听到屋里那女子的声音,卫管家脸上变色,瞳孔收缩,回头问身后的马夫道:“她没有出去过?”

“诚爷吩咐过,没有你的吩咐,莫说出这个院子,连这道门也不能出去。”马夫立刻道:“我一直在守着,府中上下,也没人敢往马厩来。”

卫管家退出门,使了个眼色,马夫上前重新将门锁上。

“诚爷,出了什么事?”马夫见卫管家有些发呆,而且脸色很不好看,忍不住低声问道。

卫管家瞥了他一眼,并无多言,只道:“你好好看着她,莫让她离开院子一步。老爷说了,若是让人知道她在这里,你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马夫急忙道:“诚爷放心,这事儿打死也不会有别人知道。”

卫管家也不和他废话,出了马厩,那把剪刀始终握在手中,顺着来路回自家院子,边上的花圃之中传来虫蚁之声,却是让卫管家身上发毛,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却又不敢回头,只能加快步子。

眼见得快要回到自家院子,猛地瞧见前面人影一闪,一道身影出现在身前几步之遥,卫管家吓了一跳,正以为是府里下人,但看到那人装扮,卫管家几乎要吓死过去。

那身影高高瘦瘦,一身白麻衣,头上是一顶高帽,可怖的是脸上白如纸,吐着长舌头,分明就是阎王殿内供奉的白无常。

卫管家腿上发软,猛地感觉脑后一重,似乎有什么重物击打在后脑勺,卫管家眼前一黑,一头倒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卫管家悠悠醒转,却发现自己置身于屋内,屋里一片漆黑,他却是靠在墙角,后脑勺屋子还有些疼痛,想要起身,却陡然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丝毫力气,手脚疲软,竟是连站也站不起来。

卫管家心下骇然,左右看了看,依稀发现就是在自己的屋里,记得自己在回来的道上瞧见白无常,却忽然昏厥,却不知如何回到了自己屋内。

一想到那可怖的白无常,卫管家全身发凉。

这时候无力起身,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故,猛听得一声叹息,身体一震,循声望过去,却发现在屋角处站着一道身影,全身素白,屋内颇为昏黑,一时也瞧不清那人模样,还没看清楚,又听到身侧也传来一声叹息,他扭头看过去,却发现另一个角落也是站着一道身影,只是那身影一身漆黑,在这昏黑的屋内,如果不仔细去看,根本发现不了。

“你……你们是什么人?”卫管家几乎要窒息。

却见那黑影走上前来,卫管家却依稀看清楚,那人一张脸也是如墨一般,漆黑一片,手中竟然拿着一只铁链子,走过来的时候,铁链子发出哗哗之声。

“卫府有女翠莲,魂归地府,叫冤不止。”角落处那白影声音冷酷:“阎王查了生死簿,她的阳寿本来未尽,不该去地府报到,确实冤屈。她含冤而死,阎王怜悯,让我兄弟将元凶魂魄拘往地府接受审讯。”

卫管家骇然道:“你们是黑白无常?”

人间有天子,阴间有阎王,这是民间俗语。

虽说谁也不知道死后是否真的归阎王管,但大多数人对此却还是深信不疑。

阎王座下有拘魂使者,那是黑白无常,卫管家对此自然是知道,却万想不到自己竟然能见到地狱无常鬼。

“你现在只是魂魄。”白无常道:“锁了你,我们就能带你去阴曹地府,若是你与莲翠的冤屈有关,就不能回来了。”

卫管家一愣,忽然间明白,自己为何全身疲软无力,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原来自己只是魂魄。

他想到自己是在回来的道上晕厥,也就是说,自己的肉身还在院子外面,自己的魂魄却回到了屋里。

黑无常抬起手臂,铁链哗哗作响,似乎要将卫管家锁起来,卫管家大惊失色,急忙道:“别……无常爷爷,我是冤枉的,我不要去阴曹地府,求两位爷爷饶命啊。”

“阎王传讯,不是你不想去就不去。”白无常冷声道:“莲翠的死,和你难道无关?你可休想瞒我们,生死簿内对你的所作所为记录得一清二楚,你在阳间干的事情,每一桩都在生死薄上记着。”

黑无常二话不说,铁链已经缠在卫管家脖子上。

卫管家魂飞魄散,失声道:“我是受人指使,爷爷们,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如何迫不得已?”白无常问道。

卫管家颤声道:“是……是我们家老爷,是他指使我做的。”

“事到如今,你还攀扯别人?”黑无常声音嘶哑:“今日你非要和咱们去一趟阴曹地府不可。”

“没有,我没有攀扯。”卫管家感觉铁链收紧,吓得魂不附体:“真的是我们家老爷,翠莲的死,从头到尾都是我家老爷一手安排。”

黑无常冷哼一声道:“他如何安排?你倒是说清楚。”

卫管家有些犹豫,白无常冷冷道:“兄弟,将他带去地府,他什么都会说的。”

“我不去地府,我不去地府。”卫管家急道:“是老爷吩咐我打碎夫人喜欢的花瓶,然后诬陷莲翠,夫人只以为花瓶真的是莲翠打碎,骂了几句,莲翠不敢辩驳,有些委屈,却并不会因此投井自尽。老爷让我诬陷莲翠打碎花瓶的目的,就是给莲翠一个投井自尽的理由,让人都以为莲翠是因为打碎花瓶被夫人责骂才投井。”

黑白无常都不说话,屋内阴气森森。

卫管家全身无力,但说话的力气还是有,唯恐被无常鬼拘到地府,继续道:“过了两天,我暗中交代莲翠半夜去西边后院,说是有事情要让她办,而且嘱咐她不可对任何人提及此事。”

“你将她引诱到水井边?”

“是。”卫管家脸色泛白:“老爷嘱咐的事情,我不敢不办。我既然让莲翠半夜去西边后院,她不敢不去,那天晚上我在西边后院等她到了,骗她到了水井边,然后……然后将她推了下去。”

“是你将她推进水井?”黑无常冷声道。

卫管家道:“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老爷一手策划,从打碎花瓶,再到将她推入水井,事先老爷都计划好,我只是按照老爷的吩咐办事。甚至连水井都是老爷挑选,府里有两口水井,东边后院的厨房有一口,离莲翠的住处很近,但厨房里有人住,若是在那里下手,会……会被人看见,西边后院夜里没有任何人会过去,我骗她过去,将她推下水井,那是谁也不会知道,都只会觉得她是受了夫人责骂,心中委屈才投井自尽。”

黑无常叹道:“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就这样被你要了性命,你还真下得了手。”

“我若不做,老爷饶不了我。”卫管家乞求道:“冤有头债有主,虽然是我将莲翠推下水井,但真正要杀死莲翠的是老爷。”恨恨道:“老爷故意让我在他离京之后才办,就是……就是不让人怀疑到他身上。”

“杀死莲翠,对他有什么好处?”白无常问道。

卫管家道:“杀死莲翠不是目的,吓死夫人才是目的。老爷知道夫人胆小,他想要害死夫人,其他的法子都会留下痕迹,夫人的兄长是吏部郎中,在朝中很有人脉,如果自家妹子死的不明不白,宋舅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有被吓死了,才不会找到任何痕迹。老爷为了想出这个法子,花了不少时间,一年前其实就已经开始计划。”

“如何吓死他的妻子?”

“莲翠死了,而且大家都知道是因为受了夫人的委屈才投井,如此一来,莲翠的怨灵一旦出现,夫人势必会觉得是莲翠冤魂不散,要找她索命。”卫管家额头上冷汗直冒:“莲翠是投井而死,是个水鬼,所以每次下雨天的时候怨灵出现,夫人更会相信。老爷计划好了每一个细节,所有人都相信卫家真的闹鬼,也都相信那只鬼是要取走夫人的性命。”

黑无常目光如刀,寒声道:“这事情是你一个人在做?”

“不是不是。”卫管家忙道:“府里有好几个人都参与此事,事先老爷都做了周密的计划,参与此事的人,也都是老爷精心挑选。”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白无常问道:“除你之外,还有哪些人?正好我们一起都带到地府去审讯。”

卫管家哀声恳求道:“两位爷爷,我都招供了,这事儿罪魁祸首是我们家老爷卫璧,你们要拘魂,将他抓去就好,我求你们饶我一条性命。”

“你说,还有哪些人?”

“还有……还有夫人的贴身丫鬟含香。”卫管家道:“含香是老爷一年前买回来伺候在夫人身边,她年纪小,老爷给了她一笔银子,她不敢不从。另外府里的马夫也是老爷一年前从广陵老家叫过来的,十分可靠。”

“那马夫如何参与此事?”白无常问道:“他也杀了?”

“他没有杀人,他……他负责看守怨灵。”卫管家声音发颤:“卫府其实……其实没有闹鬼,吓唬夫人的怨灵,其实……其实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