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城,主将徐鹤就被射杀,众多辽东兵士亲眼看到,自然是惊骇万分。

城门内外乱成一团,也便是在此时,城头之上忽然冒出大量的身影,俱都是张弓搭箭,一时间箭如雨下,惨叫声连绵不绝。

城内那队盾牌兵却已经开始向前缓缓推进,在其身后,却是一排长矛手,枪尖从盾牌的缝隙间探出,井然有序地向城门下逼近过来。

队伍的后方,箭手们依然是箭矢不绝。

“都别乱!”辽东军虽然主将被射杀,但毕竟不是乌合草莽,有人已经大声道:“听我指挥,不要乱了阵脚,随我杀过去。”

混乱之中,有人站出来,立时便成为不少人的主心骨,虽然时不时地有同伴被射中倒毙在地,但辽东军的素质倒也不弱,已经在城内的兵士们尽可能地列队成形,见得已经有人挥刀向盾牌兵冲杀过去,一时间众多兵士也都是吼叫着冲上前。

数百名被堵在城门外的兵士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城内到底发生什么,但知道情况有变,而且城门之上出现大批箭手放箭射杀,辽东兵的阵脚先是一阵慌乱,但很快便有少量的辽东箭手对城头的弓箭手发起反击。

宋世信令徐鹤领兵前来县城换防,要守卫城池,自然是要带上一批箭手。

宋世信从顺锦城带出五千兵马,留下一千兵马由韩颍统帅,留在驻马坡,剩下的四千兵马尽数带到了天脊山。

五千兵马之中,有一千骑兵,驻马坡留下两百骑兵,剩下的八百骑兵之中,被崔薄带了五百骑兵送到长武县城。

这四千兵马之中,亦有三百名弓箭手,徐鹤便是从这三百箭手之中抽调了一百人前来,而箭手在行军之时,往往都会列阵于队,所以虽然有半数辽东兵士随着徐鹤入城,但这一百名箭手却还是在城外。

城头的箭手出现之后,目标便是对着城外的箭手,是以百名坚守伤亡颇为惨重,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被射杀十几人。

剩下的辽东箭手反应过来之后,倒也是意识统一,并没有撤走,而是向城头的箭手发起反击,一时间双方箭矢往来交错,惨叫声此起彼伏。

虽然队中有不少人大叫着撤退,城门口拥挤不堪,但城外的辽东兵却还是展现出了应有的战斗素质,少量的盾牌兵见得箭手们发起反击,立刻举着盾牌过去掩护箭手。

城内杀声阵阵,城外不少兵士先前看到从城中有同伴向外撤,本来也都后退,但很快却发现那些撤退的兵士再次转身,挥刀向城内杀去,于是也都大声吼叫,意欲随在后面杀入城中。

辽东军在东北坐镇百年,对大部分的兵士来说,要想升官发财,最好的办法就是立下战功。

辽东军历任大将军,对立下战功的将士俱都十分慷慨,而且军中有一些不成文的赏赐,若是能够立下大功,不但可以得到提拔,而且可以获得良田赏赐,只是书面上不会记录赏赐田地。

对于普通的兵士来说,得到升迁自然可以光宗耀祖,但是获得良田才更让人热血上涌。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这一战能够歼灭敌军,夺取县城,大将军必然会重重有赏。

即使辽东军今不如昔,但从上到下都是自信满满,从一开始就没有将龙锐军放在眼里,一阵混乱之中,这时候同伴向城内冲杀,后队的兵士自然也是士气振奋。

也便在此时,忽听得马蹄声响,虽然在激战之中,但清晰的马蹄声还是吸引不少人的注意。

马蹄声却并非从一个方向传来,而是从左右两翼响起。

于是城外的辽东兵惊骇地发现,左右两翼,突然间就出现了两队骑兵,而且各有两三百之众,加起来也有五六百骑。

若说前一刻辽东兵还有奋力一搏之心,待得数百骑兵出现,城外的辽东兵几乎是瞬间崩溃。

他们当然知道一旦被骑兵从两翼切进来将会是怎样的后果。

此刻要摆出队形迎击,几乎没有任何可能,盾牌兵护着箭手,刀兵和长矛兵都是面向城内方向,意欲冲进去搏杀,而且主将徐鹤已经被杀,在这种情况下,天底下几乎没有任何兵马能在瞬间就能列阵迎击两翼杀过来的骑兵。

而且两翼骑兵的速度快如风。

几十名箭手本来还与城头的箭手有来有往,待瞧见骑兵从两翼杀过来,俱都是魂飞魄散,他们当然知道一旦骑兵靠近过来,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几名箭手再也没有勇气撑下去,转身就跑。

这几人一跑,其他人本就已经崩溃的斗志瞬间更是**然无存,无论是箭手还是步卒,疯了般向北逃窜。

两翼骑兵杀来之时,却都是大声叫喊:“缴械不杀,缴械不杀!”

转眼之间,两队骑兵就像是从两肋刺过来的匕首,狠狠地扎入到城外的辽东军阵之中。

辽东军想要立功受赏,这些龙锐骑兵同样也都想立下战功。

阳光之下,刀光冰寒,无情地收割着辽东兵士的生命,只是片刻间,众多辽东兵就真的如同被收割的稻谷,倒在了血泊之中。

辽东军已经完全没有任何阵型,宛若一片散沙。

而骑兵攻击阵型混乱的步卒,那便完全是一场碾压式的屠杀。

鲜血喷溅,大批的辽东兵横尸当地,虽然兀自有少量的辽东兵奋力反击,但双方力量悬殊,根本无法扭转局面。

更多的兵士已经丢下手中的兵器,蹲在地上,双手抱住头,只盼能够留得一条性命。

骑兵在砍杀,城头的箭手也只对着继续反抗的辽东兵进行攻击,而反抗的辽东兵很快也都知道,事到如今,继续抵抗,只是白白送死,是以越来越多的兵士丢弃了兵器,没过多久,城外的辽东兵大都已经弃械投降,城门口的兵士们自然也都看到了大批龙锐骑兵出现,也都没有斗志,放下了兵器。

城内的辽东兵却不知城外的同伴已经在骑兵的冲击下完全崩溃,兀自与城中的龙锐军搏杀。

敢于冲在前面的辽东兵士俱都是悍勇之士,双方也是厮杀成一团。

只是后对投降的兵士越来越多,前面百来号人还在四厮杀,待瞥见后面大批同伴弃械投降,都是大惊失色。

“缴械不杀!”龙锐军阵之中,有人大声叫喝:“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搏杀中的辽东兵士们斗志全无,随即亦有不少人也是丢下兵器,就地投降,到得十多名拼死搏杀的辽东悍士具备击杀之后,一场激战终于停歇,从城内到城外,除了遍地尸首,活下来的七八百人俱都是弃械投降。

虽然不少辽东兵心中不甘,但事已至此,也是无力回天。

天黑之后,身在天脊山的宋世信终于得到了消息,听闻徐鹤带领的一千人马落入圈套,尽数投降,眼前一黑,差点昏死当地。

自从他领兵以来,在东北这片土地上,就从没有吃过这样的败仗。

小小一座县城,不到两天时间,自己就损失了一千多人,而且这其中更有五百骑兵,虽然几名部将一直宽慰,但宋世信还是急火攻心,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这次能够逃过一劫,安然回到辽东,那么从此以后,自己也将成为辽东军中的笑柄。

能够生还逃回来的不过十几人而已。

宋世信明白,这次损失惨重,归根结底,是自己太过自信,从骨子里就没有瞧得上龙锐军,甚至觉得龙锐军不过是一群由乌合之众拼凑起来的无能之师,而自己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到龙锐军会以长武县城作为破局点。

正视自己判断失误,没有在县城留有足够的兵马,这才导致被龙锐军趁虚而入。

虽然自己在得知姜啸春的行踪之后,迅速做出了反应,派出崔薄迅速赶往县城驻守,但一切都已经太迟,而崔薄的五百骑兵自然也是中了对方早就设计好的圈套,全军覆没。

徐鹤随即前往增援,同样也是进了圈套。

如果说被敌人算计一次是对方太过狡猾,那么第二次还能上当,那就是自己太过愚蠢了。

他虽然恨不得立时带领手下剩余的兵马再次杀向长武县城,但最后的理智告诉他,这样的举措,无疑是自寻死路。

龙锐军肯定已经在长武县布下了重兵,仅凭两千多人去攻打县城,没有任何胜算。

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绝境。

拿不下县城,就拿不回粮草,没有粮草,根本坚持不下去。

“中郎将,是否要派人赶紧去驻马坡。”谭校尉小心翼翼道:“之前两军没有直接开战,龙锐军有顾忌,还不会对驻马坡轻举妄动。现在双方已经兵戎相见,龙锐军再无顾忌……!”

宋世信身体一震,终于想到自己的小舅子。

韩颍带着一千兵马守在驻马坡,势单力薄,如果龙锐军对驻马坡发起攻势,韩颍那边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

他闭上眼睛,沉思片刻,终于道:“传令下去,全军立刻开拔,前往驻马坡与韩颍会合。”

事到如今,继续留在天脊山,就只能是任由龙锐军宰割的羔羊,事不宜迟,如今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尽快赶往驻马坡,与韩颍合兵一处,不惜一切代价撤回顺锦城。

他知道这般回去,皇甫云昭费尽心思的布局将前功尽弃,皇甫云昭盛怒之下,自己这颗人头都未必能够保得住。

可是如果再不走,手底下这几千人马,只怕没有几个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