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信此刻却是一脸怒容,双目如刀。
“姐夫……!”韩颍只感觉宋世信的目光几乎将自己杀死。
宋世信被抓之后,直接送到了河对岸这边的陈芝泰营地,毕竟是降兵主将,为以防万一,以重枷锁住,只等到天亮便派人先押送到辽西。
囚禁他的帐篷四周,都是看守。
宋世信知道落入龙锐军之手,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万念俱灰。
此次奉命出战,带出五千精兵,或死或降,短短时日,就让辽东军损失惨重。
他知道如此结果,就算回到辽东,只怕也要受到重罚,这颗脑袋终究是保不住。
他心情低落到谷底,偏偏这时候韩颍竟然拿着饭食进来。
以前宋世信看到韩颍,心情都会很好,毕竟他对自己的小舅子寄予厚望,一直都在尽心栽培提拔。
但这时候再看到韩颍,他恨不得一刀劈死他。
如果不是韩颖不战而降,轻易被龙锐军夺下了驻马坡,也许结果是另一番场景。
韩颍显然也是心底发虚,小心翼翼靠近过来,放下饭盒,轻声道:“姐夫,这里有酒菜,你……你要不要吃一些?”
“滚出去!”宋世信冷声道。
韩颍道:“姐夫,你……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我是如何嘱咐你?”宋世信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只要你守住驻马坡,我摔援兵抵达,皇甫将军那边也会派兵增援,未必不能扭转局面。可是你竟然连刀都不敢拔出来,轻易就丢失了驻马坡。”抬起手,镣铐响动,宋世信厉声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韩颍忙道:“姐夫,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当时龙锐军将驻马坡团团围住,我手上只有一千人马,他们人多势众……!”
“这就是你不战而降的理由?”宋世信怒道:“我本以为你还有些血气,谁知道却是一个胆小怯懦的懦夫。驻马坡修建了营寨和防御工事,如果全力抵挡,定能等到我率军增援。”
“他们有火箭。”韩颍立刻辩解道:“营寨都是木材修建,只要他们以火箭攻击,整个营寨都能烧起来。营寨没有水源可以灭火,要么大伙活活被烧死在营寨里,要么就只能冲出去以寡敌众,最后都战死。我算过时间,如果当时没有投降,等你们赶到之时,我这边已经是全军覆没,所以我觉得我没有错。”
宋世信眼角**,赫然站起,韩颍吓得连退几步,一脸恐惧。
“贪生怕死。”宋世信长叹一声,摇摇头:“你给我滚出去。”
韩颍道:“姐夫,我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大局为重。我虽然下令缴械投降,可是也和龙锐军谈了条件。他们答应过,不会伤及我们一兵一卒,而且也绝不会伤你性命。手底下这一千弟兄,没有性命之忧,也能保住你性命,这难道有错?”往前踏出一步,压低声音道:“如果你我都死在这里,宋家和韩家怎么办?”
宋世信皱起眉头。
“宋韩两家能够维持到现在,都是因为姐夫你战功赫赫。”韩颍道:“你是两大家族的顶梁柱,只要你在,两家就能生存下去,一旦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只担心……!”犹豫一下,见宋世信死死盯着自己,苦笑道:“姐夫,难道你忘记几年前和唐家的矛盾。唐家一直觊觎我们在三河的那块地,甚至故意挑起事端,如果不是皇甫将军出面,那块地早就被唐家霸占……!”
宋世信闻言,握起拳头。
“如果你真的出了事,皇甫将军还能为宋家出面?”韩颍又靠近两步,低声道:“真要到了那时候,唐家一定会夺走我们的家业。”
宋世信神色凝重,眸中厉色更甚,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姐夫,这次咱们带出来的弟兄,都是皇甫将军的嫡系人马。”韩颍轻声道:“如果全都战死在这里,全军覆没,皇甫将军的实力大减,以后就未必能斗得过唐开甲那伙人。龙锐军劝降之时,向我承诺过,只要我们缴械,他们不但不会伤害我们,如果我们愿意返回辽东,他们也不会阻拦。”
宋世信点头道:“这倒不假。秦逍已经当众承诺,可以让弟兄们回家。”
“刚才他们已经告诉我,愿意回家的弟兄,等登记之后,让我领回去。”韩颍道:“我求他们也放姐夫回去,他们虽然没有答应,也没有立刻拒绝,只说等回到辽西之后,再做决定。”
宋世信吃惊道:“他们要让你带人回去?”
“是。”韩颍道:“如果一切顺利,至少有两千多弟兄会跟随返回。姐夫,我们若能为皇甫将军保住这两千多号人,也算是小有功劳了。”
宋世信紧皱眉头,却不知该怎么说。
片刻之后,宋世信才叹道:“皇甫将军治军严格,我只担心你回去之后,他不会轻饶。”
“如果皇甫将军真要砍了我脑袋,我也无话可说。”韩颍道:“我只盼皇甫将军念在我带回两千弟兄的份上,日后能多多关照宋韩两家。姐夫,你并非降将,当众与秦逍决杀,所有人都看到,所以皇甫将军不会视你为降将,如果龙锐军真的放你回去,皇甫将军肯定还会重用你。只要你在,那些人就不能将宋韩两家怎样。”
宋世信长叹道:“韩颍,方才是我冲动了。你想的比我长远。”
“姐夫,秦逍和龙锐军是朝廷派出关,如今秦逍又被钦封为冠军大将军,若是我们继续与他为敌,那就真的是叛军了。”韩颍苦笑道:“你说咱们打下去,到底是为谁而战?”
宋世信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如果这次我们血战到底,和手下弟兄们都战死在沙场,后人会怎么说我们?”韩颍看着宋世信,道:“我们会不会成为遗臭万年的叛贼?咱们的名声毁了,性命丢了,家业也迟早要被人夺走,这……这就是我们奋勇拼杀的结果吗?姐夫,你知道,我打小就想建功立业,想要留名后世。刚才我忽然想到,如果连自己为谁而战都不能搞清楚,又如何能够流芳百世?”
宋世信微抬头,若有所思。
“姐夫,如果攻打驻马坡的是异族,是锡勒人,是渤海人,我一定会血战到底。”韩颍道:“就算战死,天下人也只会钦佩我为国拼死血战,也一定可以留名。可是与龙锐军厮杀,败了只能是白白战死,胜了……也不会留下什么好名声,既然如此,为何而战?难道真的是为了保住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宋世信想了一下,才道:“家族的产业,都是先人们用鲜血换来,我们这些后人,又怎能不保住祖宗留下的产业?”
“可是我们得到的产业,曾经不也都是别人的?”韩颍叹道:“就算是辽东军,之前许多家族拥有的产业,也因为各种原因最终没能保住。就如我方才所言,如果我和姐夫都战死了,身后的家业也同样会被人夺走。莫说这区区田地产业,就算是整个江山,不也是改朝换代?家父,我实在不想死后被人当做叛贼唾骂。”
宋世信微一沉吟,终是道:“韩颍,皇甫将军若是从轻发落,以后宋韩两家就要依靠你来维持。你说得对,家业不是最重要的,你不必和唐家他们争斗,为保全两家,该让的就让了,保住两家老少才是最为重要。”上前去,抬起手臂,轻轻拍了拍韩颍肩膀,道:“你尽管去,如果皇甫将军不念旧情,真的杀了你,姐夫也不再和他们讲什么情谊,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