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人用菜刀自杀的?

观音奴劫后余生,自杀的念头本来就已经淡了许多,被张异如此插科打诨。

她也不想死了。

“如果我要死,我也要拉着你垫背……”

某人气急败坏,就要扑向张异。

张异早就吃过她的亏,怎么可能不防备。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已经跑到房间门口。

观音奴气得牙痒痒,偏偏张异还不放过她:

“你记得,以后要自杀就环保一点,你跳水很没有公德心的!

污染水源你清高呀,你还真当你跳下去,免费给大家补充蛋白质呀……”

“滚!”

独在异乡,无依无靠……

张异这张臭嘴还得理不饶人,把观音奴快挤兑破防了。

她用最后的气力让张异滚蛋。

张异赶紧将门关上。

不多时,门内传来某人的哭声,张异却松了一口气。

“真人!”

老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张异身后,他终究还是听到了动静。

“让她哭,人一旦能发泄出来,她就不想死了!”

张异降低声音,对老陌说道。

“真人是故意让她恨你?”

老陌似乎明白了张异的意思,张异点头;

“她心里不想死了,但她的道德观却让她觉得自己必须死!

如果她想不开,还是有不小的机会会自寻短见的,倒不如我故意刺激他!

她将仇恨转移到贫道身上,其实也是给她自己一个台阶下!

就让她恨我吧,等过一段时日,她就真的不想死了……”

“真人的手段,鬼神莫测!”

老陌虽然不明白张异行事的逻辑,但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

他是真心佩服张异,似乎他什么都懂一般。

“你去睡觉吧,别张扬……免得某人下不来台!”

“真人,您不怕她对付你?”

“如果她是个是非不分的白眼狼,我也不至于救她,你放心,她不会真拿我如何!”

别人不了解张异,张异对观音奴的评价还算不错。

她看着虽然泼辣,可本质上就是的M的脾气。

朱樉于她无恩无情,只是一个夫妻的名分,就能囚禁她半生。

她受尽欺辱,却也不拿对方如何,就可见她对规则的遵从。

理学对思想的控制是方方面面的。

除了让张异不喜欢的部分,也有类似有恩必报道理。

既然观音奴会被规则所束缚,她就不会恩将仇报。

不过万事小心,张异睡觉的时候还是关好门窗的,毕竟他对自己的毒舌有很明确的认知。

等一切做好,他换身干净的衣服开始睡觉。

另一边的观音奴,哭了一会之后。

她感觉身体有些冷,刚才落水,衣物早就湿透了。

她想了一下,起身去换衣服。

褪去身上的湿衣服,她突然感觉胸口疼,仿佛被人打过一般。

她想起张异跟她解释过的所谓心脏复苏,整个人跟煮熟的虾子一般,全身透红。

“登徒子!

早知道要沦落到今日这般天地,我还不如咬咬牙,就从了朱樉那个废物算了……”

观音奴又是悲从中来,暗自啜泣。

也正如张异想的一般,她刚好用对张异的恨意,掩盖了自己求生的羞耻感。

虽然满脑子想着如何报复张异,可观音奴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去报复。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再去想去死的事。

……

“人只要有了目标,就不会想死了……

张异这小子对人心的拿捏,确实恰到好处!”

老陌已经离开锦衣卫很久了,朱元璋也特许他不用去报告张异的行踪,除非他认为自己需要报告。

第二日,皇帝接到了老陌久违的报告,是关于观音奴跳水的事情。

朱元璋听说此事,也惊觉自己低估了一个小女孩的心理承受能力。

如果她真的死了,大概率自己的名声也要受损。

不过张异处理这件事的手段,却让老朱欢喜不已。

张异总是能给他玩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让他这位帝王,也觉得受益匪浅。

“你们的人监视,最近那些人有动静吗?”

“有,自从您将观音奴留在一座有男人留居的道观中,他们义愤填膺,恨不得杀了张真人……

另外,张真人回京的消息,好像已经逐渐流传开了!

陛下,恐怕过阵子,有些官员会拿这件事说事!”

毛骧给皇帝报告他监视到的情况,朱元璋若有所思。

他将观音奴安排到清心观,本来就是不安好心!

皇帝钓鱼,钓的是几年前那场刺杀之后的漏网之鱼。

他在等,等更多潜伏在深处的老鼠冒出头来。

这是一场比拼耐力的较量,那些人在试探锦衣卫,锦衣卫也在暗中寻找着他们的蛛丝马迹。

“本来留下那个丫鬟,倒是比杀了她更有用,只是张异在清心观,那丫鬟能对外传递信息,不能留她……

就让张异这个人,去狠狠刺激阴沟里的老鼠去!

不过,你也要小心一点,不要让他受半点损伤!”

毛骧回答道:

“属下已经交代了老陌,不轻易离开他!

而且他也说了,张真人在龙虎山上,又造了一把掌心雷!”

掌心雷,是当年张异救下朱元璋的关键,那个短短的火铳,被朱元璋捡走之后,也打造了一批。

这些东西,压根不让流通。

毛骧估计,就皇帝和太子贴身放着一把,用来防身。

其他人想求,也求不得。

拥有短程巨大杀伤力的掌心雷,在战场上可能用处不大,但在防身之上,超过任何武林高手。

朱元璋知道张异身上有掌心雷,也放了心。

“他此时在干什么?”

“张真人目前正前往孔府,去拜会孔讷,孔公子!”

张异回京不过短短两日,自然是寻访故人为主,他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

加上刘基等人,已经离开,这诺大的京城,大概也就孔讷一人没见过了。

朱元璋记起这位孔家子,倒是非常满意。

孔讷至少还有几分读书人的气结,并没有丢了老祖宗的人。

只是随着年岁日长,他在京城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

朱元璋当年将孔讷留下,多少有点当质子的意思,可是随着大明江山稳固,留着这么一个人其实并无必要。

孔讷今年好像也有十四了,再过两年,也当结婚生子。

“这孩子如果能入朝,也算是一个人才,可惜他注定科举无名……”

不让孔家人入仕,乃是朱元璋心头定下的规矩。

这个规矩,并不以孔讷多优秀而改变。

所以那位公子如果真有心施展抱负的话,只能注定怀才不遇了。

……

张异并没有如锦衣卫所报告的那样,前往孔府。

他路过观海书局的时候,却突然想起了黄家父子。

此时的观海书局,他认识的人似乎已经没有几个。

那个高掌柜,也不在了。

“老陌,停下!”

张异下了车,望向书局对面的布行。

几年过去,当初老黄在应天开下来的店,也成了老店。

张异亲自登门,布行里的掌柜脸色微变,赶紧跑过来:

“真人,你来了?”

“你认识我?”

张异自认为记忆力不错,可是他却是不认识眼前人。而且他这次出门,明明穿的是老百姓家的衣服,并不是道士的装束。

“真人贵人事忙,不记得见过小的也不奇怪,小的几年前就是这里的伙计,如今升了上来,替老爷管着生意!”

张异闻言,并无怀疑,他只是露出缅怀之色,问:

“不知道,你家老爷和少爷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掌柜的低声道:

“少爷并没有什么消息,但老爷在北方很好……”

“黄叔叔身子骨硬朗就行!”

张异这几年和朱标来信颇多,但黄和却仿佛消失了一般,只在朱标的信件中偶然提及。

张异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失落,这次京城之行,最让他感慨的,还是故人不在。

“下次掌柜若是遇见去北方的人,帮我转达一声问候!”

以古代的交通环境,他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和黄叔叔再见的机会,只能代为问候。

那掌柜闻言郑重其事,躬身行礼:

“小的一定向真人转达,真人,我家老爷也曾经说过,只要真人来店里,无论有什么困难,哪怕将店关了,也要倾尽所有给真人帮忙!”

张异点土,有黄和这句话就行。

他也隐约感觉到,黄和的似乎是因为愧疚。

张异转身出了布行,才继续上了差,朝着孔家的方向走。

他到了孔福,交上拜帖,不多时,就看见一个少年衣冠不整,从远处小炮而来。

三年未见,孔讷已经长大不少,张异离开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半大的小子。

可是如今,孔讷早就长成一个翩翩少年郎。

二人相见,张异指着孔讷哈哈大笑。

“闭嘴!”

孔讷恼羞成怒,三年不见,这小子熟悉的令人讨厌的气息,让孔讷瞬间气恼。

不过,彼此之间熟悉的感觉,似乎也回来了。

张异没心没肺的笑,在孔讷真的发怒之前,他收起笑容,拉起孔讷的衣袖:

“讷讷,别来无恙?”

“你好意思问我,当年你走人,连个道别都没有,只是让人送了封书信。

好你个张异,亏我当你是真心朋友,你却如此不仗义?”

孔讷提起当年的离别,新仇旧恨马上就上来了。

张异被好友抱怨,却觉得温暖。

他和孔讷,也算是生死之交,只是当时离开,确实匆忙,也不方便跟孔讷交代。

“当年受了点伤,只能回家养伤,不过我不辞而别,确实不对!”

张异挑了一些能说的简单说了,孔讷其实对当年那场刺杀也有耳闻。

他脸色微变,道:

“你此时可有事?

算了,咱们进去聊!”

孔讷拉着张异的衣袖,带着他进入孔家。

一路上仆人奴婢,见他无不恭敬有加。

三年未见,那位曾经迷茫的少年,大概早就在应天府建立了自己的关系网,孔讷在孔府,也逐渐有了威信。

“前阵子和陈珂与沈万三喝酒,他们还念叨你呢,三年前,我随手找了个借口,说你回曲阜去了……

要是他们见到你,肯定非常高兴!

毕竟当年你一走,他们的镜子生意,一落千丈……”

张异呵呵笑,沈万三和陈珂肯定怀念自己,他们之间的镜子生意,随着张异离开断了,这门生意进账的的速度,非常恐怖。

陈珂和沈万三怀念的不是自己,而是玻璃镜子带来的巨额利润。

“那两位如今如何?

陈珂可还是经常来找你?”

张异随口问道,孔讷摇头道:

“陈珂陈掌柜,如今也算是攀上高枝,他凭借那个拍卖行,倒是认识了不少贵人!

我这无权无势的世家子弟,早就不在陈掌柜眼里。

只是他人还可以,偶尔还会问候几声!”

孔讷回复的时候,脸上少了几分以前的稚嫩,多了一分看破事情的理性。

张异有点可惜,孔讷学了一身本事,注定和抱负无缘。

他的出身成就了他,也限制了他。

就如他自嘲的一般,有些人也许觉得世家子弟高不可攀,但到了一定高度,又会觉得,他们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真羡慕你,从我认识你开始,你一直靠着自己……

如今你也算是自立门户了……”

张异明白孔讷的意思,是指自己得了皇帝的册封。

“十个真人也比不上一个衍圣公,你们孔家的含金量才恐怖……”

张异没有办法改变孔讷的命运,只能稍微给他一些安慰。

孔讷显然也习惯了,刚才的话不过是有感而发。

“不过你以前说过的话有道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们孔家远离权力中心,也许才能找回老祖宗的初心,张异,如果你晚点来,可能我也要离开京城了!

回山东后,我会跟父亲申请远游,一来去看看华夏河山,二来也要学着教化他人!”

张异对孔讷的决定很支持。

二人聊了一会分别后的各种事,张异突然记起一个史料。

今年是洪武六年?

张异问道:

“沈万三是不是在南京修城墙?”

他不确定这段历史还会不会发生,甚至这段史料在后世的史书中,真实性都是有待考证的。

“是呀,沈掌柜接受征召,给修城墙已经有段日子了!

说起来,他也差不多完工了!”

也差不多要家破人亡了!

张异心中吐槽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