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蓉将密讯递给朱雀,朱雀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扫了两眼,也是蹙起秀眉。
“辽东水军的战船消失数日不见?”朱雀看着唐蓉,轻声道:“你以为他们有何动作?”
唐蓉道:“师姐这些时日都在京都,注意力也在那边。你是否知道,不到两个月前,海上发生了一桩大事?”
“你是说海寇劫掠商船?”
唐蓉微点螓首:“看来师姐也得到了消息。龙锐军控制榆关,前往阜城贸易场的商道被切断,北境十八坊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贸易中止,所以从海路运输货物。上次三艘商船载着几十万两银子的货物,自杭州出发,想要北上前往长生港。可是出发几天,在半道上被抢夺了货物和商船。我们这边得到的情报比较准确,那伙海寇虽然抢夺了货物和船只,但却放了船上几乎所有人,并没有伤人。”
“那伙海寇的来历你们可查清楚?”
唐蓉摇头道:“没有拿到真凭实据,不过根据我们得出的判断,不出意外的话,可能与太湖盗有关。”
“令狐玄?”
唐蓉道:“当年为了制衡江南世家,朝廷对令狐玄掌控太湖视若无睹,任由令狐玄坐大。令狐玄的手腕过人,多年下来,麾下有数万之众,船只上千艘,虽然大部分都只是渔船,可是放眼大唐,恐怕没有一支水上力量能与太湖盗相比。江南水军形同虚设,东海水师早年也算是大唐第一水军,但今不如昔,早不复当年之勇。”抬手将香炉盖子打开,重新添上檀香,缓缓道:“江南之变的时候,令狐玄终于出手,协助秦逍破了王母会,如果没有太湖水军的帮忙,江南可能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我也怀疑过令狐玄。”朱雀道:“虽说令狐玄在江南出手,有他的利益所在,不过与王母会结怨,而且让朝廷知道了他们的真实实力,这似乎不是令狐玄的性情。当初我就怀疑,这其中肯定另有蹊跷。”
“师姐是觉得令狐玄与秦逍有什么渊源?”唐蓉神色淡定。
朱雀微点螓首,道:“不错。但据我所知,在此之前,秦逍与令狐玄没有任何交集,若说他们之间有什么渊源,却又毫无线索。”轻叹道:“这位秦爵爷还真是神通广大,竟然能让太湖水军为他所用。”
“在江南之变的时候,太湖水军就配合秦逍行动,那么如今派出手下水兵假冒海寇,在海上劫掠商船,协助秦逍切断海上的商道,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唐蓉神色却是颇为凝重,轻声道:“如果水陆两条商道全都被切断,阜城贸易城也就形同虚设,这是辽东军不可接受的事情。”
朱雀将手中的密讯递还给唐蓉,道:“辽东水军的主力战舰消失,你觉得他们已经开始要对太湖盗下手?”
“辽东水军的营寨虽然在长生港,但他们的战船距离长生港还有一段路,属于禁区。”唐蓉道:“普通人根本无法接近战船停泊之处,所以正常情况下,无人知晓辽东水军的战船是否停靠在港口。如果他们的战船在半夜离开,更不会有任何人能察觉。这边能得到讯息,是因为辽东水军中有我们的眼线,早在几年前,我们就已经在水军之中收买了至少三名将官,他们的权力虽然不大,但足以确知辽东水军战船的踪迹。”拿过手边一只小盒子,将密讯放入进去,才继续道:“三人的情报互相之间没有出入,那么情报便是准确无误的。”
“但他们没有告知战船去往何处。”
“那只能证明离港之时,周烈没有透露目的地。”唐蓉道:“周烈是辽东军中颇有才干的水军大将,治军严谨,行事谨慎。这次他们出港,既然没有告知麾下目的地,那就说明是一次秘密行动。”神情冷峻,道:“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这是要去捕杀劫掠太湖盗。”
朱雀凝视唐蓉,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师姐觉得我是否该将讯息送给秦逍?”唐蓉看着朱雀反问道。
“这是你们当铺的情报,我不便多嘴。”
“但师姐不是想要与秦逍联手结盟吗?”唐蓉道:“太湖军与秦逍关系匪浅,而且拦截海上商道,很可能是秦逍暗中指使太湖盗所为,如今辽东水军要去捕杀,应该要将情报送给秦逍。”
朱雀叹道:“即使现在送过去,秦逍那边也未必能传递给太湖盗,时间上赶不及。”
“尽力而为吧。”唐蓉想了一下,才轻声道:“师姐,大先生的心思难测,现在看来,你不便待在这里,而且要隐藏行迹,如我方才所言,突入大天境之前,不要让她见到你。”
朱雀微点螓首道:“我自有计较。”起身道:“那你自己多保重。”
唐蓉已经起身,过去拿过大氅,帮着朱雀披上,朱雀戴上斗笠,转身欲要离开,想到什么,回头看着唐蓉,轻声问道:“秦逍对你了解多少?他可知道你与天斋的关系?”
“不知。”唐蓉摇头道:“我觉得还没到告诉他的时机。”
朱雀轻嗯一声,不再多言。
浩瀚的海面之上,风平浪静,天气也开始炎热起来,海风吹起桅杆上的旗帜,猎猎作响。
“唐”字旗在风中飘扬,也是向所有人告知,海上这两艘船是属于官府。
钱掌柜和万俟掌柜时隔近两月,再一次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上一次三艘货船被劫,虽然保住了性命,但那次损失对两家来说,几乎是致命,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从此以后,钱家和万俟家恐怕再也没有在阜城贸易场继续经营的本钱,北境十八坊也不再有他们的名字。
他们甚至都无法从杭州离开,因为虎神堂不会轻易让他们回到东北。
钱掌柜几次都动了自尽的念头,甚至连砒霜都准备好,但事到临头,却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作罢。
他却没有想到,在自己濒临绝境之时,却柳暗花明出现了转机。
辽东那边秘密派出了官员,抵达杭州找到了钱掌柜和万俟掌柜,吩咐他们做的事情也很简单,让他们再一次采购两船货物,从海路运回辽东。
这位官员的身份着实不低,乃是安东都护府的长史汪恒。
两位掌柜当然知道这位汪长史的底细。
虽然汪恒文不成武不就,但有一个优势,那边是姓汪,而且还是安东大将军汪兴朝的亲叔叔,与汪兴朝的血缘关系不可谓不深,也正因如此,虽然才干平平,但汪恒却凭借这样的背景,稳坐安东都护府长史的位置,哪怕是安东都护府的都护,对这位长史大人也是忌惮三分。
汪长史在杭州调用了大批存银,却没有亲自出面,而是让两位掌柜在江南大张旗鼓采购各类货物,而且重金雇佣了两艘货船。
上次三艘商船被劫,江南的商贾们都是惊骇万分,谁也没有想到,多年来一直风平浪静的海上商道竟然突然冒出一股如此强悍的海寇。
大家都清楚,钱家和万俟家都是北境十八坊的商贾,背后有辽东军撑腰,那股海寇不顾这两家背后的靠山,劫船掠货,由此可见这股海寇的凶悍。
有不少商贾已经找上官府,希望尽快将海上那股海寇抓捕归案绳之以法。
官府方面虽然大义凛然告知一定会彻查此案,而且定要将那股海寇抓捕归案,可是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
江南之变后,朝廷对江南这边的许多官员已经进行了惩处,不少人被调离甚至直接罢官免职,新任过来的官员还在熟悉环境,部分原属的官员虽然保留了官位没有被调动,却也是戴罪立功之身。
朝廷对江南是否还有大的清洗,谁也搞不清楚,这种时候,少做少错,明哲保身为是,不该自己做的肯定不会做,该做的也要保留三分。
这种时候让江南的官府去管海上的盗寇,即使劫掠的商船是从杭州港出发,但让杭州当地官府介入进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而且江南水师形同虚设,几条船在江面上晃悠,水师的将官们成天端杯饮茶,隔三差五的操练也形同儿戏,这帮水兵的战斗力连太湖盗都赶不上,让他们离港出远海剿匪,对他们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杭州虎神堂是当地的江湖势力,姜大爷也是名声在外。
虎神堂的最大生意,就是拥有自己的商船,而且船上的水手不但熟悉水性,也都剽悍勇猛,他们总共有四艘商船,每年靠着这四艘船,那也是财源广进。
前番东北的两位大客商一次雇佣三艘商船,谁也没有料到,三艘船竟然在海上被劫。
货物是客商的,即使被劫,虎神堂也也没什么损失,但是三艘商船被劫,对虎神堂的打击那可是致命的。
当初购置商船,虎神堂可是出了大价钱,如今一次性损失三艘商船,虎神堂当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们虽然没有胆量跑到海上去找那股海寇夺回商船,但是却将两位雇佣商船的客商扣押,让他们写信回去,那银子赔付损失,否则绝不放人。
钱掌柜和万俟掌柜也便被扣押在杭州,住在一处宅院里,日夜都有人看守。
只等到汪恒出现,两人才获得自由,接下来便奉了汪恒之命,在江南采购货物,这次又雇佣了两艘商船。
本来发生劫船事件后,船主们害怕再次出事,都不敢再出海,不过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汪恒亲自出马,出重金雇佣,而且答应一旦商船出事,会加倍赔偿,甚至自己留在杭州做担保,如果一切顺利,那自然大家都好,否则真要出了什么事,他留在杭州,船主可以直接找他索要赔偿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高昂的雇佣金,再加上确保出事会赔偿,再要雇佣两艘货船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前前后后折腾了好一阵子,两艘货船终于再次出海,这一次依然是两位掌柜押送货物,在海上行走了数日,两位掌柜几乎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一闭上眼睛,就能梦到那股海寇出现,上次被劫货掠船,依然在两位掌柜的心里蒙上了厚厚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