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父子正在远眺,张异和周通,同样盯着另外一个现场。

周通在调度锦衣卫,去围剿引**乱的老鼠。

张异默默看着这一切,这是一场他亲自导演,由朝廷执行的大剧,

但他看到那些奔跑的百姓,心情却好不起来。

也许皇帝可以利用这些人,而好不眨眼,但他心里却又一层抹不开的负罪感。

他深吸一口气,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再去关注。

“也不知道,她已经走了多远?”

……

“郡主殿下,到了……”

观音奴的逃亡,比她想象中更加顺利。

在锦衣卫的放纵下,加上罗老他们的误导。

京城中,甚至她已经逃亡的消息,都还来不及传回城内。

城外和城内,因为城中的骚乱,兵马司关闭城门。

宵禁开始。

本应该在大街上行走的百姓,也陷入混乱之中。

城门紧闭,意味着城外的消息无法传递出来。

这也给了观音奴更多的逃亡时间。

她从水路,一路前进,终于靠岸之后,一位士绅打扮的人,将她接走。

“有一支商队,会前往岭南!

臣等已经安排好一切,里边有个女眷,郡主替换掉她的身份!

一路上,将畅通无阻!”

观音奴听闻,登时松了一口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的回家之行,至少成功了一半。

她无声点头,在对方的安排下,将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换掉。

“郡主,这面玻璃镜,您还是不要带着好……”

“但是,我必须留着!”

观音奴手里紧紧攥着一面镜子,不肯反手。

那接应她的人闻言眉头微皱,却没有声张!

将张异送给自己的镜子贴身带好,她们连夜和商队交接。

等到观音奴远去之后,一行人,从阴影处走出来。

他们身穿飞鱼服,身份不言而喻。

“大人,我已经配合你们了……”

那位士绅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是他们以全家性命要挟小的,不然小的也不至于会给他们卖命呀!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您就看在小的听话的份上,饶了我吧!”

哭喊和求饶声,在空**的夜空中盘旋。

消息,也传回城外锦衣卫的临时指挥所。

“我们的人,已经成功安插到观音奴的队伍里去了!

这一路上,那位郡主的行踪,将无所遁形……”

周通收到情报,很自然地分享给张异,张异闻言,百感交集。

前元留下来的情报系统,比罗老想象中更要腐烂。

这世间,并不只有陈珂想摆脱老鼠的身份。

从南京此去广东,路上不知道会有多少士绅接应观音奴,甚至地方上的官员,都有可能成为其中一环。

但观音奴从南京前往南方,接应她的第一站,应该就是罗老最为信任的人。

可是偏偏是他,干净利索地把观音奴给卖了。

由此可见,也许中原的土地上,有不少心怀前朝的人,但同样有许多人,已经明白大元早就该翻篇。

观音奴走过去的路,她每落脚的地方,都会鲜血流淌。

历史的蝴蝶效应,让许多本应该藏在史书下的暗流,翻滚起来。

“未来关于洪武的史书上,也许就不止四大案了……”

张异喃喃自语,他身边的周通却听不清。

“真人,咱们的人会想办法,跟着观音奴回漠北,如果这钉子能成功埋下去的话!

未来可期!”

“未来可期!”

张异重复周通的话,这场行动,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今天应该是终局之战。

但随着计划的调整,今日也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整个漠北王庭,才是朝廷编织这张大网最终目标。

只是他这些日子的布局,还有观音奴带回去的消息。

究竟能不能帮徐达完成他的梦想,帮大明提前结束北方的战争,就看大明的造化了。

“一路顺风……”

张异看了南方一眼,默默说了一句。

而此时,外边的厮杀声,似乎已经逐渐微弱下来。

“那些人,是不是镇压下来了?”

“差不多吧!”

周通耸耸肩,道:

“那个老太监,确实是好手,别人都被杀,或者被擒,他还在跟咱们的游斗!

那个叫做归儿的女孩,穿着郡主的衣服,朝着济宁府的方向去了!

咱们有一部分人,被他【误导】过去……”

周通给张异介绍情报的时候,脸上全是兴奋之色。

这场行动,哪怕有些小意外,但总体而言,是非常成功的。

他是这场行动的主要指挥者之一。

可以想象,自己未来前途无量。

代表锦衣卫副指挥使的指挥同知之位先不说,但镇抚使和指挥佥事,他是敢想一想的。

“先拿下那位老太监再说吧,他是应天府所有老鼠的核心!

如果能活捉,应该能打探到不少好消息!”

凌说很兴奋,目前应天府的城门还没打开,但周围的卫所军已经开始支援他们。

罗老等人再强,也注定逃不过大明布下的天罗地网。

周通都爱死这群歹徒了,他们逼着应天关闭城门,等于将城外最大的功劳,都送给自己。

就连毛骧的功劳,恐怕都不如自己大。

“很难……”

张异比周通更加理解那位罗老,这个老太监,对前朝的怀念,无人能及。

锦衣卫能不能将他活捉,都是未知数。

更何况,还要让他招出其他事情?

不过张异并不想打断周通做梦,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拿下了……”

“活捉匪首!”

过了不久,下边的人,传来了好消息。

“城门打开了,城门打开了……”

应天府内,城中的锦衣卫和兵马司,也成功控制了局势。

好消息一个个传来,周通喜不胜收。

“周大人,咱们要做好准备,过过苦日子了!”

张异拍了拍周通的肩膀,周通愕然?

什么苦日子?

他不明白张异的意思,张异没有多解释,只是对他说:

“你把老陌带过来吧,贫道要回家!”

“这就给您安排!”

周通找来老陌,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安排一批人,送张异回清心观。

路上,张异开始给老陌交代后事!

“真人,您……”

“你也看出来大概了吧,那位郡主离开,有一场局!

身为这场局的局中人,陛下如果要继续讲戏演下去,我们这些功臣,大概是要苦一苦的……

若不然,怎么取信北方的邻居?”

张异笑着给老陌解释,老陌默默点头。

张异深深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多说话。

回到道观,以前的锦衣卫,似乎已经都走了,

但道观里,灯火通明。

张异回来的时候,李氏抱着孟芸,跟小孟瑶一起坐在道观后院等着。

“小地主哥哥,您没事吧……我担心死了……”

孟瑶见张异走过来,第一时间冲上去。

她眼眶含泪,仿佛就要哭出声来,上下确认张异没事之后,孟瑶才放心下来。

张异刮了刮小孟瑶的鼻子,她显得十分娇羞。

此时,她才发现,是张异一个人回来。

“王家姐姐呢?”

孟瑶四处张望,想要寻观音奴的身影。

张异沉默,后边抱着孟芸的李氏,似乎明白一些事。

“张真人,难道今晚的骚乱,是因为……”

“没错,观音奴走了,被人救走了……”

李氏闻言,脸色顿时煞白。

她惊恐地看着张异,隐约感觉到风雨欲来。

人是张异给带出去的,现在观音奴给丢了,不管怎么说,张异都要面对皇帝的雷霆怒火!

这不仅仅是要不要被处罚的问题,还有可能丢了性命……

“张异,你赶紧收拾东西,回龙虎山……”

李氏一提醒,孟瑶也才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小地主哥哥,您赶紧走!”

母女二人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让张异走?

“能去何处?”

张异淡然一笑,回:

“就算龙虎山,能庇佑我吗?

你们二人不要紧张,我自有分寸!”

可是张异安危母女二人,李氏和孟瑶如何不紧张?

尤其是李氏,她是经历过牢狱之灾的人,上次一个宰相设局,都能掀起风雨。

如今张异得罪了皇帝,那很可能是,杀头的……

想到这个可能,李氏的身子摇摇欲坠!

“倒是你们二人,先回村子避避风头!”

张异虽然知道自己没事,却也要将戏份做足。

李氏摇摇头道:

“真人,咱们是一家人,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小孟瑶也死死抱住张异,用行动说明了自己的决心。

张异微微点头,李氏和孟瑶随自己一起多年,早就如家人一般。

如今的小小试探,也证明了她们的品性。

他并非特意考验人心,但做戏至少必须做足。

张异道:

“你们且安心,贫道既然能回来,自然有贫道的道理!

此事牵连不到你们,不过我不敢保证,等锦衣卫上门拿人的时候,会不会出现意外!

你们走了,我才放心!

等贫道被人拿走,你们再回来清心观!

这阵子少出门低调行事!

想来只要你们在清心观,就不会有人动这里!”

“老陌……”

张异说完,回头喊了一下老陌。

“你连夜,将她们母女送出去!

你也别回来,就等我被拿走再说!”

老陌神情复杂,张异在路上已经跟他说了这件事的逻辑。

他并不担心张异的安危,于是默默,带着哭成泪人小孟瑶和李氏母女离开。

她们走得很急,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收拾!

张异送走他人之后,心情就放松不少。

本身就没有多大事,他自然谈不上担心。

张异估摸着,皇帝要反应过来吗,还需要一些时间。

他干脆,将道观中能收拾好的东西收拾好。

此是吗,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转身去了观音奴住过的小院子。

他推开门,在观音奴的闺房里细细寻找。

这位郡主大人离开,并没有带走自己的随身物件,衣服大多数也留在原地。

张异翻找的时候,果然找到一些有趣的东西,那本绿茶指南,被观音奴留在原地。

他还找到了一些字条,是观音奴特意留下的,关于自己去勾引张异的东西……

这些幼稚的小手段,惹得张异发笑。

“这是在给贫道脱罪吗?”

这些东西本来应该烧掉,但有人却特意留下来。

虽然这种努力,只是无用功,但张异却能感受到那位郡主心中的善意。

他摸了摸嘴唇上的伤口,洒然一笑。

“要是这些东西留下,皇帝才真会觉得我跟你有一腿!”

张异将这些东西处理好,随手烧掉。

他做完这一切,就开始安心读书去了。

而此时,另一边!

应天府的街道上,全是巡逻的士兵。

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在大街上穿行。

百姓们已经没有了上半夜的喜悦,纷纷躲在家里瑟瑟发抖。

哪怕是朝廷的命官,也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一开始大打杀声,让人恐惧。

造反?

还是其他什么,低阶官员们都在胡思乱想。

他们不约而同想起三年前,那场血洗应天府的风波。

“也不知道,又有谁要倒霉了?”

胡惟庸在胡府中,负手望月。

“老爷,打听到了……”

胡府一个家仆匆忙赶来。

“刚才唐大人从咱们家门口过,小的将他招呼过来,稍微打听了一下!

事情是这样的……”

仆人赶紧将他知道的事情,说给胡惟庸听。

“那个蒙古郡主跑了……?”

胡惟庸闻言,脸色大变。

观音奴并不是一个值得他关注的人,亡国郡主,敌将之妹……

若不是朱元璋对王保保太过渴望,其实这位郡主几乎不被放在文官眼中。

从老朱将她发配清心观开始,胡惟庸更是没有关注过她。

可是她跑了?

就在锦衣卫看守之下的应天府,给逃离了?

而且蒙古人为了救她,居然在应天府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实在是太过骇然听闻。

“这个小郡主无所谓,但是她一跑,很多人的人头,又要落地了……”

胡惟庸知道,蒙古郡主本身为所谓,可是锦衣卫在京城脚下将郡主给丢了,这已经不仅仅是渎职的问题。

他有点幸灾乐祸,锦衣卫跟文官集团,当然不对付。

胡惟庸身为百官之首,也乐得看他们出丑。

“不对,不止锦衣卫,还有……”

老胡细细思索仆人的话,突然惊觉,一个天大的机会已经悄无声息的来了。

他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