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踏入这行开始,就不该有幻想,自己能有脱身的一天!”

自嘲一笑,缓缓走入润玉堂中。

“停下所有的动作……”

他有气无力的样子,让陈满看着十分心疼。

陈珂算是陈满的师父,也是他的偶像。

这个死胖子虽然不见得是多了不得的人物,但一直有一股不服输的勇气。

可是,对方将陈珂的一切,都打碎了。

所有的希望还有后路。

“掌柜的,要不要我去……”

“你起不了什么作用,还是等着罗老带人过来谈条件吧……”

陈珂道:

“愿赌服输,咱们干的事本来就不地道!

既然当了老鼠,想要洗白就没那么容易?

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赶紧全力配合,然后求那老头,放我孩儿一条生路……

你放心吧,这些人需要老子,就不会为难他们!

大不了,老子给他们当狗,又不是没当过!”

陈珂说完,将门关上,再无声息。

……

“所以,现在可以招揽那个胖子了吗?”

秦王府,刚刚见证过陈珂崩溃的张异,心情有些低落。

倒不是他多同情陈珂,他跟陈珂的关系,有契合的一面,但更多的是相互算计。

陈珂算计自己,自己算计他,也没有毛病。

不过见证了一个人崩溃,换成是谁心情都不会太好。

张异并非神仙,他前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听到朱樉的询问,张异抬起头。

朱樉此时,就在他的“家”中,从隔壁翻墙过来的。

“茶山的母女被杀了,这些人都挺狠!

我们也查过那个叫罗老的老人,他的身份倒是有趣!”

“怎么说?

“他是太监……

严格来说,是前朝出宫的太监,属于最可怜的那种人!

谁知道当奴才当多了,还真就觉得自己是前朝的一份子,他们这种人,比一般的蒙古人还要忠心耿耿。

这大概就是你说的,皈依者狂热……”

朱樉继续说:

“陈珂有两条血脉……

其中一条是他明面上的,代表着他的身份的妻儿和子女……

这些人都跟在他身边。

另一条,就是他暗自留下来的,吴山的那一脉!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死,也会牵连家人!

所以从某方面来说,明面上的这条血脉,他已经有陪他一起死的准备!

但是,在吴山身上,他倾注太多心血。

为了不让人怀疑彼此的牵扯,陈珂很少去资助对方,几条肉,几两碎银子,这就是他这个父亲对孩子的补偿……

不过他对吴山的期待更高,宁愿不相认,也要让对方活下去!

所以罗老头子抓住他的时候,他彻底崩溃了!”

人最怕的是没准备……

张异非常认同朱樉的分析,同样是亲人去世,如果一个人身患绝症,延绵数年,当你对他的死有一个心理预期的时候,他去世的时候虽然会悲伤,却相对而言好一些。

可如果挚爱突然去世,那就是另外一种场面。

陈珂没有预料到吴山会被发现,所以他在罗老出现的时候,整个人的心理防线是崩溃的。

张异心有余悸。

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中的危险,他曾经被刺杀过,也感受过这个世界的险恶。

但是这段成为鬼的经历,让张异更加体会到世间不易。

自己被陈珂拉下水,也算体会到一番有趣的经历。

“张异你说,如果咱们现在去拉拢陈珂,陈珂会不会……?归顺?”

“其实殿下任何时候去拉拢陈珂,这胖子那是求之不得,他心有二意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若是有机会投靠朝廷,这胖子做梦都会笑醒,

可是此人滑头,他不会忠于大明,也不会忠于北元,他忠诚的,只是自己的欲望!

所以拉拢可以,但最好让他足够绝望……

像他这种骄傲的人,不狠狠压制一下,谁知道他有多少鬼心思?”

张异接触陈珂好几年,对此人也颇为了解。

“更何况,压制他,让他绝望,目标并不是他,而是那位老爷子!

他多疑,也知道胖子有异心,如果陈胖子没有一些东西捏在他手里,他如何放心利用陈胖子?”

朱樉闻言愣住,久久不能平静。

张异疑惑:

“殿下,贫道说错什么了吗?”

“不是,听你这么一分析,本王觉得很有道理,张异,这件事辛苦你了……”

“辛苦谈不上,不过我好好的被人拉下水,贫道怎么也要让他们付出一些代价……

尤其是,知道他们这些人,就是三年前刺杀我的人……”

“什么?”

朱樉喷了一口水,目瞪口呆。

他有些心虚,张异怎么好好提起三年前那场刺杀?

“你被刺杀过?”

朱樉决定装傻。

“小事一件,已经过去了!”

张异只在这个话题上点到为止,却没有继续问下去。

“殿下,那贫道我回清心观去了!”

张异这阵子在外边比较多,少有回清心观的时候。

但清心观那边,观音奴已经拿过好几次张异传递的纸条,无论是罗老爷子还是观音奴,都被张异这个消息的二道贩子耍的团团转。

“行,我找人送你,你去后院,有马车在那里等你!”

朱樉喊来一个手下,让人将张异送到后院!

哪里会有马车,直接将他送到任何地方。

张异刚走!

朱樉背后房间的门打开来,走出两个人。

如果张异在此,一定会大惊失色。

“父皇!”

朱樉转身,朝着二人行礼。

朱元璋,朱标此时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三年不见,当年的小屁孩,已经有几分少年郎的模样!”

老朱忍不住感慨。

张异回来应天,已经有几个月了。

朱元璋一直压着,没有去见他。

只是今日刚好心血**,他特意出宫,来到秦王府!

知道张异要过来,老朱和朱标藏在朱樉的书房里,暗中观察张异。

父皇脸上的怀念之色,让朱樉暗自心惊。

从感情上来说,他们这些儿子自然是老朱的心头肉,这不必说。

但对于亲人之外的人,哪怕是朱元璋的儿子李文忠,或者他的儿子李景隆。

老朱都不曾表现出太多的情感。

张异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似乎不仅仅是他有利用价值……

“确实,不过三年时光,他已经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

和朱元璋一样的,还有朱标。

比起老朱,他甚至和张异更为亲近一些:

“若非三年前那件事,想来父皇已经跟他坦白一切了吧……

如今我等也不至于见面不相认!”

“瞒不了他多久了,你没看他,刚才已经在试探老二?”

朱元璋神色复杂,朱樉和朱标闻言微微吃惊。

“以张家弟弟的心机,他发现才是常事!

这件事之所以能瞒着这么久,一来是他很少出门,并不知道外边的情况!

二来,是因为张真人背书,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的父亲会帮着别人骗他……”

朱标反应过来之后,也认同老朱的判断。

张异并非蠢人,他只是灯下黑而已。

当年那场刺杀,虽然皇帝一直没有对外证实,这件事也随着时间流逝而没有人提起。

可是三年前的杀戮,可不会有那么多人忘记。

鲜血总会让人记忆犹新!

“不提这件事!”

朱元璋摆摆手,关于相认的事情,是他的心病。

“老二,你看他如何?”

朱元璋询问朱樉,朱樉想了一下,说:

“张家弟弟关于陈珂的处置方式,跟父皇所言一模一样!

刚才儿臣都惊呆了,若不是知道父皇和张家弟弟并不曾相见。我还以为是父皇您告诉他的……”

朱樉是真的羡慕,张异有着他们兄弟都羡慕的一个点,就是他的想法和皇帝异常合拍。

所谓君心难测,无论是臣子,还是父子,谁不希望自己拥有这种能力?

“这小子的能力你不用怀疑,他说不定还藏着掖着呢!

行了,朕回宫了,你全力配合他行动!

等到必要的时候,将陈珂控制起来!”

朱元璋说完,在朱樉亲自送别之下,离开了秦王府。

“父皇与其说来看我,不如说是特意来看张家弟弟的……”

朱樉转身回府,准备让人去找毛骧。

“殿下,指挥同知凌说求见!”

朱樉一愣,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说凌说这个名字了。

从他掌管锦衣卫开始,凌说的存在感很低。

虽然也是锦衣卫的副指挥使,朱元璋也没薄了他的权柄。

但凌说如今的风头,确实盖不过毛骧。

这一切的起源,也是因为三年前的刺杀。

高见贤和凌说作为那场事件的的守卫,他们又是失职之罪。

高见贤已经在朱元璋的雷霆之怒下,去找了阎王爷。

毛骧当时身份低,不用扛着责任。

而凌说,虽然老朱依然让他负责抓捕官员,监察百官,看着威风八面。

而毛骧负责的情报工作,显得不太引人注目。

但朱樉知道,在毛骧和凌说之间的竞争,毛骧其实早就胜券在握。

朱元璋对锦衣卫的认知中。

锦衣卫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监察百官的部分,是刀!

一个是以水军部门为核心,搜集情报,引导舆论的部分,是耳目!

刀钝了可以藏刀,但人却不能没有耳目。

如果没有自己横插一脚,毛骧早就该成为锦衣卫指挥使。

但朱元璋将自己安置在锦衣卫指挥使上,大概也是要等一等毛骧。

“让他进来吧!”

朱樉虽然对凌说并不感冒,但他毕竟也是自己的下属。

“殿下!”

凌说拿着一叠奏疏走过来,交给朱樉:

“这些是我们查到的,可能涉及贪腐的官员名单,有一部分我们已经打入诏狱,还有一部分,他们背后有靠山……

需要殿下定夺!”

朱樉将这些名单挑出来看,脸上已经有了不悦之色。

让他定夺,能让你犹豫不决的人,肯定是背后有大员在。

这种事不交给朱元璋,却直接给自己。

先不说合不合规,就是这个恶人,朱樉也不好当。

他接了锦衣卫的活,就等于背了血债上身。

他每做的一个决定,都会得罪大量的文臣。

这不仅仅是断了他对皇位渴望的问题,就算朱樉无心皇位,未来就藩之后,这些人也少不得会背后使绊子。

虽然朱元璋明文不准言官弹劾检举亲王。

但这些人要是整人,绝对有各种办法。

朱樉意识到这件事之后,许多关于抓捕官员的事,他都尽量推掉。

可是这货,还将人往自己这里塞?

“放下吧,我自会处理!

不过以后这种事,应该请陛下定夺才是!”

“秦王殿下说的是,下官以后一定照办,嗯……

陛下不在吗?”

朱元璋走,是从后门走的,负责的锦衣卫也不归凌说管。

朱樉似乎知道了凌说特意带着奏疏过来是为什么?

人家是来找朱元璋表现的。

只可惜,他扑了个空,皇帝前脚走,他后脚就来。

现在是属于卖笑给瞎子看。

朱樉怒从心起,冷言道:

“凌同知,皇宫的路你自己会走,不用特意到本王这里来表现!

这些东西,你自己拿过去!”

他趁机将奏疏丢到凌说面前。

凌说那点小心思被砍头,面红耳赤,他不敢拿朱樉脸色,只能悻悻捡起地上的奏疏。

他告罪,离开。

出了门的时候,刚好遇见毛骧。

三年了,当初那个不用正眼看的毛头小子,却成为自己进步的最大的敌人。

凌说和毛骧眼神交汇,皮笑肉不笑。

等毛骧进去,凌说tui,一口老痰吐在地上。

“大人,您今天得罪了秦王殿下,这以后的路子更不好走呀!”

凌说的心腹走过来,忧心忡忡。

凌说被他说得一阵烦躁。

他这三年,已经渐渐感觉到,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离他越来越远。

凌说也知道自己身上有问题,恶了朱元璋。

可是,让他被毛骧压下去,他一万个不甘心。

“能怎么办,陛下对我的意见,一直很大!

本大人就是想破局,也不行!

这些年,我自认为还算兢兢业业,可是,到头来只能看着自己被压下去?

本以为陛下这边不行,可以讨好秦王点下面,让他帮我美言几句!

可这秦王殿下,也是,油盐不进呀!”

“是呀,现在大人的问题,就是没有陛下信得过的人,去为您说好话!”

信得过?

凌说被属下这无心之言提醒,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小道士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