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悬夜想过很多可能,却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样的局面。

一瞬间,他脑中想起之前的一道情报。

听说龙锐军攻打辽阳城之时,使用了一种特别的武器,但究竟是何武器,连辽东军都没有搞清楚,澹台悬夜这边更是不知详细。

而且对于只是关注东北大局的澹台悬夜来说,攻打辽阳城使用的武器,只是一个小插曲,并不需要去细细追究,重要的是龙锐军攻破辽阳城,彻底歼灭了辽东军,秦逍成为了京都的劲敌。

这道情报甚至已经从澹台悬夜的脑海中消失,如果不是眼前出现的恐怖场景触动了他的记忆,他甚至根本不可能记起那道情报。

难道此刻出现的匪夷所思场景,就是秦逍攻打辽阳城的那件兵器造成?

那是什么兵器?

澹台悬夜幼年就开始在军中历练,大唐的各类兵器他也是了然于胸,可是在他的记忆中,却从没有此等兵器的存在。

眼睁睁看着麾下兵马宛若身在地狱,澹台悬夜想要冲上去稳住阵脚,但那一声声炸雷响起,烟雾弥漫中凄惨的嚎叫让他知道此刻冲上去,无疑是自寻死路。

他眼中显出惊恐之色,而身在地狱中的神策军将士们更是魂飞魄散。

他们在硝烟之中,看不清楚周围到底发生什么,只是听到鬼哭狼嚎的凄厉哀叫,时不时有残肢断臂飞过来,血肉模糊,这种残缺肢体,远比两军搏杀之后的尸首要恐怖得多。

恐怖的武器中心开花。

冲在最前面的队伍反倒是避开了炸雷最严重的地方,后方的队伍也同样幸免于难。

但战场上的局面,却等于是将神策军从中截断,首尾无法联系。

无数陷入猎场的神策军将士早已经是在炸雷声中肝胆俱裂,他们并不畏惧与敌人搏杀,可是现在被看不见的敌人以恐怖的手段猎杀,那种惊惧却是直接刺入到灵魂。

他们从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局面,即使再是训练有素,这是也只想着逃出这修罗沙场。

混乱和恐惧之中,没有人能辨别方向,几乎所有人都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此刻在徐州军那边,许多将士也都是瞠目结舌。

他们当然也没有想到战场上会突然出现如此恐怖的变故。

眼看着炼狱般的场面,许多徐州军将士心中却是庆幸,庆幸陷入其中的不是自己。

而徐州军的将领们却已经迅速重新指挥军士们列队。

徐州军先前冲锋之际,突然陷入混乱撤退,这当然也是事先设计好的圈套。

只不过设计之时,并没有让所有的将士都清楚,只是向其中一小队军士下达了临阵回撤的军令,这对军士虽然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违反常理的军令下达,但军人在战场上只能是服从军令。

但这一小队军士突然掉头撤退的举动,不出意外的引起了整支徐州军进攻队伍的恐慌,上万人马很快就陷入混乱,尔后也都是随之溃逃。

这当然是诱敌之计。

而且大部分军士的溃退完全是真实反映,所以澹台悬夜和神策军看到的敌军溃退场面完全真实,也只有如此,才能够让澹台悬夜和手下将士以为是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也才能引诱神策军全线出击。

这固然是诱敌之计,却又是凶险万分。

如果无法掌控撤军的时机,火雷没有及时炸开,一旦被神策军追上,陷入混乱状态的徐州军必将是大难临头。

这一切在战前显然是经过了精心周密的布置。

此刻肝胆俱裂的神策军完全没有了战意,所有人想到的只是远离这炼狱般的战场,保住自己的性命。

冲在最前面的神策军将士虽然避开了中心开花的炸雷,但后续队伍跟不上,为数不多的兵力根本不敢继续向前杀到徐州军本阵,但此刻又无法回撤,一时间进退不得。

窦朗将是神策军领兵冲锋在前的将领之一,此刻他也是惊魂未定,一颗心沉到谷底。

可是军人的素养也让他立刻注意徐州军的动作。

他看到之前溃逃的徐州军将士已经在他们的将领指挥下,稳住了阵脚,而且徐州军阵中有传令兵正在迅速地来回传达军令,本来混乱的徐州军正在迅速重新集结列阵。

窦朗将当然明白,敌军正在准备反击。

敌军的炸雷已经让神策军死伤惨重,通常而言,一支军队如果在战场上减员超过三成,就会出现崩溃的迹象,超过四成,几乎就会崩溃,一旦超过半数,那么几乎就难以再形成战斗力。

神策军即使是精锐兵马,但战场上如果遭受到惨重的损失,同样也会出现崩溃。

炸雷阵已经让神策军出现了严重的减员,虽然一时间根本不可能统计出到底有多少死伤,但这种突如其来的减员方式,远比两军搏杀带来的减员更令将士们恐惧。

窦朗将很清楚,即使以这样的方式只减员一成,也足够震慑神策军的将士,让将士们陷入刻骨的恐惧继而崩溃。

而且从场面上来看,神策军发起攻击的三路兵马都遭到炸雷阵的打击,全军减员的数量绝不可能只达到一成。

此刻双方的士气已经是彻底改变。

之前士气饱满的神策军在炸雷的震慑下,从上到下都已经陷入刻骨的恐惧中,士气已经不能已达到谷底来形容,而是彻底崩溃。

而徐州军将士目睹着神策军所遭受到的重创,自然是士气大振。

徐州军一旦发起反攻,对已经陷入极度混乱和恐慌之中的神策军来说,将是大祸临头。

虽然窦朗将知道形势凶险,但此刻如果坐以待毙,迎来的只能是灭顶之灾。

他也顾不得后方的兵马,大声叫喝声中,却是想要将前队的军士们集合起来重新列队,即使无法阻挡敌军的反攻,但能够组成一道屏障,阻敌一时,也可以为后方的兵马争取撤退的时间。

可实现如惊恐之中的将士们,一时间想要重新组织成一道防线,难度实在太多。

眼见得徐州军那边的队列渐渐成型,窦朗将焦急无比,甚至下马亲自拉扯军士,呵斥将士们握紧兵器准备迎敌。

何太极的右翼骑兵损失惨重。

炸雷声已经不似方才那般连续不绝,渐渐停下来,但空气中弥漫的硝烟让他根本无法观察周围的情况。

他的战马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方才他从马背上被炸雷的气劲冲击抛下马,脑袋嗡嗡直响,好一阵子才缓过来,但他那匹战马的腹部却已经受重伤,肠开肚破,内脏已经流出,战马倒在血泊中,一时间没有死透,只是在挣扎,但肯定是活不久,场面惊悚无比。

他只能握紧战刀在烟雾中像没头苍蝇一样找寻部下,勉强集合了几十名骑兵在自己身边,其中一名骑兵见到何太极徒步而行,却是将自己的战马让了出来。

硝烟没有散去,根本无法辨识方向。

何太极即使想要撤退,一时间也不知道向哪个方向走。

哀嚎声在弥漫的烟雾中不绝入耳,时不时就看到在地上挣扎翻滚的骑兵,有些缺了胳膊,有些缺了腿,有些则是脖子裂开,用手捂着伤口不让血液流尽,有些则是胸口或者腹部破开,内脏流出。

地上遍布着残肢断臂,很多骑兵在被炸得粉身碎骨。

血腥味和一种刺鼻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只想呕吐。

何太极知道自己的骑兵死伤惨重,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再对徐州军发起攻击,能够从这该死的战场上撤下去就已经是上天保佑。

炸雷声几乎平息下来,噩梦似乎要结束。

但猛然间却听到不远处传来搏杀声。

何太极有些错愕。

徐州军那边显然还顾及炸雷,并没有杀过来,既然如此,烟雾中怎会出现厮杀声?

难道是这场噩梦让自己麾下的骑兵发了疯,正在自相残杀?

他忍不住循着声音催马过去,穿过团团烟雾,很快却听到从自己侧面也同样有厮杀声传来。

他身后跟着几十名聚集起来的骑兵,当下抬手向侧面指过去,道:“过去一些人,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分出十几人去那边查看情况,自己则是继续向前。

猛然间却看到前面有身影在搏杀。

只见到几名劲衣劲裤的蒙面人正挥刀向失魂落魄的神策骑兵们砍杀,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却又宛若幽灵。

这些人的身手了得,刀法凶狠,幸免于难的神策骑兵们早就因为炸雷而魂飞魄散,一个个都陷入极度的恐惧之中,早就没有了战意,此刻面对这些蒙面人,就像是一群绵羊面对冲入羊圈的虎狼,甚至都没有几个人抵抗,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之中。

何太极瞳孔收缩。

他实在不明白,这些蒙面人是从什么地方杀过来?

而且听得周围连续传来惨叫,他心中清楚,这些蒙面人绝不止眼前这几个,硝烟之中,一群身手了得幽灵一般的杀手们正在对自己的骑兵无情屠戮。

“将军……!”何太极身侧一名骑兵惊呼道:“你看那里……!”

何太极顺他手指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地面一阵松动,很快便看到一人拨开地面上的一块草皮,然后从地面下翻上来,在旁边正好有两名神策骑兵,没等那两人反应过来,从地下翻上来的那蒙面人已经举刀冲过去,手起刀落,一刀便砍断了一名骑兵的脖子。

何太极终于明白,这些蒙面人竟然是躲在地下,他们果真如鬼魅般潜伏在地底,待得炸雷过去,一个个都从地下冒出来,趁着神策骑兵失神之际,展开了一场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