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宝瓶精力耗竭,气息虚弱,声音也不大:“你莫非没有想到?”

“我虽然有过怀疑,可是……可是大师已经是大天境,我实在想不到他能驱使大师为他办事。”秦逍苦笑道:“原来他身边竟然有大师这样的高人。”

苏宝瓶仰面望着苍穹,道:“你虽然与他水火不容,但他对我却恩重如山。”

“他对你有恩?”

“当年如果不是他庇护,我只怕早就死在紫衣监那帮太监的手里。”苏宝瓶唇角挂着一丝笑:“紫衣监那帮人为了找到我,调动了难以数计的人力和物力,遍布大唐,无孔不入,而且向江湖各大门派下了悬赏令,只要有人知道我的下落,就可以加官进爵,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

秦逍身体剧震,一脸惊骇。

他当然知道,能让紫衣监出手的当然不是泛泛之辈,按照苏宝瓶的说法,当年紫衣监为了找到他,几乎是倾巢而出,甚至动用了江湖各大门派的力量,这几乎是在大唐撒下天罗地网。

苏宝瓶是剑神身边的剑童,紫衣监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

“他们找了我数年之久,只怕到如今也还在暗地里搜找我的踪迹。”苏宝瓶缓缓道:“多年以来,我受汪兴朝庇护,最危险的时候,就藏身在他的大将军府里,除他之外,几乎无人知晓。他虽然性情暴虐,而且野心勃勃,但对我却是有如山厚恩。”轻叹道:“为了报他大恩,多年来我也数次开杀戒,帮他杀了不少人。”

秦逍道:“大师,他庇护你,就是想利用你。”

“我知道。”苏宝瓶微笑道:“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让我出手,而且我若不愿意,他也不会勉强。其实他如果将我交给朝廷,朝廷甚至可能会封他为异姓王,但他始终没有这样做。”

海天一色,孤舟在海上晃**,苍寂而宁静。

“紫衣监为何要追杀你?”秦逍盯着苏宝瓶眼睛问道:“你可是受了剑神的牵连?”

苏宝瓶只是慈爱地凝视秦逍,握着秦逍的右手,轻轻拉到自己面前,竟是将目光放在了秦逍手上,轻轻问道:“可有人在意过你手上的印记?”

“印记?”秦逍一怔,问道:“大师是说指缝中的胎记?”

他中指与食指的缝隙之间,有一块小小的灰褐色胎印,圆如满月,而小拇指和无名指之间,却是一小块三角形的印记,这两块印记极小,要细细观察才能看出,若指尖没有分开,根本瞧不见,即使分开,却也很难引起注意。

自打秦逍记事开始,这两处胎记便一直存在,秦逍只以为是从娘胎里带出来,并没有感觉有何特别,如果苏宝瓶没有提醒,他甚至忘记有这两处小胎印的存在。

“并非都是胎印。”苏宝瓶摇头道:“那三角印记不是胎印,是你出生之时,有人烙下。”苏宝瓶轻声道:“当年担心会有人与你在同一位置有同样的胎印,无法分辨,所以才加了烙印,如此就不会有错。”

这一句话对秦逍来说,宛若五雷轰顶,整个人一时间懵住,睁大眼睛,看着苏宝瓶,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十几年来,对秦逍来说,最想知道的真相便是自己的身世。

钟老头养育十几年,却从未提及过哪怕一句有关秦逍身世的事情,秦逍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只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名孤儿,被钟老头这位高人收养,钟老头不提身世,只怕是担心自己知道真相后难过。

但红叶扮作麻婆守卫自己整整三年,而且背后还有知命书院这样强大的靠山,自己的身世分明与书院有极深的渊源,是以他对自己的身世愈发的迷惑。

本以为迟早都要从书院那里搞清楚真相,却万没有想到,苏宝瓶竟然也清楚自己的身世。

他心头震惊,脑中一片混沌,只觉得事情愈发的匪夷所思。

他呆呆看着自己指缝中的印记,一直以来,都只以为这两处印记是从娘胎里带出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身上带有几处胎记也是稀松平常之事,并没有什么特别。

但苏宝瓶竟然对这两处胎记了若指掌,甚至清楚其中一处并非胎记,而是人为制造。

半晌过后,秦逍才回过神,握紧苏宝瓶的手腕,十分用力,激动道:“大师,你……你知道我父母是谁?他们……他们是否还活着?”

“只要你还活着,那比什么都好。”苏宝瓶慈爱地看着秦逍,柔声道:“好孩子,你原来一直在西陵?你可知道,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牵挂你,夜夜祈祷告,只求你平安无恙。”

“你到底是谁?”秦逍急道:“我又是谁?大师,你……求你都告诉我。”

苏宝瓶却并没有急着回答,反问道:“是谁将你养大?他是否还活着?”

秦逍知道事关重大,苏宝瓶肯定对自己的身世十分清楚,事到如今,也不敢隐瞒,当下将自己自幼生长于西陵一处偏僻的村子,由钟老头养大俱都说了。

“他姓钟?”苏宝瓶显然对钟老头十分陌生,沉默片刻,才摇头道:“我并不认识他。”顿了顿,问道:“他从未提及过你的身世?”

秦逍点头道:“他患有重病,离世之际,嘱咐我前往龟城,直到去世之时,也没有提及过我的身世。”

“他做的对。”苏宝瓶轻轻颔首,柔声道:“他对你有大恩大德,永远不要忘记他。他不告诉你,只因为时机未到。”意识到什么,问道:“他临终让你去龟城?”

秦逍点头,苏宝瓶若有所思,想了一想,才道:“我明白了,他因病过世,无法再照顾你,可是龟城那边有人接应。”

秦逍心下一凛,暗想苏宝瓶果然聪慧,竟然猜到这一点,事实红叶确实在龟城等候,暗中保护了自己三年,但此事直接涉及到书院,却也不知道是否该向苏宝瓶坦白。

“龟城是否有人接应?”苏宝瓶看着秦逍问道:“好孩子,事关重大,你不要瞒我。”

秦逍犹豫一下,不知是否该将红叶和知命院说出来。

可是看到苏宝瓶眉宇间满是严峻之色,又见他虚弱不堪,知道这黑衣老僧恐怕也活不了多久,终是下了决心,没有再隐瞒,将红叶暗中保护三年之事说了,又告知红叶是知命院弟子,只盼自己将这些事情告知苏宝瓶后,苏宝瓶能够将自己的身世坦诚相告。

“知命书院……!”苏宝瓶微一沉吟,忽然笑起来,虽然气息虚弱,但这笑声却十分畅快,连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那个老东西,竟然是他……!”

秦逍忙问道:“大师,你……你认识知命院的韦夫子?”

苏宝瓶笑道:“好孩子,你可知这世间有几位九品大宗师?”

秦逍摇摇头,道:“我只知剑神是九品大宗师,还有……还有血魔老祖,他似乎也是大宗师……!”

“主人自然是大宗师,他只差一步便能进入无天之境,那是超越九品大宗师的存在,不过……!”苏宝瓶轻叹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道:“血魔刀中之王,痴迷武道,却也是一位大宗师。除了他二人,这世间还有几位大宗师,东极天斋的道尊,一把屠刀修成大宗师境的屠夫,御天台的那位大天师,还有一人,便是儒家至圣夫子了。”

“大师,你是说,知命院的韦夫子,他是……他是九品大宗师?”秦逍惊讶道。

他见过韦夫子,也知道韦夫子确实是高人,毕竟他门下的二先生和红叶都是武道修为极其强悍之辈,但却想不到韦夫子竟然是一位九品大宗师。

“是他在背后庇护你,难怪你能平安无恙。”苏宝瓶欣慰笑道:“你可见过他?”

秦逍点点头,但马上道:“他虽然派人暗中保护我,可我见到他时,他却没有提及我的身世。”

“夫子睿智非凡,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中。”苏宝瓶道:“他既然没有提及,那便是真的时机未到。等到他觉得该告诉你的时候,就一定不会隐瞒,你耐心等待……!”

秦逍急道:“大师,你……你不告诉我?”

“夫子既然筹划了一切,我不能打乱他的布局。”苏宝瓶柔声道,整个人竟似乎变得轻松不少:“他不但知道你的一切,也知道我的一切,时机一到,所有的真相都会摆在你面前。”

秦逍恨不得抬手扇自己几记耳光。

看样子今日苏宝瓶本来是准备将真相告知自己,但是知道知命院夫子涉足其中之后,他却是改变了主意,觉得时机未到,一切要等韦夫子亲口说出真相。

秦逍心下懊恼,心想自己若是隐瞒红叶和知命院,只怕今日就能从苏宝瓶空中知道自己的身世。

“不要懊恼!”苏宝瓶竟似乎看出秦逍的心思,温言道:“有些真相过早知道,反对你有害无益。”顿了顿,终是道:“好孩子,你给我叩三个头吧。”

秦逍一怔,不知苏宝瓶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对方耗尽真元帮助自己跃至六品境,而且是长者,别说三个头,便是三十个头也不够,也不废话,后退几步,面朝苏宝瓶跪下,连叩了三个头,苏宝瓶面色慈和,唇角满是欣慰笑容,轻声道:“我有些倦,睡一觉再起来和你说话!”却是靠着船舷躺着,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