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嫂嫂,这腿往一边放放。”

“嗯~这样就对了,来,给我小手,我帮你撑着。”

梦境旖旎,下一秒烟消云散,易传宗从迷蒙中清醒过来,随后就看到了一张扑克脸。

唉!

心烦啊!

易传宗一脸无奈地稍微抬了抬头,前方两米处,刘元趴在桌子上面已经睡着了。

易传宗笑骂了一句,“臭小子,做完了作业不去帮石杭干活,你倒是睡得舒服!”

说完一脚就踹了过去,不过他也没怎么用力,不偷他的烟就行,人偷懒还不是正常?

又不是工作狂。

刘元被踹了一脚也是毫无反应,他心中暗暗叫苦。

他不是没有去找石杭,问题是那么勤奋的一个人,你去帮他干活,他能让你干?

那眼神警惕的,和被抢钱似的!

这人就非得晚上的时候做作业,他能有什么办法?

一转眼,那张略微发黑的扑克脸还在,这张脸易传宗熟悉啊,就是一开始被他‘说服’走的保卫科小青年。

哎!

心中叹息一声,易传宗再次躺下闭上眼睛,口中叨念着,“我肯定是没睡醒,怎么还有那么不识相的人?”

说完在长椅上咕用了一下,准备继续找他的淮茹做游戏。

杨厂长眉梢微微挑动,既然已经走过来了,他也不怕浪费这点时间了,他想听听这人之前说了什么,闹这么多幺蛾子,同时也从一个方面反应部分工人的现状。

眼看着易传宗装睡,钱武亮丝毫不敢松懈,赶他走?

现在他能走的了吗?

现在走了,闹不好就真走了!

必须得演好!

他二话不说对着易传宗的脚又提了两下,口中喝道:“起来,孙主任叫你过去呢!”

易传宗很是无奈地睁开眼睛,他倒是没有发现车间里面有什么不对,这长椅后面可是实木板,他没有透视眼看不到后面人,能看看自己的徒弟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关心了。

车间内机器轰鸣,他也没有听到有什么动静。

一只胳膊撑着长椅,将半个身子撑起来,易传宗在长椅上面咕用两下,然后将两条腿蜷缩起来,椅子吱呀吱呀地响,他这边调整好了姿势。

易传宗的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随后一抬胳膊朝着前面的钱武亮很是自然地压了压手,领导的姿态做足了。

随后,他语重心长地道:“小同志啊,不是我说你,之前我不是已经跟伱解释清楚了吗?你这人怎么就那么不开窍?非得我把话说個明白不成?”

“你一个保卫科的干事管的是纪律,你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别的忙能帮你就帮,这是你热心肠,有责任感,帮助工厂提高办事效率。这是好事。”

“但是!你不能帮,你非得硬干,办不好,这不是得罪人吗?万一办公室出个意外有个动静,还得怪你一个失职!”

“是,这人事部的主任那个姓李的是和你们科长不错,这姓孙的又是直系下属,他是有点权利,但是你和自己领导才是自己人,你怕他一个副主任做什么?”

“好家伙,你在办公室见了那么多人,你就干看着啊?就是位置不想活动一下,这工资你总得考虑一下吧,你没结婚吧?就算你不愿意动脑子,你能在办公室执勤,这冬暖夏凉的多少你得有点关系吧?”

“就算是得罪了他,他又能把你怎么着?你和关系好的领导说一说,就是直白的说一说,老老实实的,最多你就是换个地方出去晒晒,见不到你这事儿就了了,跟你多大仇啊?怎么,你不想在保卫科干了,闲工资低想换换地方?”

钱武亮的脸皮子抽了抽,这场戏果然不好演,这不,眼见着的就给他丢了几个雷了?

一个李主任。保卫科主任。孙主任。

还说他不想干!

还说他有关系!

还闲工资低?他有吗?

这是要害死人啊!

他口中连忙说道:“不,我不是那个……”

“别!别!别!”

易传宗直接随意摆着手,“你别跟我解释,我一个工人你跟我解释这个干嘛?我这是帮你分析!”

钱武亮面如死灰,他努力管好自己的眼睛不朝着后面看,他不想让这人解释!

易传宗见他这模样,更是来劲儿了,这是马上要说服了!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你看,你来到我面前说了两句话就坚持不住了,你凭什么以为能把我喊了去?做人啊,你得知道变通!你就是想个借口把我抓到你们保卫科办公室!回头朝着那边一说,领导,我给你抓起来了,您这边什么时候审一下?”

易传宗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叫个人他也分怎么叫,你在保卫科那么长时间,光知道领导叫人你就耿直地去喊吗?你还是别在办公楼待了,那地方让你缺少历练,不是地方不对,是你没这悟性,你多少有点不适合,换个别的阴凉地儿吧。”

“不!”

钱武亮眼神有些惊慌,这人干嘛老是逮住他说?本来好好地在办公室执勤,干嘛要说的那么复杂?他真的缺少上进心吗?

易传宗翻了个白眼,侧着脸纠结道:“你不会真想着抓我过去吧?我的活可是干完了,你抓我,我还能帮别人干点,说别的我可不承认,你多少也想好了。”

钱武亮彻底沉默了,人心险恶啊!

易传宗表情犹豫地建议道:“要不你回去再想想?”

“不!不行!你得跟我一起去!”那保卫科的小青年语气坚决地说道。

“倔强!年轻人怎么就那么倔强!”

易传宗伸手朝着前面点着,他碰到这么轴的人,也是多少有些没有办法,他略微生气地道:“你帮他叫人有什么好处?我就纳闷了!”

“难道是他威胁你了?也对,他的小手段是不少,我测试的时候还给我换了个件儿呢。”

听到这里,杨厂长眼睛微睁,测试的时候换了个件,这换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件!

他微微转头看着孙主任,孙主任只能是一脸讪笑,冷汗直流。

易传宗略微琢磨,随后道:“不过,他对你应该没那么大仇怨才对,就是随口吩咐一声。他那个笑面佛,阴险归阴险,但真要是一点度量都没有,早就得被气死了。”

“你又不像是我一样,得罪那姓李的侄子,这人刚转了正就和那笑面佛一块卡我晋级,后面还偷我工件。”

易传宗摆摆手,“算了,跟你说这个干嘛,听哥们一句劝,你还是别在办公室待了,出来找个阴凉地儿差不了多少!现在你赶紧的回去,你都不知道里面什么事儿,你非得拽着我干嘛?”

刚才易传宗自言自语的时候,钱武亮和后面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杨厂长点点头那个意思是继续!..

钱武亮只能无奈道:“哥们,我不是劝你,我是替你考虑。你就跟我去一趟,他想找你,你还能躲得开?”

易传宗眼睛一亮,口中吆喝一声,“好家伙,学的挺快啊!没啥大事你都能长进不少?看之前那样不似有这悟性!还会替我着想了?心理素质也不错,没唬住你,小伙子很不错!”

钱武亮心都凉了,他也不想啊!厂长在这,单单维持住眼神就已经很难了!磨炼使人成长!

“我说的对吧,你躲得了今天,也躲不了明天,今天都快下班了,见一面下班就走,这事儿也算是了解了,也给哥们一个交差的机会!”

易传宗欣慰地点点头,“不错,不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还会跟我拉关系了,我真是小看你了。”

“不过,你要是这么说,那哥们可就得跟你好好唠唠!你既然来这里找我,那么你应该知道哥们叫什么吧?”

“易传宗!没听说过?好事咱就不提了,全场通报里面总听说过吧?”

“好家伙!当初可是六部会审!六个主任往那里一坐,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回事呢!闹了半天是找我的!”

“敷衍工作,私自更换任务,不遵守纪律,不尊重领导。赔偿工厂损失,扣除工资,降级处理,下放到二九车间。”

“光听全场通报看热闹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哥们一个七级钳工,不知道谁偷摸给我换了俩任务,连我大爷八级钳工的活也给我安排上了,我年纪轻轻自然不能认怂,都考过了八级钳工,自然不能跟大爷认输。”

“车间主任去问了问,没毛病,就是这活!干就干吧,哥们一个人干俩人的活,辛辛苦苦总算是忙活了一个多月终于是给赶出来了,结果这件给我拿着液压机压坏了!”

“完事,找了俩不对口的工程师糊弄我。当时就给爷整笑了!一张图纸我能干一个月,给他们一年能算明白吗?拿着钳工不当学问?还是认为发动机都一个样?先学两年再说吧!我都担心给他们讲出点门道来,到了末了儿图纸都给我改了。”

“我安安静静地等着,我以为能怎么招呢,结果几位厂长不在,说是工厂里面抓纪律,我成了典型。实则几个人开会,你拉我一把,我和你握握手,正面在笑,侧面在哭,阴阴阳阳的听得难受。”

“咱们就普通工人,不讨论怎么管理。但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工厂里面一张告示,懂得自然就懂了,有些人就不想管那些,让他从众跟着干就行,厂里还能害他嘛。”

“真不想让子,我也就不想那么多,安心的过日子就行了。”

“下放就下放,正好教教徒弟干点轻松的活。扣的工资我就当喂了狗,我也不差这仨瓜俩枣的。别人说什么也无所谓,清者自清,我别的事情可能开玩笑,工作方面我是认真的。”

“就这样还不行?你说那姓孙的叫我做什么?叫我去认我当爹?认我当爹我都不去!喊声爷我说不定看他一眼。”

杨厂长此时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下来,勾当私营,以权谋私,暗箱操作,欺压民众,官官相护,颠倒是非,嫉贤妒能……这工厂里面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或者说是不想让他知道的?

易传宗微笑地看着前方,待发现那保卫科的小青年一副见鬼的表情的时候,他心中大笑。

易传宗面上开口调侃道:“怎么样,这个故事够精彩吧?见你机灵,你又非得知道,跟你好好讲讲。你看,我对你多好,这不是省了两年的酒钱。现在你总不会逼我了吧?”

“天王老子都不行,非得逼我换个比喻。这人还能比神可怕,真是可笑。”

瞎了!

要死了!

混蛋啊!

钱武亮的内心疯狂地嘶吼,这人疯了吗?

什么都敢说?

现在厂长就在这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工厂里面乱成什么样了!

他错了!

以后说什么他都不乱帮忙了。凡事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好的过日子不好吗?

他现在眼神已经不用控制了,他根本不敢朝着那边看!

“别怕呀!”

“之前你不是想听的吗?看你那求知的小眼神,我怎么能不帮你?”

“我看你这人有几分急智!这点事瞒着不说还不是很简单?少喝点酒攒点钱和媳妇儿一起花不好吗?”

“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有点小恩怨,伸伸绊腿,正好这人有点职位,有点方法,有点经验,这不是凑巧了嘛!”

“工厂里面人那么多,谁没有几个关系好的?工作环境、自身立场,晋升空间、工资薪酬等等,谁不是考虑这几样?”

“这人他总有几个朋友玩得好的,玩得不好的,都是社会的正常现象。别那么害怕,位置一样归不一样的,只要是人,他多少得似点。顶多就是玩的东西不一样,就像是你跟关系好的同事对个眼色扔块石头砸人脚上了,就这么简单点事儿,又没有什么阴暗面。”

易传宗嘿嘿一笑,玩闹地说道:“来,把脸上的表情收起来。”

“想听的都听完了,这回该满足了,差不多你也该走了吧?”

“你放大点心,不就是一个副主任吗?多大的官呀?你保卫科主任要是看你顺眼,顺手提拔你两下你就上来了。”

“回去好好想想自己该干嘛,别老是不把力气使在正地方,多拿两个钱你是怕撑死,还是闲老了花不完?别老想些有的没的,保卫科里面的环境多简单呐!站一天什么都不用想,保护领导和群众,维护好秩序就行了。”

“好好的你往人事部发展什么,你有那个基础吗?那姓孙的能给你什么好处,你见他乐呵呵的就当个好人了,你就信他吧!好人,他不逼你第二回!”

“行了,快回去吧,那姓孙的把我安排在仨徒弟的车间想埋汰我,我正好干活累了歇两天,顺便还能教教徒弟,跟你没啥关系,别在我这里寻思了。”

“我说让他找我,其实就是随口说说,李卫民来了也不好使。我就干手头的活,干好了后面我不管,我也管不着,我也不想管。”

“再降三级也没事,活少我就歇着,正好我门前两块石头还没雕呢,我正寻思着要不要白天干完活睡个觉,晚上加班整一整,老放着也不是个事儿,花四百块钱买回来,闲话不少。”

“说实话,我还真有点不想回去,就是家里不太好糊弄,烦呐!”

易传宗拧头磨耳的一阵难受,当时花了快四百块钱,结果拉过来当成假山了,家里人倒是不催促他,但是周围的邻居可是没少说道。主要,他也想玩。

旁人,他一年能挣上四百块钱吗?

想了一会儿,易传宗也没做好决定,半夜干活不是不行,问题是娄晓娥可不认为他是在干活,想找花姐姐,难度颇高!

一抬头,见这人还在,易传宗微恼,口气严厉了很多,“你怎么还不走?我告你,别来烦我了,别说是你,也别管是那姓孙的、姓李的!谁来也不好使!”

说到这,易传宗连忙转头看向刘元的身后,刚才余光看到一只大黑耗子了窜出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身穿黑色青年装的精壮男子,易传宗稍微打量了一下这才认出是谁。

这不是杨厂长跟前的大红人,华秘书嘛!

就是形象有些狼狈,害得他第一眼都没认出来。

易传宗连忙伸腿朝着刘元踹了好几下,“快!快醒醒!车间里面这动静,你他姥姥地也睡得踏实!厂长跟前的大红人来了!这人得仔细着!”

杨厂长沉声问了一句,“那要是我来好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