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珂浑身冰凉,他肥胖的身子剧烈颤抖。
陈满与他,几乎是相依为命,是他的心腹,也是半个儿子。
如今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陈珂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不对……
他就算没事,也不远了!
“陈满,陈满……”
他去叫陈满,陈满勉强睁开眼睛:
“对不住了掌柜的,我没把人救出来……”
“你个傻子,谁让你去的?
给老子起来,不对,我去给你找大夫……”
陈珂这阵子十分颓废,陈满是看在眼里的,他终归是年轻气盛一些,竟然想着要去帮陈珂救人。
也许,还不是救人,只是对方单纯想要拿捏自己……
陈珂的脑子飞速转动,但最终所有的想法,搅成一团浆糊。
“你们逼人太甚,真就不怕老子告官,大家鱼死网破……”
他的怒吼声,在润玉堂诺大的空间中,来回震**。
只是没有人回应他,陈珂自己也知道这不现实。
他不敢告官,对方留了一线,没有将陈满杀了。
他也没有勇气冒着亲人被杀光的危险,通知锦衣卫。
陈珂将陈满抱起来,往自己的卧室去,然后从柜子里打开,里边有各种金疮药。
包括如今早就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大蒜素,陈珂也有收藏。
他给陈满上药,包扎,然后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陈珂正在再婚落魄地想着什么?
突然外边传来动静,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慌乱之下,可没关门。
陈珂飞速掏出一把匕首,护在胸前。
“掌柜的,你不在吗?”
张异的声音在二楼响起,陈珂一愣,同时神色复杂。
孔家这个小仆人,他早就失去了控制。
陈珂见证者,他有事必问自己,到已经只给罗老送情报。
所谓的人情冷暖,让他心灰意冷。
他今天怎么会主动过来,是来看笑话的吗?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张异道:
“我给您送镜子来了!”
镜子?
陈珂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刻,张异已经推开他藏身之处的大门。
“啊!”
张异脸色大变,指着**浴血的陈满。
“陈满,遭了,掌柜的,你怎么就这么处理?”
张异随手将价值万两的镜子随手放在桌子边上,然后过去看昏迷的陈满。
“掌柜的,他失血过多,你这样处理多就不对!”
张异回头用责怪的目光看着陈珂,又摸了摸陈满的额头。
“你等我……”
张异说完直接出了门,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他提着药箱子回来。
他先是拿出一个瓶子,将带着浓重酒味的东西,给陈满擦拭!
将陈满身上的药物痕迹擦去,消毒,用上消毒的**。
张异又掏出大蒜素,在陈满外在的伤口上,开始涂抹。
大蒜素可以灌肠,也可以外用。
陈珂只是傻傻看着张异,仿佛重新认识他一般。
张异给陈满消毒之后,回头喊着陈珂过来帮忙。
陈珂老老实实听张异吩咐,按照张异的要求严格执行。
末了,张异掏出一枚金针,又掏出一套玻璃器皿。
他给陈珂手指扎个洞,拿了一些血出来,又给陈满身上拿下一滴血。
血液融合!
陈珂脑子嗡的炸了,这货怎么当着自己的面给他玩滴血认亲?
关键是,血液还融合了?
娘的,他确定陈满不是自己儿子,不对,按照年龄算,他**的时候,陈满早就出生了……
陈珂脑子混乱,难道陈满是他失散已久的亲兄弟?
“血型相同,至少免去一番功夫!”
张异从箱子里,郑重其事,掏出一些陈珂看不懂的物件。
他将一根软软的东西,用酒涂抹之后,朝着自己走来。
“你做什么?”
“抽血呀,陈满失血过多,虽然不一定会死,但如果不输血的话,肯定要留下不少后遗症!”
“哦!”
陈珂在迷迷糊糊之间,被张异用一根金属细针吸了一管子血。
然后他看着张异带着略微心痛的表情,抽出一根细细的管软。
张异麻利地将另外一根针头拿出来,连接软管,他将陈珂的血,放置在高处,然后看着血液顺着软管,流入陈满的身体。
人工输血?
这等医术,在陈珂看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随着时间流逝,陈满被输血后,脸色也逐渐红润!
张异将大量的大蒜素,灌入陈满的口中!
陈满服用了足够剂量的大蒜素,终于也退烧了。
二人一时间,沉默无言。
陈珂忍不住问:
“那根管子是什么?”
“橡胶,用一根少一根的东西!”
张异自然而然地回答,同时心头滴血!
橡胶的产量极其有限,大明想要有新的橡胶产生,起码也要六七年后。
而大规模种植橡胶,这时间估计要推迟到十几二十年。
这二十年,橡胶都是贵比黄金的东西。
他自己拿出一根输液管,已经算是很给陈满面子了。
陈珂闻言,若有所思:
“为什么我的血和陈满……”
张异又给他解释了一番。
人的鲜血,居然可以分成很多血型,而且每种血型之间,彼此排斥。
所以滴血认亲,压根就是不可靠的。
陈珂吁了一口气,他不用怀疑陈满到底是他的亲兄弟还是儿子了。
“多谢!”
陈珂平复了心情,对张异说了一声谢。
张异正要说话,却有一把匕首落在他脖子上。
张异笑了,这才是他认识的陈掌柜。
如果自己露出这么多破绽,他还不对自己拔刀相向,那就不是陈珂了。
“老夫在河边行走多年,终究还是湿了鞋子!
我不但在罗老那看走眼,对你也是!
说吧,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是锦衣卫?
还是别的什么?”
陈珂刚说完,突然发现屋外人影绰绰。
“我没事,你们别进来!”
那些人踢开大门,陈珂躲在张异身后。
飞鱼服。
果然是锦衣卫。
陈珂惊骇莫名,他辛苦算计了多年的一个孩子,竟然也是锦衣卫的人。
他突然想笑,自己所谓的算计,只是别人眼中的笑话。
如果张异一开始就是锦衣卫的人,这代表罗老和他们的算计,不过是锦衣卫的陷阱。
他将自己比喻成老鼠,锦衣卫就是猫!
可笑的是,他却将一只猫,当成比他更加卑微的老鼠。
锦衣卫见张异被控制,非常紧张,秦王殿下早就吩咐,哪怕行动失败,也要保护张真人。
张异摆摆手,让锦衣卫出去。
为首的周通在想着,要不要听对方的?
张异给她一个眼神,周通只能妥协。
他从外边把门关上,然后让人马上去通知朱樉……
大门关闭之后,陈珂心头的压抑,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沉重了几分。
张异从暴露身份开始,身上自然而然出现另外一种气息。
这般气息,显然不是一般人能有。
陈珂突然觉得意兴阑珊,将刀子丢在地上。
“罢了,早就全盘皆输,何必垂死挣扎!
我的老底,想必你也知道!
老子只是不明白,既然我们这些人该死,你何必救陈满?”
“满哥跟贫道,也算是有几年的交情,能救就救!
掌柜的,您到现在还猜不透贫道的身份?”
张异的笑容十分温和,陈珂的表情却跟吃了屎一般。
贫道,贫道!
他跟见了鬼一样大喊起来:
“你是张异,你是张异……”
“没错,贫道张异!”
张异一直在笑,但他的笑容在陈珂眼中是如此可恶。
他回忆起过往与这小子的交往,所有一切不合理的地方,仿佛变得合理起来。
哪有一个小书童,会跟少爷亲如兄弟?
孔讷对他的纵容,早就超过一般人。
他甚至私底下猜测,孔讷和这位俊俏书童是不是有些不一样的关系。
但此时他才回过神,张异压根就不是孔讷的书童,他是孔讷的好友呀!
孔家世子和张异交好,这是应天府人尽皆知的美谈。
如果张异的身份,是那位小真人,那就可以理解了。
所以,自己书店卖的那些书,其实都是张异的手笔。
提醒沈万三!
玻璃镜子!
陈珂越想,脸色越黑。
他突然,狠狠给自己几个大耳光,打得啪啪作响。
“老子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想到将你拉下水!
有眼不识真龙,是我自己眼瞎……”
陈珂红着眼睛,就想弄死自己。
人家就是清心观的主持,他还让人家去打探自己的消息。
一想到自己做下的事,陈珂气的有点喘不过气。
张异瞧着他的模样,觉得好笑。
他自爆身份,陈珂好像比杀了自己还难受。
不过这也难怪,张异很理解陈珂这个人的为人。
他年轻的时候,成为奸细,虽然那段日子他不愿意去触碰,但他对自己的能力是十分自负的。
他不应该这么晚才发现自己的不正常,可是在张异身上,陈珂偏偏就看走眼了。
只看陈珂脸色阴晴不定,就知道他还在纠结。
咳咳!
正事要紧,张异主动打断了陈珂的胡思乱想。
陈珂终于反应过来。
“你以身涉险,自爆身份,是准备收网吗?
也罢,从当老鼠那天起,我就没想过我能得善终,只是可惜,许多人也要跟着老夫一起死……”
张异看着陈珂释然的样子,满意点头。
也只有经历过绝望的陈珂,才会拥有如此的心态。
不是经历绝望,有些人总觉得自己是个人物。
想要收服陈珂不难,可是要让一个滑头的胖子真正归心朝廷,那还是要用点手段的。
张异表情微妙,却没有接话。
“等等,难道你不准备杀我?”
“当然不,相反,贫道觉得我们能和陈掌柜达成交易!”
“你们想……算计罗老头……不对,是算计……”
陈珂想到张异近日的所作所为,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这位清心观的小道长,一直在给他和罗老主动送情报。
锦衣卫放了这么长的线,不可能只是为了打死应天府里的小鱼小虾,他们有更加深远的目标,甚至在千里之外?
陈珂深吸一口气,他这阵子被罗老打压得心灰意冷,整个人的脑子都变得不好了。
但此时,智商开始占领高地。
不用多大的心思,他就猜出了张异他们想要的东西。
谋的不是应天府的这些老鼠,而是千里之外的蒙古汗庭。
“愿挨如此,这才是锦衣卫的手笔,老夫服气了!”
同样是情报机构,在他们还满足于小打小闹的时候,锦衣卫已经开始谋划利用他们去影响北方的军情。
“小真人,老夫输得心服口服,您给我划下道来吧!
我您也是知道的,我并不想跟着蒙古人干!
以前当老鼠,一来是受了人的恩惠,二来是当时前朝也是正统,给朝廷卖命我觉得不丢人!
可是从改朝换代开始,咱已经改头换面了,现在再干这件事,不过是被逼无奈!
若是朝廷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效力,只是……
能不能保证,我家人的安全?
咱们也是有多年交情的,还请小真人当是可怜可怜我……”
陈珂想明白这些事之后,心思开始活泛起来。
“交情,指的是设套让贫道落下杀生之罪?”
张异笑语晏晏,直接否了陈胖子拉感情的手段。
陈珂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将张异拉下水,大概是他这辈子干过最蠢的事。
他脸皮厚,只是难受了一会,就自己消化:
“真人,是我有眼无珠,您见谅!
想来您不杀我,肯定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我猜,真人是想用拍卖行,给罗老设局?
您需要我配合您,对不对?”
一旦恢复状态,陈珂迅速恢复到一个合格的间谍应该有的状态,张异的那点心思,被他猜得八九不离十。
张异很满意,起身。
“你跟贫道走吧!”
陈珂看了看张异,又看了看**的陈满!
“没事,他自有人照顾……”
得到张异的保证,陈珂赶紧追上张异的脚步,润玉堂。
张异来到后院那边,说:
“你前边有人盯着,咱们走隔壁!”
隔壁也是陈珂的产业,只是他从来没有对人说过。
见张异点破自己的算计,陈珂脸色不太好看!
连这点都知道,可见锦衣卫盯着他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暗门进入隔壁,里边全是锦衣卫。
坐上安排好的马车,二人缓缓驶入应天府的街道。
路上,陈珂不敢问话,也不敢掀开帘子看外边,等过了一会,马车停下。
张异让他下车。
“这里是哪里?”
“秦王府!”
张异的回答,差点让陈珂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