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东山一时还没能明白卢俊忠的意思,有些迷糊。
卢俊忠自然看出朱东山的疑惑,自己能想到的而手底下人茫然不知,这对卢俊忠来说,当然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麝月虽然是圣人的掌上明珠,而且在朝中颇有实力,但是与国相一比,就虚弱得多。”卢俊忠似笑非笑:“范老狗靠近麝月那边,国相虽然从无表露过什么,但对范文正必然是大为不满。咱们这次如果对兵部出狠手,范老狗必然会想不到,如果能够将范老狗拉下马,你觉得国相会如何看我们?”
朱东山瞬间明白过来,低声道:“部堂是想借这次机会向国相送一份厚礼?”
“借此机会,狠狠整治兵部,国相便有机会将手伸进去。”卢俊忠笑道:“如此一来,国相自然会对我们另眼相看。”
朱东山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卢俊忠自然是看在眼里,道:“东山,你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
“部堂,下官记得您曾经说过,咱们只为圣人剪除不顺眼的荆棘,却不能卷入那些人之间的争斗。”朱东山小心翼翼道:“只有这样,圣人才会觉得咱们忠实可靠,我们的椅子也才能坐得稳。如果此番我们出手帮助国相清理兵部,圣人那边……!”
卢俊忠摇头道:“我们调查兵部,是因为黑羽派来的信使失踪,而且是黑羽夜鸦找上门来。前来京城禀报紧急军情的信使失踪,夜鸦请求我们帮忙找寻,为了圣人,我们帮忙找寻,何错之有?”诡异一笑:“我们若是主动去查兵部,自然会被人怀疑咱们是向国相靠拢,可是现在不是那名夜鸦将机会送上门来吗?千载难逢的良机,咱们岂能错过?”
“要扳倒范文正,就必须找到他扣押信使的证据。”朱东山依然有些担心:“部堂,信使是否在兵部,咱们还不能确定,就算失踪的信使真的在那边,范文正如果不承认,又该怎么办?”
“如果信使真的在那里,他却拒不承认,那就更好办了。”卢俊忠笑道:“两个大活人是不是进了兵部,他想瞒也瞒不住,即使没人看到,咱们也能变出看到的人。到时候只要咱们找人咬死看见信使进了兵部,我就可以向圣人请旨,搜查兵部,这道旨意,我还是能够请得动的。只要在兵部找到信使,就证明他之前是在撒谎,也证明他确实扣押信使,嘿嘿,扣押报讯的信使,那就是蒙蔽圣人,他是自寻死路。”
朱东山终于浮现出笑意,竖起大拇指:“部堂大人果然是睿智非常。”顿了一下,又道:“如果我们找过去,他却交出人,咬定不是扣押,那咱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白忙一场?”卢俊忠得意笑道:“咱们现在只要找到信使,让信使在咱们手中,范老狗就大祸临头。东山,让一个人顺着咱们的意思说话,并非难事,咱们有一百种方法让信使咬定是范文正将他扣押在兵部,不想让圣人及早知道西陵叛乱的真相,只要有信使作证,范文正这次就逃不了我的手掌心。”站起身来,道:“你做得对,那个叫……唔,等在衙门前的夜鸦叫什么名字?”
“秦逍!”
“秦逍?”卢俊忠笑道:“秦逍是给咱们送礼来的。这年轻人脑子倒灵活,他恐怕已经知道自己的同伴被兵部扣押,也知道只有咱们刑部对付得了范文正,这才求到咱们的门上来。当街敲鼓,就是希望更多人知道这件事儿,信使失踪,非同小可,将事情闹大,自然不会无人过问。”单手背负身后,抬手道:“你去将他带进来,我亲自见他。”
朱东山忙道:“下官这就去,部堂,是将他带到刑房这边来?”
“不,带他去我的书房。”卢俊忠含笑道:“他现在是我的上宾,他送给我一件厚礼,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自然也要给他一份厚礼。”
秦逍被朱东山带到刑部尚书的书房时,卢俊忠已经换了一身官袍,坐在红木大椅上,桌上沏了一杯热茶。
卢俊忠虽然面带微笑,但秦逍看到他的时候,知道此人是京都几个最危险的人物之一,那张带着微笑的丑陋面孔之下,更有一颗扭曲邪恶的阴毒之心。
顾白衣断言,如果是兵部扣押了韩雨农,那么韩雨农的处境将极其危险,甚至有性命之虞。
其他的各司衙门,就算有门路,也无人会去轻易招惹兵部。
兵部与北院的关系亲密,北院后面是门下台,还有麝月公主,与兵部为难,就会惹到背后的人,各司衙门没有胆量也没有必要去淌这滩浑水。
唯一敢出手的就只有刑部。
刑部会不会出手,秦逍并无十足的把握,顾白衣虽然判断卢俊忠有八成的可能会借机兴风作浪,但毕竟还有两成不确定。
秦逍虽然内心对眼前这个阴险狠辣的酷吏心存厌恶,却也知道要救出韩雨农,这个令自己厌恶的酷吏却是唯一可以利用的人。
“卑下秦逍,拜见部堂大人!”秦逍表现得谦恭有礼。
卢俊忠上下打量秦逍一番,才道:“听朱大人说,你是从西陵而来,还是黑羽将军麾下的夜鸦?是黑羽将军派你入京?”
“回禀大人,卑下确是夜鸦,但并非将军所派。”秦逍道:“西陵樊家勾结乱党反叛,设下圈套谋害了将军,我和甄郡郡守杜鸿盛杜大人以及都尉韩雨农日夜兼程赶到京都,便是要向朝廷禀报紧急军情。”
卢俊忠与秦逍身侧的朱东山对视一眼。
先前他就判断黑羽将军已经战死,却不想竟果真发生。
卢俊忠内心深处对将军之死没有任何的悲伤,反倒是为自己有先见之明心中欢喜,但面上却故作惊骇:“将军被害?这……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除夕之夜。”秦逍道。
卢俊忠佯怒道:“樊家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反叛朝廷,此等叛国逆贼,必当将他碎尸万段。”又道:“秦逍,你在门前擂鼓,说是同伴失踪,要刑部帮你找人,你说的失踪之人,就是杜鸿盛和韩雨农?”
“是。”秦逍道:“我们抵达京城之后,在四平坊长乐客栈住下,次日一早,韩都尉去了兵部,杜大人去了吏部,卑下在客栈等候,可是等了一天一夜,不见他们回来。卑下到了兵部和吏部,没能进门,无法确定他们是否在里面。听说部堂大人公正无私,办案如神,只要您经手的案子,没有破不了的。他二人都是进京禀报十万火急的军情,非比寻常,耽搁不得,是以卑下才前来刑部,恳请大人侦办失踪一案,尽早找到韩都尉二人,如此才不会误了紧急军情。”
卢俊忠皱眉道:“他二人并非都去了兵部?”
“韩都尉说是前往兵部,杜大人是去了吏部。”
“那你还无法确定韩雨农是否在兵部?”卢俊忠问道:“他会不会到了兵部,却因为公事耽搁在兵部衙门里?”
秦逍道:“西陵的军情,最多两个时辰,就能够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到今天为止,已经是韩都尉失踪的第四天,而且韩都尉离开的时候嘱咐过,让我在客栈等候,他去兵部禀报过后,会回客栈与我汇合。韩都尉做事稳重,如果真的在兵部耽搁,也会让兵部派一个人去知会我一声,绝不可能整整四天杳无音讯。而且将军被害之时,卑下就在将军身边,对樊家叛乱亲眼目睹亲身经历,兵部如果要详细询问,韩都尉也会让人召我前往兵部。”
“有道理。”卢俊忠想了一想,才道:“秦逍,你确定韩都尉是说要前往兵部,不会有误?”
“千真万确。”秦逍道:“我们进京本就是为了禀报军情,即使有其他事情,也会以此为限,韩都尉第一个要去的,一定是兵部。”
卢俊忠点点头,微笑道:“你能确定就好。”端起茶杯,用茶盖轻轻拂开面上一层茶沫,慢条斯理道:“既然是要禀报紧急军情,信使又失踪,为了不耽误军国大事,刑部自然会竭力帮你找寻他们。不过刑部的衙差们并无见过你说的那两人,你是否能将他二人的画像画出来?如果确实画不出来,刑部有画师,本官可以找画师过来,你仔细描述他二人的样貌身形,画师按照你的描述,可以将他二人的画像画出来。”
秦逍拱手道:“卑下画技粗陋不堪,若能和画师一起配合,应该可以画出他二人的形貌。”
“如此甚好。”卢俊忠品了一口茶,这才向朱东山吩咐道:“东山,你带秦逍下去,找衙门里最好的画师过来,让他二人尽快将那两位的画像画出来。画出来过后,若无太大问题,大量影印,然后派人在热闹的地方张贴寻人告示,重金有赏。”却没有提及派人去兵部找寻。
秦逍不知卢俊忠接下来葫芦里会卖什么药,但顾白衣叮嘱过,只要卢俊忠答应帮忙找寻,在见到韩雨农之前,一切听从卢俊忠的安排,于是也不多言,跟着朱东山退了下去。
卢俊忠等秦逍和朱东山退下之后,饮了一口茶,脸上显出得意之色,晃着脑袋哼着戏腔,随即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窗外一棵很有些年头的老槐树,唇角泛起阴笑,喃喃道:“文正兄,对不住了,兄弟可要拿你这条老狗开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