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宫里的下人一向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何况皇上这段时间来日日莅临麟趾宫。知道今午皇上又要往荣妃处用午膳,御厨房早已挖空心思准备了各色新鲜拿手的菜品送了过去。盯着摆了满满一桌的御膳,东方静不由咽了口口水,他自小生活贫寒,哪里能日日品尝这许多名贵菜色。

站在他身后的太监小毛子笑道:“皇上还真是宠爱主子,知道主子喜欢美食,每日里都要御厨房准备了这么多菜品,这多日里竟没有个重样的。皇上几时为其它娘娘费过这许多心思了?连皇上自己用膳也不过是随便上几个菜就好了。”

“唔,唔。”东方静心不在焉的随便应了两声,一双眼睛却全放在了各色佳肴上。小毛子忙劝道:“主子再等一下,皇上不来,您是不能先动箸的。”目光微转,接触到东方静藏在床下的两个包裹,心下不禁莞尔。充分吸取了上次出逃的经验,回宫之后的东方静很有先见之明的收拾了一些名贵器皿,打成两个鼓鼓的包裹,整日只想着再次逃出宫去,若不是宫中守卫森严,只怕麟趾宫里早没了主人。不想皇上这一招美食作战竟比什么守卫都管用,非但能让东方静的身体完全背离自己的意志情不自禁的留了下来,反倒盼着皇上的到来,这倒是前所未闻。

过了片刻,好容易一个小宫女进来通秉,却不是皇上驾临,而是三皇子散学回来了。一见轩辕飞瑾进来,东方静一反常态的亲亲热热的拉了他过来,笑道:“回来了,上午念书辛苦了。”

轩辕飞瑾瞟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冷冷的道:“我和某人不一样,念书很有趣啊,又可以颐养情操,有什么可辛苦的。”心下却早已知道必是父皇又给东方静留了功课,又是有求于他帮忙捉刀。

强压下心底的火气,东方静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既如此,我考考你,就以《月光》为题,作首五言短诗吧。”

“这有何难,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等等,说慢点。”东方静忙不迭的吩咐道:“小毛子,快拿纸笔来啊。”

“这个……”这首诗可是李白的名句啊,能交给皇上当自己的作业吗?可怜的主子又被三皇子耍了。小毛子正要提醒东方静,却被轩辕飞瑾警告的瞪了两眼,只得乖乖吞回后面的话,低着头为东方静准备笔墨。

东方静用类似使剑的姿势提起笔,歪歪斜斜的一字一句的记着轩辕飞瑾的“大作”:“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最后一句是什么来着?”

“嘿嘿……”轩辕飞瑾奸笑道,“笨蛋,那是唐朝大诗人李白的名句,三岁小孩也知道是谁作的。你还真认认真真的记下来拿去给父皇看啊?”

“你,你……”指着一脸奸诈的轩辕飞瑾,东方静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居然又被这个小鬼给耍了!

“我,我什么我?你怎么有兴趣学起结巴来了?呵呵。”

“小鬼,你他妈的……”

“我现在的妈就是你呀。”看着东方静一副咬牙切齿,摩拳擦掌就要扑上来的样子,轩辕飞瑾忙道,“行了,不就是一首诗吗,我作给你就是了。”本钱已经捞够了,再戏弄下去东方静可就真的要发怒了,只怕一场架打下来,自己又要顶着一张见不得人的脸被宫里人嘲笑个数日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对了,自己也要再好好练练武了。

说着轩辕飞瑾提起笔来仿着东方静的口吻作了首诗,看着东方静喜滋滋的收了起来,他又不放心的嘱咐道:“喂,你可别忘了自己再抄一遍啊,不要再像上次那样把我的原稿交给父皇。”

“知道了,知道了。”为什么每个人都把他当笨蛋啊?东方静挥舞着手中的文稿,得意洋洋的说,“不就是再抄一遍嘛,我记住啦,不会再向上次那样害你被骂了,虽然我是很想很想。不过会把我自己搭进去的蠢事,像我这么聪明的人是不会干的啦。这就叫做吃一堑长一智,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怎么样,我学问见长吧,再过几天就是才高八斗了,咦,你干吗一直挥手啊?有话说啊。”

看到轩辕飞瑾挤眉弄眼的一脸焦急,东方静奇怪的问道。突然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夺走了他手中的文稿。

“喂,哪个家伙敢抢老子的东西啊!”东方静气愤的回过头,下一秒钟当他看清正在读文稿的人时,表情奇怪的僵硬了。

“小静静的文章真实越写越好了,连字也越练越长进了,简直和瑾儿的一——模——一——样——啊。”轩辕仪眯起眼睛,狡猾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那个……嘿嘿……吃饭,吃饭。”东方静干笑道。

“好啊,不过——罚你们两个不许吃午饭!”

“不要啊——我的梅花糕——!”

“都是你害的啦,笨女人!”

最近麟趾宫的哀鸣越来越多了,而且是双人份的……

不知不觉中,时间又在平静中向前推进了一个月,秋季的祭奠即将举行,由于神之子的出现和轩辕仪重新夺回皇权,今年的祭奠格外的盛大,宫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在兴奋的忙碌着,连每天必来报道的轩辕仪也总是露过一面之后便匆匆忙忙的离去。年满八岁的轩辕飞瑾今年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祭奠,身为皇子的他也在紧张的学习着祭奠的各项礼仪和程式。少了这两个人,偌大的麟趾宫一下子也冷清了下来,显的空****的。

一个人平躺在宽大的**,东方静仰望着头顶坠着金色琉璃苏的床帷,心中颇有点不自在的想着,今晚那个变态又不会出现了吧?连那个讨厌的小鬼也不在了,没有玩具的日子还真是无聊的难以打发。等等,自己为什么好像在盼着那只变态的到来啊?

正在闭着眼傻笑时,脖子上传来一阵金属冰凉的触感。在麟趾宫里敢和自己开玩笑的也只有变态和小鬼了,前者会凑上来的一定是温热滚烫的唇,会搞这种低级恶作剧的只能是轩辕飞瑾了。

“别闹了,小鬼。”虽然这么说,东方静的语气中却透着无聊一扫而光的兴奋。

“小鬼?你在称呼谁小鬼呢?”一个冰冷的女声传来。

好熟悉的声音啊!东方静睁开眼睛,架在脖子上的竟是一把闪着寒光的七尺青锋钢剑,身体还来不及颤抖,目光接触到持剑女子清丽的面孔,几个字已经脱口而出:“师傅,你怎么会在这儿?还穿了身难看之极的黑衣。”

真是祸从口出,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甩在了东方静的脸上:“小子,你敢说我容貌难看,你想死啊!!!”

天地良心,他批评的明明是衣服嘛……

不知不觉的忙碌中,秋色渐浓,枯黄的树叶每早总是铺满一地。秋季的大典的新祭坛已经建好,为了彰显新朝的威严辉煌,装饰的格外华丽,金色的琉璃瓦,白玉的铺地砖,饰以数百能工巧匠精雕细刻的飞龙麒麟图刻,在绚丽的阳光下闪烁着一片刺眼的光芒,令人难以直视。

与众人忙碌兴奋的情绪相反,东方静几日来一直闷闷不乐的呆坐着,沉静的神色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眉间鲜少的锁着化不开的忧虑。

宫里的下人都在暗地里取笑道:荣娘娘在想皇上呢。熟悉东方静性情的人却都知晓,跳脱爱玩的他从来静不下来,几时曾有过这样的神情?小毛子几次挖空心思变着方法逗他开心,却险些惹怒了好脾气的主子,只得暗自里担心不已。

“你爹爹,他……已经死了……”

在静坐的东方静的眼前,不断浮现出的是师傅旋然欲泣,惨然欲决的神情。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楚思清红着哭肿的双眼,从怀中掏出一块的金色镶边,刻着龙凤呈祥的玉佩,当啷一声扔在东方静的面前。怔了片刻,东方静颤抖着双手拾起了玉佩,反复抚摸着其上的雕刻。这是父亲成婚之时,母亲送给他的定情之物,多少年来,父亲从不离身,难道父亲真的已经……

不,不会的,爹爹是一帮之主,武功高强,机智过人,他怎么会死呢?

“爹的……尸身……师傅你是亲眼所见吗?”怀着最后一线希望,东方静问。

楚思清点点头,说:“几日前,我像往常一样晨起练功,一出房门,就发现了……师兄的尸首……就放在我的门前,染满鲜血,背后还插着一把剑。”

最后的一线希望无情的被打碎了……心碎的声音清晰可闻,眼泪却像是麻木了一般迟迟掉落不下。十六年了,见到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威严,慈爱,悲伤,沉重,每一次见到的父亲总是有着不同的神情,可是,在凝视自己的脸庞后,露出的,却只有一种表情,复杂的面容后像是纠缠了无数的悲哀般痛苦的扭曲着。他,又让父亲想起了因他而逝的母亲,想起了父亲忙于帮务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的母亲,想起了再也不会出现的爱妻。而他,总是怀着一线的希望,总有一天他会长大,会不再肖似死去的母亲,会真正拥有一个父亲。可是太迟了,仍是那副肖似生母的容貌,可以期待的父亲却永远的不会再看他了。

一瞬间,东方静只觉得自己又被骗了,被命运再次捉弄了,多年的愿望,没有父亲的空虚,全部落空了,原来自己还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是……是谁……杀了父亲?”东方静艰难的问道。

楚思清白了他一眼,用混着哭腔的声音骂道:“你头壳坏掉了还是进水了,这种白痴问题也问的出!师兄上京谋反,如今轩辕仪安然坐稳了王位,而日心社却悉数被铲除,除了他,还能是谁杀了师兄啊!何况,那柄剑的剑柄上还刻着‘轩辕’二字。白痴,笨蛋,傻瓜!我早劝过你不要再造什么反了,让我早晚为你担心不已,什么破王位比的上我这种绝世美女的一滴眼泪啊。你要是再不活转过来,我就哭死给你看,就算你到了地狱,我也要把地狱淹了。呜呜呜……”说着,楚思清便拽过东方静的衣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那几句“白痴,笨蛋,傻瓜”到底是在骂东方静的愚蠢还是在骂师兄的固执。

“主子,主子,您都呆坐了一个上午了喝口茶吧,上好的金银铁树花茶加上甜甜的红枣,您最喜欢的那种。”

猛地听到小毛子呼唤,东方静这才回过神来,回过头,只见小毛子端着一杯热腾腾的茶水担心的看着他。茶……水……

那天师傅好容易止住了哭声,终于说出了她此行的目的,葬了师兄后,她便赶来京城要凭一身武功为师兄报仇,仗着一身绝世的轻功,她已经连续多日趁夜色潜入宫中,奈何宫中实在太大,她连皇上的影子都没找到,今晚却阴差阳错的闯进了麟趾宫,见到**躺着一个人,本想抓住她问路,不想却是混进宫的徒弟。

东方静红着脸,本想解释一下他扮成女人又成了荣妃的原因,楚思清却淡然道:“我不想知道,有关日心社的事我都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要不要为你父亲报仇?”

一时间,东方静的心情无比复杂,如果杀了父亲的真的是轩辕仪,他要不要报仇?他与他,有过无数次的欢爱之夜;他看他,为了批复奏章彻夜不眠,却在第二天早朝离去前仍是不忘给梦想中的自己一个浅浅的吻;他喜欢,他露出宠爱的神情,溺爱的将他揽入怀中,让他幻想着父亲的味道;想起,他狡猾的笑着戏弄自己,直到自己气的别过脸去,他再像变戏法似的弄出一堆美味的小食品,等自己禁不住香气的**转过身来;还有,他捧起自己最厌恶的脸孔,手指尖一点点划过他的额,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颊,他的唇,然后笑着说:朕喜欢你的脸,也是这世上唯一曾如是对他说的人……

难道,他就这样任由父亲变成冰冷的尸体,躺在没有温度的坟墓里,永远合不上双眼吗?

思绪无比混乱中,东方静已经无意识的点下了头,从此命运不再回头……

捧着手中的热茶,东方静却不喝,双手只是贪婪的从杯壁汲取着温暖。师傅离去前,留下了一只透明的六锥瓶,盛满闪着红宝石光芒的**,也是——师傅的独门毒药“红玉穿肠散”!当他浸满冰凉的汗水的手接过这美丽的小瓶子,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让他在金色的秋季感受到冬天的严寒。然后,师傅对他说,如果直到祭奠那天他还没有下手的话,那么,她就要亲自出手暗杀轩辕仪!

而,明天,就是秋季大祭了!

象是巧合般,轩辕仪一直也没有来麟趾宫,握着这瓶穿肠剧毒的他的心情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摇摆不定。

真的可以杀了轩辕仪报仇吗?毕竟,起因是父亲先发制人要轼君篡位,保护自己的轩辕仪作错了吗?

父亲的尸体上为什么会留有刻着“轩辕”二字的剑呢?轩辕仪身为皇帝,怎会又何需亲自动手杀了父亲?

更加奇怪的是,父亲的尸体又是谁送到师傅隐居的山上的?

好乱……东方静捧着脑袋开始哀鸣,原来思考是这么的累人啊!简直是变相酷刑嘛,完全可以列入“庆王朝第十一大酷刑”了。

正在哀叹之时,小毛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一脸的喜色,说:“皇上,皇上来了!”

东方静闻言,心情不由一紧,他来了!

还来不及多想,轩辕仪已经潇洒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太监手中还恭恭敬敬的捧着一个黑漆盘子,盘中叠放着一件嫩绿色缀满花饰的华服。

一进门来,轩辕仪便笑着说:“来,小静静,快把衣服脱了!”

脱——脱衣服——?他没搞错吧,大白天的,一见面就干这个——?何况还是在这么多下人面前?!一瞬间,怒气上涌,竟让多日来一直无精打采的东方静忘记了萦绕的烦恼,跳着脚叫道:“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变态啊!”

轩辕仪一愣,随即明白东方静误会了,他只是想让东方静试试新裁好的祭奠穿的服装啊。脸上却更加暧昧的笑道:“变态?小静静说的变态具体是什么意思啊?朕不太明白啊。”

看着轩辕仪一脸无赖的神色,东方静气的红着脸一跺脚,就要离开。轩辕仪忙手疾眼快的一把拉住他,拽入怀中,安慰道:“好了,朕不戏弄你了,这是祭奠的礼服,你是第一次参加,从没准备过这样正式的衣服,朕特意选了适合你的衣料,吩咐他们精心裁给你的,快来试试,有不合身的地方好让他们今晚连夜赶着修改。你想到哪里去了?好色啊。”

东方静这才知道是自己想歪了,看着轩辕仪一脸的揶揄,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只好除了衣衫,换上了华服,嫩绿色的柔软的衣衫衬着雪白的肌肤,给粗鲁的东方静平添了几分女人的柔美。

“不错,不错,朕的鉴赏力果然是一流的。”轩辕仪高兴的把东方静搂入怀中。

东方静一反常态的乖乖任由对方抱着自己,靠在轩辕仪宽厚的胸前,透过他为自己挑选的衣衫,背后传来一阵阵的温暖。这片刻,融化了他心中所有的不安。

轩辕仪今天也只是紧紧抱着怀中的躯体,断断续续的说着过去的事情:“朕和你一样,自幼没有了母亲,父皇一心扑在了自己的爱人身上,也从不关心自己的孩子。朕十三岁登基为帝时,朝中太后掌权,朕时时刻刻都活在随时可能被废被杀的恐惧中,这种恐惧让朕不断读书,练武,时时敦促自己要变得更强。后来,经过了很多风波,朕好不容易亲政了,可是大权旁落,朕虽有心重整山河,作一代英主……”

“鹰猪?”东方静插口问道。

轩辕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敲了敲他的头,夸张的叹了口气,骂道:“英猪……去你的,朕也被你传染了,是英主啦!你这笨猪。”

看东方静不满的耸耸肩,轩辕仪接着说道:“可是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朝政日益**,百姓民不聊生,却无力作些什么。只能徐徐图谋收回皇权。又经过了八年的苦斗,朕终于有了可以对抗太后的力量,可是她虽然无法威胁朕,朕却也无法斗败她。那时朕心里很着急,内患不除,这样下去何时天下才能太平呢?就在这时,朕遇到了你,是你给了朕从没有过的机会,终于让朕一统了皇权,真正成为了一个帝王。朕从来不信那些汉人什么神之子的传说,可是,朕相信,是上天把你赐给了朕,让朕能够拥有你。可是……”轩辕仪一手抬起东方静的面孔,强迫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严肃的一字一句的说道,“朕爱上了你,绝不是因为你是神之子,朕所爱的,只是你本人。为了你的愿望,朕可以放弃一切,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明明是热情的告白却让东方静没由来的打了个寒战。

就在他迟疑之时,轩辕仪却再次把他抱在怀中,温柔的,紧紧的,久久不肯放手……

挣开轩辕仪的怀抱,东方静勉强镇静的说道:“我,我去给你倒杯茶。”

转身走向兀自另一角的茶案,东方静依然能感觉到轩辕仪的目光紧紧的缠绕着他的背影。拿起茶壶的右手不停颤抖,左手探入怀中,取出了那瓶“红玉穿肠散”。要不要动手呢?要不要呢?难道就这样杀了他吗?

突然一只温暖的大手从背后伸来,抓住他拿着毒药颤抖的手。

“为什么不动手呢?朕不是说了吗,只要是你的愿望,即便是朕的性命也可以给你。”

温和的声音充满磁性,一下子润湿了东方静的双眼。难道这个狡诈又变态的皇帝真的就这样不顾一切的爱上了一无所有的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啊?他们明明是敌人啊。

左手一松,那瓶“红玉穿肠散”便落在了轩辕仪的手掌中。

东方静转过身,踮起脚尖,抓住轩辕仪的前领,厉声问道:“是不是你毁了日心社?是不是你杀的我爹爹?我的大哥呢?你把他怎么样了?为什么事情发生这么久了,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当初你爹爹上京伙同太后一党意图杀了朕篡位,朕抓拿日心社的人也是秉公办事,朕没有告诉你,就是因为朕爱你,朕不想失去你啊。至于你爹爹,朕可以以列祖列宗发誓,决不是朕杀的。而你大哥东方杉,朕既没有杀他也没有捉他,他的下落朕确实不知。”

想要相信这真挚无比的轩辕仪,却总觉得眼前的一切有哪里隐隐的不对劲。思绪混乱的东方静怀疑的回望着轩辕仪。

“你还是不肯相信朕吗?那么朕就依你的愿望把性命给你,这样你总可以相信朕的话了吧。不,你不相信也无所谓,只要这样能让你快乐。”轩辕仪竟然笑着拿起毒药,拔去瓶塞,放到了嘴边。

“不要啊!”砰的一声,东方静慌忙打落了瓶子。摔落在地上的瓷瓶四分五裂,晶莹的红色**洒落在尘土中。

“我不想你死,我才没有想你死呢。笨蛋,不要随便猜测别人的心愿。”前一秒钟还恶狠狠的抓住轩辕仪的衣领的人突然扑到轩辕仪的怀中,紧紧抱住了对方,“还好你没有喝下去,还好。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对不起,朕是不是吓到你了。”

“胡说八道,我才不会被你吓到呢。”倔强的声音尾部却带着一丝掩不住的颤抖。

那一晚,轩辕仪只是那样一直把他抱在怀中,似乎稍一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最后的夜晚,就在这样平静温馨却又透着无比的沉重的拥抱中静静逝去。而明天,就是三年一度的秋季大祭奠了!

夜色西斜,秋月如勾,一片亮丽的清冷中,无暇的月光穿过碧纱窗,如散落的条条白绫投入屋内,洒落一地的点点碧玉。

屋内一帘饰有盘龙翔凤明黄色床帷内并肩躺着两个人,身材较较小的一人张开四肢,毫不客气的抢过了一床嫩绿色的锦被,发出阵阵鼾声。另外一人却正是当今天子轩辕仪,比起睡意正浓的东方静,此时的他却是睡意全无,一双漆黑的眼睛闪动着深沉的亮光,投射在东方静的睡脸上。

他长的真的很像当年的月羽,不过比起那个人,他简直幼稚的像傻瓜。

不过就算是沉着狡猾的月羽,也终于忍不住行动了。明天,也许他们就会会面了。

“呼……呼……呼……”

被鼾声打断了思考的轩辕仪伸出右手,捏住了东方静的鼻子。一番挣扎后,仍是无法逃脱魔爪的东方静终于停止了打鼾,在几声呢喃之后,再次沉入梦乡的深谷。

看到东方静的双唇微动,轩辕仪凑近了耳朵,听到的却是——

翡翠丸子……

彩蝶鱼翅……

盘珠鸭子……

红烧果鸡……

本以为会听到类似“父亲,大哥,你们在哪里”之类梦语的轩辕仪在片刻惊愕后,阴沉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忍不住伸出手捏捏眼前粉雕玉琢的脸蛋。

真是有趣的玩具,虽然是充满了谎言的感情,不过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朕确实很快乐。

东方静一早醒来时,轩辕仪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空****的大**,没有了往日熟悉的男性的味道,身边的被褥摸上去冰凉透骨。想起往日清晨轩辕仪不厌其烦的骚扰和早朝离去时送上的亲吻,东方静竟然恍惚了片刻,忽然又重重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小声骂道:“混蛋,你在想什么啊?变态不在,应该放烟花庆祝才对,想他做什么!吃饭,吃早饭了,连他那份一起吃。”

一顿狼吞虎咽之后,东方静卖力的干掉了两人份的早餐,心满意足的拍拍肚子,想到离祭奠的开始还有些时辰,他也不带侍从只身往御花园而来。

为了不突显秋季的肃杀,花园里种满了花期不同的各种奇花异草。虽是天已入秋,此刻的御花园里还是百花盛开,争奇斗艳。不过东方静既不懂得欣赏这些名贵花卉的珍贵,也不喜欢这刻意修饰过的人造景观,在太监宫女的请安声中他匆匆穿过假山后的小径,来到园角的一个小池塘边,许是偏僻的位置让打扫的太监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了它的存在吧,年久失修的池边长满了青草,形成了一片青青的草地,零星点缀着朵朵素白色的野花,躺在草地间,可以看到池塘对岸一间为了增添田园气息而搭起的茅草小屋,久未有人光顾的房舍半边已经坍塌,另外的一半还在勉强支撑着往日的故事。

没有了打扰,东方静放松的将身体舒展在草丛间,贪婪的享受着暖暖的阳光和青草的清香。“温饱思睡欲”,不知不觉中他又沉沉睡去。也不知又过了多久,醒来时太阳已照在中天,东方静这才想起还要出席今天的祭奠,不见了自己,只怕麟趾宫此时已乱成一团。他吐吐舌头,心道:糟了,睡过头了。心里这么想着,可是一想起师傅要进宫行刺事情,心里更乱成一团。怎么办,他不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受伤啊。

迟疑了好半天,东方静还是慢慢的爬起了身,拍拍沾在衣服上的泥土草屑,刚要转身离去,冷不防却撞在了一堵肉壁上。

东方静年纪虽小,身形尚未长成,可身为男子,身材却不矮小,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却比寻常人要高大壮实的多。东方静抬起视线,向上,向上,再向上,终于找到了对方的脸,英俊的脸庞因为刚硬粗旷的线条和冷峻严厉的表情而显得有些可怕。往下看时,高大的身材,健壮的胸肌鼓鼓的撑起一身酱红色官服,华贵的布料好像随时会随着主人的下一个动作裂开似的。

东方静不懂从官服的服色辨识官阶,也就无从得知眼前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的身份。可是挡住他去路的男子非但无意让开,反而用好像着了火般的眼神紧紧盯着东方静,让东方静觉得自己像被野豹盯上的猎物。

“劳驾,老兄,让个路吧,我还有急事。”硬着头皮,东方静恭恭敬敬的说道,可是对方却毫无反应。东方静为难的搔搔头,难不成这皇宫大内也有变态出没?正在考虑是亮出自己不怎么高明的武功替天行道,行侠仗义一把,还是理智一点立刻施展轻功扯呼扯呼时,陌生男子却张开双臂,突然紧紧的将东方静抱在怀中,脸被紧紧压在对方胸脯上的东方静只感到一阵喘不过气来的窒息的眩晕。

“羽,羽,你终于回来了!我想你想的好苦啊。”完全漠视怀中人虚弱的挣扎,男子一改刚刚的冷漠,热切的说道,“你知道吗,皇上三番两次要我出兵西雅番国,我找尽理由都不肯奉旨,这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啊。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回到我们的这个池塘边,回到我们的茅草屋,回到我身边的。虽然明知我们是敌对的身份,可是我还是无法自制的想你,想再次见到你,让你在我怀中听我说……”男子一只大手抬起东方静的脸庞,粗糙的指尖略微颤抖的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继续说道:“听我说,羽,我是真心的喜欢你,我知道,现在再对你说这些太晚了,可是你要相信我,六年前,那时我还太年轻,所以才会那么轻易的放弃你……羽,六年了,你的容貌一点也没有改变,还是那么的……等等,好像有点奇怪,你好像比那时还变小了……”

终于无法忍耐的东方静一掌挥开男子的手,对方随即皱起眉毛,可怕的气息再次散发出来。虽然心里发毛,东方静还是硬着头皮吼道:“废话,那是因为你认错人了,老子才不叫什么鱼,还鸟呢。”

男子突然一把抓起东方静的左腕,随着一声布锦断裂的声音,东方静的左袖已冷不防的被撕裂,露出了半截玉臂和象征着神之子身份的琉璃珠。

知道老子是谁了吧,快别硬撑着了,赶快跪地道歉的话我会宽宏大量的不予计较的。东方静得意洋洋的想着,可是对方却让他失望的完全没有出现一丝敬畏的神色。

算了,赶快放开我让我走路的话,我也勉为其难的不予计较好了。谁让我这么善良大方哪,好人总是要吃亏一点的。

可是男子非但没有放开东方静的左臂,反而加大了手劲,冷声问道:“你是七弟轩辕静?”

“你脑筋不正常啊!我叫东方静!快放开我啊!”左腕处传来的阵痛让东方静冷汗直流,大声叫道。

男子重重哼了一声,放开了东方静,转身迈开流星大步离去。身后,东方静捧着红肿疼痛的手腕,跳着脚徒劳的叫着:“喂,你不懂得什么叫道歉啊?我的手都被你捏肿了!好歹说句对不起啊!喂,你没听见我说话啊,我可是身份高贵尊贵无比受人崇拜的神之子东方静啊。哎,你别走啊,至少赔我的衣服钱……”

池塘边,一只被吵醒的青蛙翻身跳进了水中……

一只乌鸦呱呱叫着在东方静头顶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