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张异语不惊人死不休,说得陈珂,孔讷脸色大变,而作为当事人的沈万三,一张笑脸僵住了。
他的脸色颇为难看,自己本来挺高兴的。
这小子触霉头。
只是,张异他们也认识三年了,他聪明伶俐,能办事。
如果论能力,比孔讷是好的。
沈万三和陈珂以前就感慨过,人的出身真的决定一切。
像他们明明是人精,却因为商人的身份,处处限制。
而张异要是成为孔家嫡传,成就肯定在如今的孔讷之上。
所以,沈老爷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压下自己马上要爆发出去的气。
张异敲着桌子,这是他从应天回来之后,再两位商人面前的第一次表现。
要不要救下沈万三,张异想了想,既然是举手之劳,还是劝说一下。
如果沈万三不听,那就活该他死了。
“沈老爷,您可知道军队在陛下心目中是什么地方,是帝位的根本,是他的底牌,也是皇帝手中的杀器……
您要出钱犒赏三军,是希望三军感谢您呢,还是感谢皇帝?
或者,连你们两个人一起感谢!
沈老爷,这种连常遇春,徐达,冯胜这些国公都不敢干的事,您一个商人却敢。
我都不知道您是胆大包天,还是活腻了,想要满门抄斩?”
张异随便一句话,在场众人脸色瞬间大变。
尤其是陈珂,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们非是不听劝之人,张异一说,沈万三和陈珂顿时明白了他们作死的地方。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
军队乃是君王的禁脔,一个小小商人,何德何能犒赏三军?
沈万三的脸涨得通红,他接受了张异的教训,面子上却过不去,所以嘴硬回道:
“老夫并没有这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沈老爷没有这个意思,甚至皇帝本人也知道,可是如果沈老爷说出来,您一样逃不过死期,甚至皇帝还会很高兴,
哪来的冤大头,给他送去一个震慑人心的机会?
杀了您这个不知死活,敢染指杀器的商人,却刚好可以教育,震慑一下其他人!
沈老爷,您是真不怕死?”
名正言顺四个字,就是沈万三的死因。
陈珂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再次看张异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丝震惊。
他这三年的日子过得不错,除了被以前的老上司找上之外,他结交朝中权贵,生意也做的很好。
在心态上,陈珂不免有了一些穷人乍富的傲气,只是隐藏得很好。
可张异的表现,让陈珂意识到一件事。
因为出身带来的差距,其实在看不见的地方处处体现。
“张小兄弟,如何知道这些道道?”
陈珂对张异的出身,有了一丝怀疑。
张异嘿嘿笑:
“沈老爷,其实如果您跟那些世家子弟的仆人打过交道,就明白了!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智慧,他们在家里跟着老爷少爷,也感受过陛下的天威。
陛下对军权的忌惮,只有这些功勋世家的子弟最为熟悉!
而他们的抱怨,可不就是仆人之间最好的谈资……?”
沈万三和陈珂顿时肃然起敬,眼前这小子以后绝非池中之物。
借助孔家的平台,有时间接触到其他世家仆人是一回事,能从闲言碎语中总结出一套道理,是另一回事。
孔家这个仆人,确实比孔家公子高出太多。
张异继续说:
“沈老爷,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吧,面对皇上,难免会有想要邀功的心态!
我是明白老爷您的,您无非是想要找机会多在皇帝眼前露脸!
而商人能指的上的武器是啥,就是钱!
可是咱们也要明白,这朝堂的水深,这陛下的心更深不可测。
杨宪那等跟在陛下身边多年的老臣,都摸不透陛下的心思!
您去揣摩圣意作甚?
咱们这种人面对朝廷,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做法……”
张异这番话也算是真心实意,他自己的行为准则也是如此,除了因为天师位和改革,他很少去主动靠近皇宫。
沈万三顿时醍醐灌顶,旋即冷汗直流。
“张兄弟这一席话,让老沈醍醐灌顶呀!”
沈万三赶紧站起来,朝着张异郑重拜下。
张异连忙起身,两人又是推辞了一番。
沈万三回头,让外边人拿出一张银票。
“三千两!”
孔讷伸头看了张异手中的银票,看着银票大吃一惊。
“张兄弟可别推辞,你一席话,可是将老沈从鬼门关里拉回来,这是你应得的……”
沈万三一如既往的大方,出手就是三千两银子。
就算是陈珂,也羡慕不已。
老沈挥金如土这点他自己都学不来。
张异想了一下,笑纳了银票,他在二人面前本来就是个小人物,自然要有小人物的做派。
随着他这一番说辞,三人仿佛找回了当年的交情,这场宴席不知不觉,变成以张异为中心。
沈万三自不必说,他越想越怕,张异这番说辞,等于救了他一命。
陈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对张异十分热情。
“对了,张兄弟……你可知道清心观的小道长回来了?”
酒过三巡,陈珂突然提到清心观的自己,让张异愣了一下。
旋即,他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
“什么时候的事?”
张异还没说话,孔讷自顾装傻。
“也难怪你们不知道,因为那位小道长回来没几天……”
陈珂看似漫不经心,继续说道:
“这清心观一年来,可是有不少变化,洪武四年,陛下为了拉拢王保保而赐婚他妹妹观音奴,谁知道观音奴不识好歹,拒绝成为她儿媳妇!
陛下一怒之下,将她发配到清心观去当道姑,为她外公守孝去了!
如今两年过去,那位小道长却回了清心观!
就是不知道,陛下当如何安排此事?
这可是男女共处一室呀!”
陈珂说完,挤眉弄眼,露出只有男人才懂的表情。
张异见八卦突然聊到他头上,登时不淡定了。
孔讷惊愕,他还没知道这个消息。
事实上,朝中很多人压根不知道张异回来。
“真有此事?那小真人艳福不浅……”
孔讷很佩服张异,这小子演技太厉害了,明明大家伙是聊他,他还能饶有兴趣地插上嘴。
“可不是嘛……”陈珂见大家对这个话题都有兴趣,嘿嘿笑:
“陛下拉拢王保保的心思,朝中的人心知肚明,可是她拒婚之后,陛下不免恼怒!
而到了洪武五年,咱们北伐军在北方大败了一场,虽然有徐达徐将军将战局扳回来,可终究是功亏一篑。
这一来二去,陛下对观音奴恐怕更没有耐心,甚至有羞辱之心!
如今那位美郡主就在道观,那位张真人不知道如何自处?
真要是住在一块,那位郡主的名声,可就毁了!
先不说清规戒律,那位真人可是火居道人,是能结婚生子的!
这陛下不是要将那位郡主送给真人吧?”
“有可能!”
聊八卦,尤其是跟女人的八卦,大家可有兴趣了。
沈万三也加入群聊,道:
“岭北一战,我大明可是损失了不少将士呀,陛下不怒才怪!
这蒙古人就是该死,那个王保保也不识好歹……
她既然拒婚,陛下就偏将她赐给道士,这手段是非常解气!”
张异闻言,若有所思。
这种意气用事的做法,还真像是朱元璋能做出来的。
这些人的消息来源还是少了一些,并不知道观音奴的丫鬟被杀的消息。
遭了,难道自己要成为朱樉的接盘侠?
张异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这盘子太大,可不好接呀!
从那日锦衣卫的表现,张异隐约看得出来,朱元璋对观音奴的态度,已经跟历史上完全不同。
那是标准的恼羞成怒的表现。
岭北之败,大明挺疼的。
若不是断头山挽回了败局,岭北一战对大明的伤害比现在还要深。
原来的历史轨迹中,大明岭北一战的时候,观音奴已经成为朱樉的妻子。
而且朱樉对观音奴不好,刚娶回家,就开始折磨对方。
一来她已经成为朱元璋的媳妇,二来她的处境不好,朱元璋自然不会迁怒自己的儿媳妇。
可是自己所处的时控,历史已经改变了。
观音奴没有成为朱樉的妻子,老朱自然不会对他客气。
经过沈万三提醒,张异一下子想通了朱元璋的想法,登时无语。
老朱这个人最注重亲疏之别,不是他心目中的自己人,他可毫不客气。
不行,自己得去求见一下皇帝了!
张异想了自己真人的身份,好像是可以面圣的。
“真人毕竟就是真人,以次子之身,另开一脉……
这位小真人好像也悄悄做下不少事,别的不说,那药王稻的钱咱们就没赚到……”
沈万三想起三年前关于药王稻稻谷的哄抢,十分可惜。
龙虎山一门两真人,张异这个真人比老张的真人更为难得。
张正常的真人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祖辈的余晖照耀。
而张异,是实打实位江山社稷做出贡献。
“说起来,咱们受那位真人恩惠极多,要不去拜访一下……
这三年前他不见咱们,现在应该肯见吧?”
沈万三话音刚落,陈珂赶紧打断他:
“沈掌柜,张小兄弟说得没错,您是尽挑找死的事情来办呀?
前朝郡主就在清心观,周围肯定有锦衣卫守卫,先不说咱们去了清心观能不能进去?
就是靠近清心观,被锦衣卫盯上,当成贼人盘查,你受得住?”
提起锦衣卫,沈万三打了一个寒颤。
锦衣卫的名声,这些年可是能止小儿夜啼。
那些官老爷都受不住,更何况是他这个小小的商人,沈万三打了一个寒颤,也不敢说话了。
陈珂道:
“当年小真人离京,咱们镜子的生意也停了!
也不知道如今能不能续上这门生意!”
他故意提起清心观的小真人,目的也是如此。
沈万三和陈珂的目光,都在张异身上。
“那玻璃镜现在还值钱吗?”
“价格跌了一点,但还是很贵……”
沈万三闻言,赶紧说:
“这三年,华夏不知道多少工匠,都想仿照那镜子,可是小真人手中的玻璃工艺,压根就没有人做得出来……
镜子三年前断货之后,拆一面少一面,现在已经没有人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反而最近镜子的价格还有微微提升!”
张异闻言,笑而不语。
看起来玻璃制造的工艺,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小兄弟,你跟小真人也熟悉吧,要不……你再牵个线?”
陈珂试探性询问张异,张异笑道:“人家看的不是我的面子,是我家公子的面子……”
“得了吧!”
孔讷见张异又要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推,白了她一眼:
“张真人跟你更对胃口,你自己去也一样……”
张异的能量得到孔讷背书,陈珂和沈万三更是激动。
尤其是陈珂,他这些年靠着镜子,可不仅仅是赚了银子这么简单……
他的好多门路,这些镜子就是敲门砖。
“张兄弟,你要是真有路子,可要帮帮我们,老哥两个你也知道,肯定不会亏待你……”
张异现在的身份模糊,但二人知道肯定已经不是孔家的仆人了。
陈珂也不避讳孔讷,说:
“我若介绍成了,我们跟真人的交易,每个人给你半成利润……”
5%的提成,这个待遇算是非常不错了。
张异以前是仆人,几百两银子足以打发,现在可不一样。
“这个……”
张异低头沉思。
“陈满!”
陈珂将包厢外的陈满叫进来,陈满心领神会,在桌子上放上五百两的票子。
“张兄弟,肯定不让你白辛苦,这五百两银子就是你的跑腿费,成不成这些钱都是你的!”
刚回来喝了一顿茶,三千五百两银子到账。
孔讷看着张异的赚钱速度,他自己都眼红。
“那我试试!”
有钱不赚白不赚,张异将银子收入囊中。
“那么我们先告辞了!”
酒足饭饱,张异和孔讷告辞离去,沈万三喝得醉醺醺,被儿子扶着离开。
“张三丰这个人,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你也不敢靠近清心观,必须有个经得起检查的人去帮我们探探路!”
陈珂对身边的陈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