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堂,陈满让张异自顾上楼,然后就在下边守着。

张异一步一登,走上二楼。

几日不见陈满,他初看陈满的时候,微微吃惊。

陈满此时整个人,似乎老了好几岁。

“掌柜的……”

张异轻轻叫了一声,陈珂抬起头。

“坐!”

张异坐下,陈珂道:

“你去哪了?”

“去找一些朋友,然后,收集情报!”

张异随口说了一些他觉得能说的东西,都是锦衣卫收集到的一手情报。

东家长,西家短,还有他将情报汇总之后得出来的结论。

陈珂默默听着,眼神中却露出十分可惜的神色。

“你这天赋,埋没了!

若你出身清白,进入锦衣卫的话,也许大有作为!

只是在这应天府当一只老鼠,是可惜了!”

张异问:

“掌柜不看好咱们的未来?也许……”

陈珂冷笑:

“哪来的未来?

老子若不是有把柄在别人手里,鬼才给这些人卖命?

那些怀念前朝的人,都该丢进火坑里烧成灰烬!”

他很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候,张异只是默默听完:

“掌柜的,有心事?”

“今天上边来找我了,指名要见你!

他们大概也是看出来了,老夫在故意拖延进度!

所以准备从你入手!

你是谁,名字,老夫从来没有对他们说过。

但你的表现,他们知道,也许现在已经盯上你了!”

张异微微紧张起来,他并不怕跟那些人接触。

只是如果有人盯着自己,他会很难办。

这些人中,万一有见过道士张异的,他马上就会被曝光。

一缕寒意,从张异心头涌出,他并不是不怕死的愣头青,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才是正理。

如果只是陈珂,张异有信心与他周旋,但对那批亡命徒,他可没有兴趣。

只是他刚要开口拒绝,外边就传来动静。

不一会,陈满无可奈何,将一个老者引进来。

那老者进门之前,还佝偻着身体,看着十分沧桑且可怜,只是见到张异的瞬间,整个人的精气神,又变了一变。

“这位小兄弟,就是陈珂说的小兄弟吧?”

张异一见他进来,就掌握主动权,大概已经猜出对方是谁了。

他躬身作揖,道了一句:

“孔家仆,张三丰,见过老人家……”

“孔家,那你出身不错,不错……

孔老爷子也是老夫尊重之人,只可惜,终究还是无法扛住压力!”

张异满脸问号,什么叫孔家出身不错,是指汉奸属性吗?

如果说的是这个,孔家确实算是根红苗正。

张异满脸尬笑,也不知道如何接话。

好在这个老头自顾自,走到陈珂身边。

“你辛苦了!”

就如上司安慰下级一般,陈珂满是无奈。

“出去吧!”

老者正要叫陈珂出去,张异道了一句:

“老人家,掌柜的乃是我的引路人,我信得过掌柜的……”

老者闻言,让陈珂留下,三人坐下。

他没有自报家门,张异也不问。

老者坐定之后,却问起张异的情况。

张异自顾说着,反正他跟孔讷早就对号口供,原本是用来忽悠陈珂的话,他全部拿来忽悠老者。

问了一会,对方说:

“你明明已经得了自由,却主动来京城,想来你也是个有野心的人!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成了我们的人,我都看好你!

你有没有想过,你来京城,求的是什么,是求财……?”

张异回答:

“老先生,除了求财,我还能求什么?

我本来就是仆役出身,好不容易有了自由,除了傍身在孔家身边讨点生活,什么都不会!

小的我要求不高,只希望多赚点钱,能过点好日子。

我看掌柜的,沈老爷的日子就很好!

我也羡慕他们的生活!”

“陈珂?”

老者回头看了陈珂一眼,当着他的面说:

“你觉得他日子好,他为什么要苦心钻营,攀附权贵?

商人乃下贱,哪怕再有钱又有什么用。

你问陈珂,他可敢对一个县令摆面子?

这个世界,权力才是最大的财富,男儿应该争权,而不是看着眼前蝇头小利。”

张异呵呵笑:

“老爷子您说得对,可是我也没有门道,去求什么权势?

您看我家少爷出身多好,都没有门路,更何况是我这小小的仆从!

我若是读书好也罢,偏偏读书也是一般!

老爷子,我觉得人要脚踏实地,既然咱们不是那块料,就不强求了!”

老者道:

“那如果我能给你机会呢?”

他话音落,自有一股威势。张异若是一般人,恐怕还真给他震慑了。

“你既然入了这行,自然也听陈珂说到我们的来历!

咱们这些人,是潜藏在大明的尖刀,迟早要给这个伪朝狠狠来一刀!

他日我蒙古铁骑再入中原,我等都是大功臣!

你好好干,前程无量!

咱们的陛下,可没有朱家皇帝那么小气!

连身边的功臣,都舍不得封王!

你立了功,就算封王封公无望,但得个爵位是不难的!

你自己想想,到时候,是什么景象?

这是你跟着孔家,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机缘!”

张异闻言苦笑:

“老爷子,您可不要唬我,北元那位陛下都被打出中原了,怎么还可能回来?”

“怎么就不可能?去年的岭北一战,我大元齐王力破徐达。

这明军已经被我们打得吓破了胆!

异日等我漠北各部,整合完成!

大元的铁骑,自会杀入中原!”

老者自顾说:

“就算你说的,我大元暂时无法打回来,但你依然有封爵的希望!”

张异看看陈珂,故意露出一些心动的情绪。

陈珂在一边看的直咬牙。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这点大饼就将你忽悠了?

果然老者见张异心动,继续说:

“你不信?”

张异茫然摇头,又点头。

他呵呵笑道:

“你经常去的清心观,里边就藏着你封爵的机缘,我等准备营救齐王妹妹,大元郡主!

若是你能从中立功,自然有你论功行赏的机会。

齐王是什么人,想必你也知道!

那是大元的中流砥柱,是权势滔天之人!

你若是救了她妹妹,你的好处少不了!”

张异的表情,似乎更加心动了。

老者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

可是张异马上摇头道:

“从清心观逃出去,太危险了!

小的我认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小的听道长说过,这道观一里之内,都是锦衣卫!

每个路过的人,都会被盘查!

郡主在那种连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地方,如何能逃出去?”

“这是我们要想的是,和你无关,你只需要给我们提供消息,与郡主互通有无就行!

就算我们行动,也不会牵连到你,你若再是害怕,也可以跟郡主一起走!

你若去了漠北,爵位,官位,肯定少不了你的!

但我需要你,权利配合我,而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老者说到这的时候,还忍不住看了陈珂一眼。

陈珂好像是一个摸鱼被抓住的员工,赶紧转过头去。

张异将这些细节收入眼中,心中暗笑。

不过,他面上的表情,是那种十分纠结,仿佛很是心动的样子。

“我……”

“此事不急,你们考虑考虑,对了,我问问你关于郡主的事……”

老者开始询问观音奴在道观中的近况。

“郡主呀,其实我接触也不多,毕竟她是女子,独住一处……”

张异回忆起观音奴在道观中的状态,挑选一些能说的娓娓道来。

老者听得很认真,并将这些东西一一记下。

“那我问你一件事……”

老者听到后边,犹豫了一下,终究问出口:

“郡主与那位小真人,是否……清白?”

张异:……

朱元璋坑人呀,他一句私德有亏,导致很多事情他都说不清楚。

他刚想否认,但想到某些事,却突然改口: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去道观,不一定都能见到郡主!

只是我能感觉到,郡主对小真人颇有恶意……

至少我去的时候,他们倒是井水不犯河水……

就算你们给我的情报,我也不是每次都能传递进去!”

恶意?

老者闻言,眼中尽是凌厉之色。

他拳头紧握,抓得皮肤发白。

“这道士若是真侮辱郡主,我们不介意让他再死一次……”

张异闻言一愣,他心头,突然涌现出许多疑问。

不过老者并不让他有询问的机会,而是将一张皱巴巴的银票递给他。

“你做得不错!钱,我们少不了你……

但,你们也要加把劲!

摸清楚锦衣卫的布局,还有你去帮我打听一件事!

郡主最近是不是出了清心观?

如果她能出入,条件是什么……?”

老者将一大堆条条框框说给张异听,张异有些心不在焉。

他记下之后,反问:

“郡主救出来后,她怎么离开京城,去往漠北?”

“不该问的你别问……”

老者起身,准备离开。

“我不保证我能多快,毕竟我不是每次去都能见上郡主,而且去得多了,锦衣卫会怀疑!

目前我能找到的理由,就是掌柜和真人的镜子生意!

可是真人镜子的产量有限,我去得多了,肯定会引起锦衣卫的盘查!

还有,你们别带着信件过去,那东西一搜身,我就交代了……”

张异深知讨价还价的道理,也一口气提出许多要求。

老者闻言点头,然后现场写了一张纸条,放在桌子上。

纸条是蒙文,还夹杂着一些藏文。

蒙古人统治中原八十年,蒙文也许会有人会,但藏文相对而言比较少。

老者大概觉得张异不可能懂得这些,就大大咧咧将东西交给张异。

张异松了一口气,他故意让老者不用信封,就是避免这家伙多做手脚。

万一他和观音奴约定了某些东西,锦衣卫一拆除,大家就都暴露了。

不过张异也早有应对之策,将信件妥善保管之后,他朝着老者点头。

对方确认之后,转身离去。

他一走,张异整个人都虚脱了。

“掌柜的,我可是按你的要求,拖住他了……”

张异主动拿出刚才的纸条,递给陈珂。

陈珂一愣,旋即明白张异这是对他表忠心。

这小子上道,如果老人一来,张异表现出马上跟着老人的态度,陈珂虽然不会说什么,可心里肯定不舒服。

“您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陈珂问:

“你说的,是加官进爵?”

张异无声点头。

陈珂自嘲一笑,道:

“如果你能活着走到漠北,并且那位郡主还记得你的人情的话,也许有!

可是,一个汉人去漠北那种不开化的地方,有何用?

不过老夫也不拦着你,你自古做去吧!”

陈珂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张异自然明白他士气低落的原因,他转身出了润玉堂,还是陈满载他。

张异抬头,望着天空:

“刺杀,所以,这些人杀过我一次?

当年田间的刺杀者,是这些老鼠?

那么,黄叔叔在这场刺杀中,又处在什么位置?”

“走!”

陈满将车子停在张异面前,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

“陈满!”

张异突然喊住他。

“怎么了?”

“你们有时候,还兼职刺杀别人?”

“什么刺杀别人?”

陈满一脸懵逼,张异突然笑了笑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那老头有点可怕……”

“他老了,但……”

陈满没有说下去,张异也失去了询问的兴趣。

陈满将张异送回“家”之后,张异打开老者给的纸条。

蒙文和藏文,对一个记忆力超群切在龙虎山度过无聊三年的少年而言并不太难。

他已经将纸条上的内容一一阅读下来。

这些信件,依然充满着许多试探性的问题。

而且老人提醒观音奴,记住他的笔迹。

张异呵呵笑,反手就给这东西抄录了一份,并且临摹老者的字迹。

这件事别人干起来难,对他而言非常简单。

一份以假乱真的纸条被他抄录下来,然后张异将老者的纸条,丢给隔壁。

隔壁敲了敲三次墙壁,表示知道了。

张异第二日起来,马上前往清心观。

回到道观,徐家丫头也在。

但观音奴却没有如以前一般,在大殿诵经。

张异跟丫头和孟瑶聊了一些,干脆去炼丹房鼓捣器具去了。

谁知他还没收拾好,观音奴如影随形,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