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了?”

经堂中的徐妙云回头,让徐达这个老父亲的心情有些复杂。

自己家姑娘没有问是谁,但眉角之间流露出来的惊喜,让他微微吃醋。

娘的……

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呀!

“没错,昨晚刚到的清心观!”

徐家丫头没等他说完,已经一溜烟跑了。

“回来!”

徐达哭笑不得,将自己家闺女叫回来。

“你自己也是个大姑娘家了,也不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徐家丫头脸色微红,她和三年前又有不同。

女生早熟,十二岁的女孩子,已经隐约懂得一些东西。

“虽然我和你娘惯着你,可你毕竟是徐府的大家闺秀……

算了……”

徐达看见徐家丫头身上的道袍,又有些来气。

这姑娘难道天生就是个当道士的命,他徐达命苦呀!

皇帝的意向,徐达还在考虑,他并不一定甘心将闺女嫁给一个道士。

“你收拾一下,帮我去清心观请张真人,就说我想要请他帮你娘看看肚子里的孩子!”

谢氏怀孕了。

这是个不错的借口,可以接近张异。

徐家丫头压下心中的兴奋,重重点头。

“爹,那我去了!”

徐妙云答应徐达之后,带着笑容离开。

不多时,她略微整理仪容,带着家中老仆人,出了门去。

“不对……”

徐家丫头在路上才反应过来:

“他回清心观,不会和王家姐姐撞见?”

因为孟瑶母女的关系,徐家丫头没少去清心观,观音奴来清心观之后,徐家丫头一来二去,也跟这位可怜人成为朋友。

虽然谈不上多亲密,但也算是认识。

观音奴的汉名姓王,名敏敏。

虽然出身是蒙古人,但因为受了儒家的教化,对方也算知书达理。

徐家丫头并不习惯叫她蒙古乳名,只是喊她王家姐姐。

带着一丝担忧,她一路俩到清心观,敲门。

开门的是久未见的老陌。

“原来是徐家小姐……”

老陌的表情有些古怪。

“离道长!”

如今的老陌,一身道袍,显然已经是皈依了正一道。

“听说张真人回来了,我代表父亲过来下帖子,想请他去府上做客!”

徐家丫头探头,朝着道观里边望去:

“他在不在?”

“在是在,就是……

算了,徐家小姐也不是外人,我领您去看吧!”

老陌苦笑,带着徐妙云往后院走,这条路,徐家丫头不知道走了多少次。

她还没靠近后院,就隐约听见观音奴的声音。

徐家丫头对观音奴也是极为熟悉,因为这位来了道观,道观里都是女眷,她前来清心观的时间,反而比张异在的时候多了不少。

观音奴给她的印象,虽然是蒙古郡主,但整个人安安静静地,就如汉家的大家闺秀。

可是今天,未见人,她就听到观音奴带着寒意的声音。

“男女授受不亲,你这登徒子和我必须走一个……”

“好主意,如果郡主要走的话,贫道附送三两盘缠!”

“你……”

观音奴被张异吊儿郎当的态度气得不轻,徐家丫头隔着墙,都能感受到她的愤怒。

她不知道,对方和张异为什么产生冲突?

老陌苦笑,将昨天的事情大概给徐家丫头说下。

徐家丫头:……

观音奴虽然是蒙古人,但从小受的是汉家的教育,贞洁的观念,自不必说,这是这个时代每个女人都要注意的问题。

张异不管在知情还是不知情的情况下,那样……

对对方而言,都是一种冒犯。

不过这种事谈不上谁对谁错,因为张异本身也不知情,这种误会,解释一下就过去了。

可在老陌的讲述下,她也明白为什么两人的矛盾会越演越烈。

张异本来第二天早上给观音奴认错的,但观音奴余怒未消,却让他出去。

张异可来了气了,干脆就不走了。

他不走,观音奴准备走,可锦衣卫不让走。

这更加加剧了观音奴的不满,将怒火倾泻在张异身上。

张异这个人的性子,徐家丫头是了解的。

你顺着他,他慈眉善目。

但若是惹了他,这小子的性子比牛还倔。

所以,就成了墙内那个样子。

这件事说起来,终究就是个误会,观音奴莫名其妙被人搂搂抱抱,肯定不爽。

可作为道观主人的这张异也有他不满的地方,

如果不是他身手好,他昨天大概已经被人一刀割喉了。

果然强那边的观音奴已经忍不住动手了。

张异悠然说道:

“郡主你省省吧,你昨天偷袭都打不过贫道,更何况是现在……”

“把我刀子还我!”

观音奴伸手,找张异讨要昨天掉在书房的刀子,张异拿出来说:

“不给,给你让你砍贫道吗?”

“你给不给……”

面对眼前的泼皮道士,气急败坏。

那把刀子,是王保保送给她的,有纪念意义。

可她越是这样,张异越是不可能给。

“娘的,对朱樉唯唯诺诺,对老子重拳出击,人比人气死人呀!”

张异脾气上来了,但他并不傻。

给刀子,这娘们是真会砍自己的。

其实从理性的角度说,他早就决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理会这个女人了。

要不是这个女人挑衅他,他大概已经主动搬家去朝天宫,先住一阵子。

等锦衣卫从皇宫那边得了回复,再回来不迟。

可是……

“乳臭未干的小杂毛!”

观音奴被张异气得半死,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骂人的词汇。

可她哪是张异的对手,张异随口怼了一句:

“胸大无脑的亡国女……”

“我杀了你……”

观音奴就要扑过来,徐家丫头终于听不下去了,从前院跑出来:

“王家姐姐!”

观音奴摆出要找张异摔跤的姿势,见到徐家丫头过来,整个人僵在那里。

她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黑。

在徐妙云面前,她从未露出过这种野蛮的形象。

此时的观音奴,想死……

张异被声音吸引,转头,眼睛一亮。

三年未见,他依然认得徐妙云,只是和几年前不同,如果以前的小丫头算可爱,现在的她,是不择不扣的美人胚子。

这丫头身上,还穿着一身道袍,或者说,道家的修行服饰。

这不但没有影响她的容貌,反而多了几分制服……

呸……

张异赶紧打算自己不该有的幻想,站起来。

三年未见,徐家丫头也算是老友了。

只是这位老友并不搭理自己,反而是狠狠瞪了她一眼,走到观音奴面前:

“王家姐姐!”

徐家丫头拉住观音奴的手,观音奴一腔怒火,化成尴尬,但徐家丫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无声点头。

徐妙云没有搭理张异,而是带着观音奴进屋说话。

留下张异一个人,站在那里,打招呼的手停在半空,十分尴尬。

“真人,魏国公想请您去府上做客!”

好在还有老陌,主动给张异台阶下。

张异这才明白小丫头来找自己做什么?

徐达要找自己?

他跟徐家人关系不错,可好像还真没见过徐达,这位传奇将军,此时大概很郁闷吧?

张异并没有过多关注北方的事,一来是他没有多少渠道,二来他也没有兴趣。

但岭北之战这种能改变国运的战争,他还是记得的。

如果没有岭北一败,大明解决北方的边患,可能会提前十几年。

但世间没有如果,就算是蝴蝶效应,也未必能改变一些历史的惯性,尤其是那种大事件。

“既然是魏国公找贫道,那贫道换一身衣服!”

洪武三年的大封功臣之后,信国公已经变成魏国公。

张异也想见见这位传说中的名将,赶紧进屋换换衣服去了。

等他换好衣服,徐家丫头从观音奴的院子里走出来。

对方见到她,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张异莫名心虚,嘿嘿笑:

“事情贫道已经知道了,咱们走吧……”

徐家丫头似乎有些生气,并不搭理张异。

两个人上了马车之后,张异见徐家丫头还生闷气,决定打破沉默:

“你定亲了吗?”

徐家丫头闻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脸色不由红了起来。

“你问这个做什么?”

三年未见,两人的之间相处的态度并未生疏。

面对她的质问,张异翻了个白眼,指着她的道服说:

“你整天把自己打打扮成假道士,不就是为了逃婚嘛,身为你的好友,我问一下你逃婚成功了不行?

不对,现在已经是洪武六年……

你没被赐婚?”

张异此时才想起,如果按照历史规律来看,朱元璋应该已经给儿子们赐婚才对?

不但赐婚,如果徐家丫头跟朱棣定亲,朱元璋还会将徐家丫头接到宫中,和朱棣培养感情。

历史上,夫妻二人感情很好,除了老朱家的人大多数有痴情的传统。

这段岁月也是基础之一。

徐家丫头摇摇头:“我并无婚约在身!”

提起自己的婚事,徐家丫头再大的心,也有些害羞:

“至于你预言的情况,似乎有所改变!

洪武四年,陛下赐婚二殿下,但因为殿下反抗,皇帝似乎也忘了其他人的终生大事。

后来陛下去寻王家姐姐,王家姐姐也抗婚!

陛下一怒之下,才将她发配到清心观出家……”

关于洪武四年的往事,张异听徐家丫头娓娓道来,逐渐了解一个大概。

他若有所思,看起来这些皇子的婚姻,都被他搅和了。

他看了徐家丫头一眼,似乎明白她为什么不脱道袍。

因为朱老四的婚姻,也没有定下来。

徐家丫头适婚的对象,大概也就是老三,老四。

从老五开始,她就安全了。

只是朱棣婚事不定,她自然也不敢摘去她一心向道的帽子。

“难道你不敢脱道袍,不过你至于吗,贫道说过,你嫁入天家,肯定不会受委屈,也不知道你非要逆天改命干什么?”

徐家丫头怔怔地看着他,道:

“这些年修道,已经习惯了,也许我真有一天会出家也说不定!”

徐家丫头认真道:

“身为女子,终归要嫁人的,就算我不嫁入皇家,也要嫁给别人,最终还是落个相夫教子的局面!

倒是出家也好,自由自在,且学有所成的话,也能用得上!

我看你就如此逍遥……”

张异摇头笑,道士有道士的烦恼。

天下道士,除了正一道在洪武初年得了一个机缘,可以自由行走。

其他倒是都还在道观里关着呢。

就是洪武初年那个决定,朱元璋自己又加了一条限制。

在洪武四年之后,正一道的道士都不能随意行走。

能走的,大概也就是龙虎山的嫡传,其他人要行走天下,还要真人做保。

由此可见,朱元璋虽然宠幸龙虎山,但并不曾放弃对僧道二门的控制。

哪有那么简单呢……

“小孩儿的无病呻吟而已!”

徐家丫头说得忘情,怎奈张异一碰冷水泼下,让她瞬间心凉。

她怒目而视,张异毫不在乎。

“贫道跟你可不一样,贫道是火居道人,可以娶妻生子!

你若修道,大概率只能入全真,真就清修去了!

改天修个内丹术,斩了赤龙,少走四十年弯路,提前绝经了……”

徐家丫头恼羞成怒:

“要你管?

你这人三年不见,嘴巴还是那么臭……”

张异回怼:

“你不也是吗,三年不见,就没给贫道个好脸色,亏咱们还是好朋友呢,我受了委屈找谁说去……”

徐家丫头冷笑:

“谁受了委屈,某人怕不是一回来就见色起意,非礼别人。”

“你这样我告你毁谤哟……”

斗嘴张异客不怕,笑嘻嘻:

“你看看吧,三年不见,你终究宁愿相信她也不相信我……”

“我倒是想相信张真人,不过您能给我细说一下什么叫做胸……”徐家丫头脸色微红:

“什么无脑?”

“我去,那个女人给你说了什么?”

张异感觉自己的形象要维持不住了,有些急。

徐家丫头嗤笑:

“人家王家姐姐可什么都没说,就是某人自己嘴快,说漏嘴了……”

张异登时没了气势,只能讪笑。

这件事不管怎么说,他都说不过去。

“登徒子!臭不要脸,杂毛道士……”

徐妙云特别生气,张异被一顿输出,羞恼道:

“那你跟一个登徒子同车,你不怕贫道欺负你?”

“你敢!”

徐家丫头挺起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