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承朝背着老侯爷拼力疾奔,眼前却是发花,脚下也越来越沉重,完全凭着一股意志向前。

头晕眼花,摇摇欲倒,脚下都有些踉跄,听得边上马蹄声掠过,眨眼间,十几骑便已经将宇文承朝团团围住。

宇文承朝停下脚步,知道无力回天,左右看了看,只见得狼骑都是手握马刀,一个个神色凶悍。

宇文承朝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放下老侯爷,回转身时,却见老侯爷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吃了一惊,猛地瞧见老侯爷背后有箭杆,扶住老侯爷往身后瞧过去,竟瞧见两支箭矢深没入老侯爷背部。

“父亲!”宇文承朝惊呼一声。

老侯爷却没有丝毫反应,宇文承朝抬起手臂,颤抖地伸过去探了探老侯爷鼻息,却发现老侯爷竟然已经没了呼吸。

宇文承朝浑身发抖,丢下手中的大刀,抱住老侯爷,猛地抬头,对着天幕发出一声如同孤狼一般的悲嚎。

一名狼骑兵手握大刀,缓缓靠近到宇文承朝身后,宇文承朝却并无回头,那狼骑兵挥刀便要向宇文承朝砍下去,却听得唐无痕沉声道:“住手!”

那狼骑兵不敢违抗,收起马刀。

唐无痕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悲嚎的宇文承朝,使了个眼色,数名狼骑兵翻身下马,从身后悄悄靠近宇文承朝,猛然间扑上前去,几人将宇文承朝牢牢按住,宇文承朝却并无反抗,又有骑兵取了绳子,将宇文承朝双手反绑在身后。

唐无痕这才下马,走到宇文承朝面前,冷笑道:“长信侯和少公子被你们宇文家所害,我先不杀你,等祭奠侯爷和少公子之时,再将你佩服挖心,用以告慰老侯爷和少公子的在天之灵。”猛地回头,手中刀砍下,竟是将宇文老侯爷的首级砍了下来。

宇文承朝目龇惧裂,用力挣扎,几名狼骑兵却是死死按住。

“唐无痕,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宇文承朝盯着唐无痕眼睛,“若是让我有机会活下去,我会杀你满门。”

“收起首级,将首级和宇文承朝都带上,我们要用这颗脑袋和宇文承朝祭奠老侯爷和少公子。”唐无痕冷声道:“按照计划,所有人马分成两路,不要招人眼目。”

老侯爷在甄郡境内遇害,白虎营这边自然是一无所知。

宇文承朝被狼骑俘虏的时候,秦逍正跟着袁尚羽匆匆向营门过去。

副统领苏晁和秦逍一左一右跟在身后,后面又有白虎营的另外三名骑校和一群队正,所有人几乎都是小跑过去。

刚刚得到禀报,黑羽将军派人来到白虎营,正在营门处等候。

袁尚羽得到消息,本想着立刻前往迎接,但细细一想,终究还是让人吹号,将营中的骑校队正全都召集过来,大家一同前往营门。

这样做,自然是为了郑重其事。

袁尚羽当然很清楚,由宇文家的私军被黑羽将军接受,然后变成大唐帝国的官兵,这对白虎营将意味着什么。

他对宇文家忠心耿耿,却也必须承认,如果白虎营只是宇文家的私军,那和宇文家豢养的一条恶狗没有什么区别,主人会将这条恶狗喂饱养好,用得着的时候,便会放狗咬人。

白虎营的将士,终究只是为了宇文家一家的利益而存在,就像是被宇文家雇佣的家仆,无论立下多大的战功,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前程。

可是一旦成为大唐的官兵,那就是为了保护整个大唐的社稷黎民而存在。

更现实来说,如果是大唐的官兵,在疆场上立下战功,朝廷也从来不会吝啬于封赏,加官进爵光宗耀祖也是理所当然。

无论是京都龙鳞士大统领澹台悬夜,还是威震天下的黑羽将军,他们的出身都是很平凡,正是因为他们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才会步步高升,名禄双收,而这样贫苦出身却因为立下战功飞黄腾达的人物在大唐并不少见,也成为激励大唐无数将士的楷模。

大唐以武立国,大唐的子民对军人也从来是心存敬畏。

白虎营从世家家奴变成帝国官兵,就等若是给了这些官兵大好前程,身为白虎营的统领,袁尚羽当然愿意看到麾下的兄弟能够立功受赏,希望看到他们有升迁的机会光宗耀祖。

所以宇文老侯爷决定将白虎营交给黑羽将军接受,袁尚羽心中更多的是感激。

这几日他一直在等候黑羽将军派人前来收编。

一日不收编,白虎营的前程就一日未卜。

如今黑羽将军的人终于到来,袁尚羽自然是欢喜不已,为了表示对黑羽将军的尊重,将白虎营大小将官召集起来,一起迎接,自然就会显得郑重其事。

营门之外,三名骑士已经下马,牵着自己的马匹等候,并没有入营,似乎就是在等着袁尚羽带人迎接。

马是好马,人却是夜鸦。

黑色的羽氅,披着铠甲,面上带着黑色的面罩,面罩鼻梁处如同长刺,正是黑鸦面具。

夜鸦,乃是夜晚的乌鸦。

乌鸦并非吉祥之物,传说之中,乌鸦出现,必有人亡。

黑羽夜鸦一旦出现,便会给敌人带去死亡。

当先一人身材不算很高,但身板挺直,脖子微扬,虽然看不清面容,却给人一种傲气。

在他身后左右,带着两名夜鸦,静立不语。

袁尚羽带着众人上前,弯身拱手道:“白虎营统领袁尚羽,带营中大小将官,等候多时。”

“我是苏长雨,怀化中郎将。”当先那人开门见山:“奉黑羽将军之命,前来收编白虎营,你是袁尚羽?”语气颇有些不客气。

秦逍听得“苏长雨”三字,身体一震,赫然抬头,直视怀化中郎将苏长雨。

这个名字他记得异常清楚。

当初孟子墨被坤甄侯府,韩雨农带着秦逍前往甄侯府相救,却担心出现变故,是以嘱咐过秦逍,一旦在甄府真的出现变故,秦逍若能走脱,便要前往界北府找寻一个叫“苏长雨”的人,而且还给了秦逍一枚虎头玉佩。

韩雨农当时还说过,找到苏长雨,将虎头玉佩交给他,便可得到照顾,只是劝说苏长雨绝不可轻举妄动,不要想着报仇。

不过那次三人安全出了甄侯府,自然也用不着再去找什么苏长雨,韩雨农也并没有将虎头玉佩收回,秦逍也是一直贴身收藏。

如果不是今日听得眼前这人自报家门,秦逍甚至早已经忘记这世上还有一个叫做苏长雨的人,但这个名字进入耳朵的一瞬间,秦逍立时便想起当初韩雨农的嘱咐,心下一凛,盯着那黑鸦面具,心下吃惊:“难道韩都尉说的苏长雨,就是眼前这人?”

韩雨农所说的苏长雨身在界北府,而眼前这个叫苏长雨的既然是夜鸦,自然也是跟着黑羽将军一直驻守界北府。

无论是名字还是居地,和韩雨农说的那人都没有差别。

袁尚羽已经恭敬道:“在下正是袁尚羽。”

他虽然是白虎营统领,但在朝廷眼中,那就是一介草民,所谓的白虎营统领,朝廷官制中那是无品无职。

怀化中郎将,却是帝国四品武官,就算是地方郡守见了,那也要鞠躬行礼。

“圣人有旨意,唐军进驻西陵之后,西陵各府郡县所有兵马都将由黑羽将军指挥调遣。”苏长雨声音肃然:“为防兀陀东进,可在西陵招募兵勇,若有匪寇投诚,亦有黑羽将军决定是否招安。西陵征募、收编、训练、调遣等一应军务,俱由黑羽将军总揽,西陵都护府都护姚慕白治境安民,供应军中一切钱粮装备,不得有误。”

袁尚羽等令众人又都是躬身行礼,这才抬头道:“中郎将,白虎营受长义老侯爷之命,驻营待命,接受黑羽将军的收编,日后将遵从将军调遣,为朝廷效命。”抬手道:“中郎将请!”

苏长雨淡淡道:“你错了。”

袁尚羽一怔,苏长雨扫视了袁尚羽身后众人,平静道:“今日前来,确实是奉黑羽将军之令,看看是否能将白虎营收编。不过将军并没有说一定要收编,而且即使将军同意,也需要经过我这一关。”

不但是袁尚羽一怔,秦逍等人也是有些错愕。

虽然没有在营里大张旗鼓宣扬,但白虎营将被黑羽将军收编的消息早已经在营中传开,袁尚羽刚才召集众将官之时,就已经告知,这次是黑羽将军派人来收编,众人心下自然都是兴奋得很。

但此刻苏长雨一句话,却是让众人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秦逍心下也是纳闷,暗想老侯爷说的很明白,黑羽将军已经答应接受白虎营为正式的官兵,无论老侯爷还是黑羽将军,那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黑羽将军既然答允了,就不该反悔,这毕竟关乎到近千人的前程。

难道是这苏长雨从中作梗?

“你们都知道,将军这些年一直统帅沃野镇军,将军麾下的长生军自不必说,那是唯一一支与兀陀人血战,而且最终将兀陀人赶出昆仑关的铁血之师。”苏长雨缓缓道:“即使是沃野镇的其他官兵,那也都是一等一的勇悍之士,将军的手下,从来都不要孬种,酒囊饭袋也绝不会有机会成为将军的部下。”顿了顿,发出轻笑声:“如果你们只是一群酒囊饭袋,当然不能被收编,唯一的出路,就只能是回老家耕地抱孩子。”

他说的从容淡定,但却掩饰不住对白虎营的鄙夷轻视。

虽然苏长雨是黑羽将军麾下的夜鸦,而且还有着怀化中郎将的武职,但这几句话出口,却还是激起在场众人的愤怒,本来对苏长雨充满敬畏的眼神,瞬间就被恼怒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