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微一沉吟,才道:“其实我也不能确定他们是否同一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庚子缓步走到边上的一张小凳子坐下,轻声道:“当年李承庆假死脱身,销声匿迹了两年,突然有一日便找上了我们。”
“你们?”
“任总管和诸多绣衣使者在宫内被诛杀,但我们却并没有被斩尽杀绝。”庚子道:“当年在编的绣衣使者总共有八十一人,宫中事变中,被妖后派人诛杀了五十七人,凭借对宫中的熟悉,有五人死里逃生。”
“所以当时宫里有六十二名绣衣使者。”
庚子点头道:“是,另外十九人当时不在京都。不过那次行动,妖后和魏无涯一党是精心谋划,他们掌握了那些人的踪迹,魏无涯在宫内动手的时候,也派了人离京追杀其他人。最终那十几人大半被杀,只有三人大难不死。”
秦逍神情严肃,问道:“这样说来,当年那场剿杀之后,绣衣使者还剩下八人?”
庚子道:“实际上等到李承庆找到我们的时候,只剩下七人,因为有一人患病离世。”
“你们自然是分散隐藏,有自己的联络方法。”
庚子摇头道:“当年发生如此大事,我们悲愤之余,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要刺杀妖后为先帝复仇。不过妖后已经掌握大权,魏无涯领着一帮内官背叛了先帝和任总管,以我们的力量,想要刺杀妖后,那比登天还难。即使如此,我们也还是在姜诃的暗中召集下,潜伏在京都,想要等待时机动手。姜诃当时年纪最长,他也是当年从宫内死里逃生的五人之一。他在绣衣使者中颇有威望,资历也高,所以我们几人都奉他为头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剩下的人都只与姜诃单线联络,其它人互相之间并不知道行踪,只有姜诃能够将我们召集在一起。”
“夏侯四处追杀你们,你们却躲在京都,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倒也是胆大。”秦逍道:“那么钟……钟承安当时自然也和你们在一起!”
庚子却是盯着秦逍,神色奇怪,没有说话。
秦逍见他死死盯着自己,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
“秦将军可知道夏侯诛杀绣衣使者,是在何时?”庚子问道。
秦逍想了一下,回忆起当初在宫内之时,麝月说过这件事情,倒是记忆犹新,道:“听闻是在先帝驾崩前半年左右。”
“七个月!”庚子道:“魏无涯带人剿杀绣衣使者七个月之后,先帝便即驾崩。后来我们都清楚,夏侯要杀死我们,就是想彻底控制先帝。没有了我们护卫先帝,先帝便任由夏侯摆布。”顿了顿,才继续道:“事发当时,我被派在冀州办一件事情,突然遭受袭击,也幸亏我当时谨慎小心,才躲过袭杀。事后我便感觉情况不对,躲藏了两个月,尔后才偷偷回到京都,想要与任总管联络。”
秦逍问道:“那时你还不知道任总管被害?”
“不知道。”庚子摇头道:“绣衣使者被诛杀,魏无涯那伙人干的十分隐秘。京外的绣衣使者都是死的无声无息,宫内的剿杀更是封锁了消息。我离京前往冀州,知道的人并不多,只有宫里的人可能知晓。但在冀州遭遇袭杀,肯定是有人泄露了我的行踪,所以我感觉宫里一定是出了问题。”
秦逍心想庚子能够活下来,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回京之后,我自然不能直接回宫,而是先前往京都的一个暗点。”庚子道:“京都有绣衣使者的几处暗点,十分隐秘。我本想在暗点待上几天,探明情况,可到了那里,立刻就遭到了埋伏,数名紫衣监的人扮作绣衣使者在那边等着我上门。本来我必死无疑,危难时候,有人突然杀出来相救。”看着秦逍道:“救我的人,就是钟承安了。”
秦逍点点头,庚子继续道:“老钟也是从宫内死里逃生的五人之一。宫内生变之后,绣衣使者在京都的几个暗点都被紫衣监的人控制住,就等着离京的绣衣使者回来之后入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紫衣监设下陷阱埋伏我们,老钟他们几个则是躲在暗处箭矢暗点。我去的那处暗点,正好是老钟监视。我行踪隐秘,他还没来得及提醒我,我就摸进了暗点,落入圈套。老钟没有见死不救,虽然明知凶险,还是挺身而出。”
“他是良善之人,自然不会抛弃同伴。”秦逍感慨道。
“但紫衣监那伙叛党一边缠住我们,一边放出讯号召集援手。”庚子神情肃然,道:“如果不出意外,我和老钟当晚必死无疑。可是就在危难时候,有人再次出现,在紫衣监援兵赶到之前,轻而易举帮我们解决了暗点埋伏的那些人,然后引着我们离开,将我们安排到了京都一处极隐蔽之处。那人嘱咐我们不要四处走动,我和老钟在那里躲了半个多月,从老钟口中,我才知道了绣衣使者被剿杀的真相。”
秦逍问道:“是谁救了你们?”
“不知道。”庚子摇头道:“那人当时穿着灰袍,而且戴着一张面具,我们也想知道他是谁,但他并无告知。那半个月里,有人多次半夜三更给我们送来食物,留下之后便离开。当时紫衣监满城搜找,如果没有那人相助,我和老钟肯定是活不下来。”微抬头,似乎回到了当年,平静道:“半个月后,那人安排我们乔装打扮出了京城,在京郊的一处农院落脚。两天之后,那灰袍人找到我们,说是有一件事情要我们帮忙。”
秦逍道:“他武功了得,还需要你们相助?”
“我们当时也很好奇。”庚子道:“老钟问他我们能帮上什么忙,他当时便带我们去一辆马车边,在那辆马车中,我们发现车内有一只襁褓,襁褓之中竟然沉睡着一个婴孩。”
秦逍身体一震,目光变的锐利起来,问道:“那婴孩是谁?”
“我们见到婴孩,都是诧异。”庚子凝视着秦逍,缓缓道:“老钟便问婴孩是谁家孩子。那灰袍人只说那婴孩命运太苦,虽然出生不久,却有许多人要取他性命。他想让我们帮忙,带着孩子走得越远越好。”
秦逍两只手已经微微抖动。
“当时我和老钟都知道任总管和众多兄弟被夏侯所杀,都是想要拼了命报仇。”庚子道:“当时距离宫内那场剿杀也才过去四个月,先帝尚未驾崩。我们知道先帝处境肯定凶险异常,所以不但准备找机会刺杀夏侯,也想回宫保护先帝。虽然自知不可能是夏侯和魏无涯那帮乱党的敌手,但我们深受先帝厚恩,便是明知必死,也不会退缩。那种情况下,自然不会为了保护一个婴孩放弃心中计划。”
一直没吭声的沈无愁终于冷笑一声道:“就凭几名绣衣使者想杀魏无涯和夏侯,简直是痴心妄想。当年我们剑谷出手,也是无功而返,你们想要杀死他们,那是自寻死路。”
秦逍却是盯着庚子问道:“你们放弃了那婴孩?”
“本来我们是不会答应照顾婴孩。”庚子缓缓道:“但那灰袍人却告知了婴孩的身份,我们得知之后,震惊不已。”
秦逍立刻道:“那婴孩是什么身份?”
“先帝宠爱丽贵妃,丽贵妃不但样貌出众,而且人品高贵,待下人也是极好,在宫里很得人心。”庚子道:“可她太过良善,不知道自己宽厚待人在有些人眼中是大忌。她在宫里越是得人心,便越会触怒某些人。不过她的宽厚良善,也是让先帝更加宠爱。那年丽贵妃怀上了龙种,对皇族来说,这当然天大的喜事。此前先帝只有两位公主,其他妃嫔但凡有怀上龙种的都是没有好结果。”
秦逍道:“丽贵妃就是姽婳娘娘?”
“是!”庚子点头道:“姽婳娘娘怀有龙种,先帝自然是欢喜不已,但却又十分担心。当时先帝的龙体就已经很是疲弱,需要夏侯帮忙处理朝政,宫内许多事情都掌控在夏侯及其党羽之手。先帝想要隐瞒姽婳娘娘有孕的消息,但可以瞒过天下人,却瞒不过夏侯。而且先帝很清楚,之前许多嫔妃有孕,结果要么是突然死去,要么是突然流产,一切肯定都与夏侯有关,所以姽婳娘娘有孕,处境也很凶险。他只能派了绣衣使者保护姽婳宫,但绣衣使者遭受剿杀之后,连先帝都在夏侯的掌握之中,姽婳娘娘在无人能够保护。”
秦逍目光如刀,道:“据我所知,姽婳娘娘当时患病,导致婴孩流产,也是不保……!”
“事实并非如此。”庚子道:“姽婳娘娘被人下了毒,她是被毒杀。但是她临死之前,却生下了皇子。”
秦逍隐隐猜到什么,声音发颤,道:“我问你灰袍人交给你们的婴孩是谁,没让你提及姽婳娘娘和什么皇子。我要你告诉我,灰袍人交给你们的婴孩到底是谁?他的父母是谁?”
庚子却已经缓缓站起身,走到秦逍面前,跪下之后,匍匐在地,恭敬道:“那婴孩自然是姽婳娘娘生下的皇子,皇子死里逃生,却遭人追杀,那灰袍人要保住皇子,所以才找到我们,要我们带着皇子远离京都。奴才范忠,叩见皇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