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变化方向了。”
瞭望塔上的水手大叫道:“他们变化阵型,开始往南边跑了。”
钱掌柜闻言,更是振奋,双手搭在船舷边,果然瞧见那七艘海寇船正在迅速转变方向,明显是要向南边逃窜。
“他们发现情况不对了。”钱掌柜一想到若能将这股海寇击溃捕获,甚至找到他们的巢穴,那批货物就可能重新回到手里,有了那批货物,钱家肯定就不会倒,这时候还真是害怕被海寇逃了,急道:“他们看出我们放出讯号,知道我们有援兵埋伏,这是想逃。”
万俟掌柜这几日心神不宁,想到海寇的威胁就寝食难安,所以六神无主,但此刻形势大变,他已经明白了关窍,回头大声道:“加快速度,不要让他们跑了,咱们死死咬住他们。”
他自然明白,那几条海寇船若是比拼速度,肯定不是大船的对手,但它们的优势便是轻巧灵活,可以快速转变方向,改变航线。
天色已经开始昏暗,如果完全黑下来,只要被这几条海寇船摆脱,那么在这茫茫大海上想要找寻他们的踪迹就难如登天。
埋伏的战船还没有出现,此时当然不能让这几条船在眼皮子底下逃脱。
只要两艘商船咬住对方,那么商船桅杆之上的火光就成了坐标,援兵只要顺着火光跟过来就好。
也幸好这两天晴空万里,海上也没有出现风雨,不必担心火把会熄灭。
而且既然辽东军已经做足了准备,那么火把肯定也是做了手脚,即使海风劲猛,那也肯定无法吹灭火把。
水手们倒也是行动迅速,见到那七条海寇船已经全部转向完毕,正迅速往南逃,两条商船也迅速转变航向,虽然因为船体体积过大,转换方向有些缓慢,远不如那几条海寇船轻便,但是转向过后,底舱水手加速,行进的速度却不是那些海寇船能够相比,本来那几条海寇船已经拉开了不小的距离,但随着商船的速度加快,双方之间的距离却也是越来越近。
商船上的水手们此刻也是振奋。
对方七条船,满打满算不过两百来号人,且不说自己这边有埋伏的援兵,即使只有两艘商船与对方搏杀,也未必会输,有了援兵,这几条海寇船就等于是虎口下的绵羊,必死无疑。
“他们分开了!”追出不到十里地,瞭望手便即高声叫道:“他们左右分开,是要分头逃窜。”
钱掌柜一怔,却见先前那名射手头领已经跑到船头,观察了一下情况,钱掌柜也跟上去,虽然不知道这名头领到底是什么身份,却也知道必然是辽东军的将官,小心翼翼道:“军爷,他们肯定是想让咱们两艘船也分开,不要上他们的当。咱们只要盯死一路海寇,抓到活口,问出他们的巢穴便大功告成,不必将他们全都捕捉。”
那军爷瞥了钱掌柜一眼,不以为然,显然并不将区区一名商贾放在眼中,只是抬起头,高声问道:“可瞧见援兵的迹象?”
“西北方向有火光。”瞭望手回道:“速度很快,正向这边靠近过来。”
钱掌柜闻言,精神一震,喜道:“军爷,是咱们的援兵?”
军爷淡淡道:“那是自然。此番统领大人使出了引蛇出洞之策,为了谋划这次行动,耗费了大力气,所有贼寇,那是一个都不能跑了。他们分开两路,如果这次匪首就在其中,放过其中一路让他逃了,那岂不是放虎归山?统领大人出马,那自然是要捕杀匪首,将他们彻底剿灭。”
“统领大人?”钱掌柜更是狂喜道:“军爷说的是辽东水师统领周将军?”
“不是周统领又能是谁?”军爷也不废话,向上面的瞭望水手道:“给另一艘船发信号,让那边往左首去追,右边的交给我们。告诉他们,不要动手,只要死死咬住他们就可以。”
上面立刻向另一艘船发出讯号。
钱掌柜此时却是心中踏实无比。
他虽然是商贾人家,但北境十八坊是靠辽东军的庇护吃饭,自然对辽东军颇为了解。
辽东军虽然兵多将众,但到了今时今日,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却并不多,而水军统领周烈却显然是威名赫赫的战将之一。
钱掌柜很清楚,东北四郡海域沿线,也一度是海盗猖獗,其中甚至有渤海人和东夷人组成的海盗,嚣张肆虐,狂妄一时。
不过周烈担任水军统领之后,依靠着实力并不算雄厚的辽东水军,将沿线海盗几乎是从头到尾杀了一遍。
辽东水军训练有素,战斗力十足,再加上周烈指挥得当,当初也不过用了几年时间,就将东北四郡沿海的海盗几乎肃清,辽东水军的旗帜在海上出现,足以让海盗们闻风丧胆,而周烈更是威名远扬,也曾一度受过朝廷的褒奖嘉许。
不过肃清沿线海盗之后,东海水军这把利刃也就没有真正的用武之地,这些年来沉寂不少。
其实因为此事,许多人也都知道,这周烈确实是战场上的骁将,不过性情太过率直,这养寇自重的道理竟然都不明白,这脑子似乎不太灵光。
而且周烈的性情很容易得罪人,在辽东军中算是不合群的那类人,朋友不多,几乎也没有人为他说什么好话。
辽东军控制东北四郡,肥差多如牛毛,以周烈的能耐,可以胜任太多位置,哪个位置都比山河日下的水军强,不过周烈多年来一直没有被调开。
以汪兴朝的话来说,周烈擅长水事,是最合适的水军统领,其他人无法替代。
不过有些人心里却清楚,周烈不但正直,而且为人清廉,辽东军大大小小将领官员在东北四郡大肆跑马圈地,周烈却从不参与其中,生活得也很清贫,这样的人固然受百姓爱戴,但在辽东军中却是格格不入。
将他晾在水军,多少还能保持辽东水军有些战斗力,如果将他调到其他地方,难免会于同僚发生冲突,甚至生出乱子来。
钱掌柜听闻这次行动是周烈亲自策划,而且听这军爷的口气,埋伏的援兵似乎是周烈亲自统帅,如果当真如此,那么这股海寇也算是大难临头了。
他干脆和万俟掌柜一起跑到船尾,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海面之上,果然望见北边的半空中出现几点火光,心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应该就是得到讯号之后,迅速赶来剿杀海寇的水军战船。
战船一旦出马,大局已定。
“大将军果然是智略过人。”万俟掌柜长出一口气,向钱掌柜笑道:“这次辽东水军必然会将这股海口歼灭,为咱们大大出口气。”
钱掌柜抚须笑道:“大将军固然智略过人,但周将军亦是运筹帷幄。我就一直奇怪,汪大人怎会亲临杭州,还要我们采购大批货物?我本以为是担心贸易场那边出乱子,必须要尽快采购货物送过去,没想到竟然是大将军那边布下了圈套。嘿嘿,用咱们做诱饵引出海寇,这诱饵做得倒是值。”
“钱掌柜,这股海寇出现的不明不白,上次咱们被劫掠货物,事后寻思,海寇很可能与龙锐军那边有瓜葛。”万俟掌柜恨恨道:“龙锐军切断十八坊的陆上商道,又勾结海寇想要切断咱们的海路。如果这次周将军抓住了匪首,有了人证物证可以证明背后是龙锐军的阴谋,是否就可以出兵讨伐龙锐军?”
钱掌柜一愣,却没有说话。
“龙锐军不除,咱们都过不上好日子。”万俟掌柜握拳道:“他们现在还立足未稳,若是等上三两年,那时候再打起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出兵夺回辽西,将那帮狗崽子赶回关内,拿回榆关,咱们才能安生。”
钱掌柜叹了口气,低声道:“万俟掌柜,真要打起来,遭殃的只怕是咱们了。”
“此话怎讲?”万俟掌柜奇怪道。
钱掌柜冷哼一声,道:“若是太平无事,辽东军指望着咱们帮忙做生意,他们吃肉,咱们也还能喝点汤。这要是打起来,必然会招兵买马,花的银子那可就海了去。龙锐军背后是朝廷,朝廷有银子也只会给龙锐军,辽东军这边可是一两银子也不会得到。你说到时候要花无数银两招兵买马,那些银子谁来出?你还指望着辽东军的那些爷爷们?”
万俟掌柜身体一震,一语惊醒梦中人,变色道:“那……那肯定要摊派到咱们的头上。”
“挥霍无度便掠之于民,民变在即便掠之于商。”钱掌柜叹了口气,轻声道:“十八坊背后这些商家,这么多年下来,虽然只是吃些辽东军剩下的残羹剩饭,但积累多了,也都有不小的家业。这打起仗来,招兵买马,辽东军要依靠百姓上阵拼命,不敢对百姓盘剥的太凶,到时候就只会先拿咱们这些商贾开刀。其实我最担心的就是两边真的打起来,到时候咱们几十年的辛苦,都将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