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二千两银子,对于陈珂和沈万三来说并不算多。

但也绝对不少。

大明别说白银,就是用于铸造钱币的铜都很少。

白银的价值是十分珍贵的。

沈万三确定老陌收取银票之后,麻利地开出票据。

他们将价值四万两的镜子收起来,自己都不敢掉以轻心。

以前的沈万三也许看不上四万两,现在他被扒了一层皮,可不敢再挥金如土。

“沈掌柜,陈掌柜大气!”

张异等他们完成交易之后,拍掌叫好。

他指着老陌说:

“小的已经尽到引路人的工作,以后如果诸位想要求上小真人,找老陌就是!

我一孔家的仆人,也不好多抛头露面!”

陈珂笑道:

“你这小子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老夫记得你的身家也有几百两银子了吧?

如果你要赎个自由身,想来以你跟孔家的少爷的交情,一定可以!”

张异眨眨眼:

“小的就是因为是孔家的仆人,才有这些钱不是吗?”

哈哈哈哈!

陈珂和沈万三对视一笑,这小子有趣。

聪明算计的孩子不少,可是懂得算计,还伶的清的孩子,却是很少。

“你现在留在孔家没啥,只是十几岁之后,若还在孔家就可惜了……

小子,孔家乃是书香世家,你若有志气,可努力读书未来求个功名!

若是不行,到时候你赎身出来,可以来找老夫,老夫带你做生意!”

张异闻言,郑重其事朝着沈万三鞠了躬。

他虽然不需要这些提点,但却不能漠视别人的善意。

不卑不亢,也知道分寸。

沈万三看张异很是顺眼。

不过张异终归是个小人物,眼前的老陌才是他们的财神爷。

陈珂和沈万三注意力再次回到老陌身上。

“老……不知先生贵姓?”

“离!”

老陌还是那副多一个字他就要死的表情,然两位大商人想要发挥很难。

“离先生,不知道小真人这边对我们还满意吗,我们能否有幸,见一见小真人?”

“炼丹,不见……”

老陌拒绝得干脆利索,不过想到眼前两个人是自己的财主,表情也稍微放松一点。

“以后,我会主动联系你们!”

“那就麻烦先生了!”

跟老陌聊天简直就是折磨,陈珂和沈万三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他将银票收起来,起身准备走。

陈珂和沈万三赶紧起身,张异也要跟着走,陈珂来了一句:

“你坐下,回头我再让陈满将你送回孔家……”

张异无可奈何,只能重新坐下!

“沈兄,你跟小兄弟聊聊,我送送离先生!”

张异被留在原地,陈珂送老陌离去。

“先生,不知道这镜子,多久可以供货一次?”

“一个月,或者一个半月!”

离青陌按照张异的指示,给他留下一个时间。

陈珂大喜,一个月一次,他们大概可以大发一笔了。

带着愉悦的心情,陈珂目送老陌驾车离开,陈满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

“你跑哪去了?”

陈珂有些不满,回头怒视自己的伙计。

陈满一脸委屈:

“掌柜的,我是躲起来了。

那个人,是我同类,很危险,

我怕他看出什么,所以……”

陈珂一惊:

“你说什么?”

“反正对方肯定杀过人,是那种一等一的好手,还好以前我没靠近道观,要是碰见这么一个人,也不好办呀!”

陈满拍拍自己的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

陈珂气消了,作为曾经阴沟下的老鼠,他们最重要的生存法则就是小心。

他没有陈满的本事,认出老陌的特殊,但老陌一看就不像是个擅长伪装的人,那种气质很明显。

“看来张正常将儿子放在京城,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那是,老爷,龙虎山可是世家!

乱世,人命如草,龙虎山收留几个亡命徒其实也很合理!”

陈满低头,认真说:

“那些道士,坏得很!”

“行了,以后见面要不要你避开他?”

“不用,掌柜的,今天主要是突然见面,小的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下次就知道怎么伪装了!”

“嗯!”

陈珂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转身回里边去。

张异此时正在和沈万三聊着生意经。

只听沈万三唉声叹气:

“这陛下改革商税,天下人心惶惶,我们这些人的日子过得苦,以后可能会更苦了……”

“得了吧,沈掌柜,你们偷税漏税的时候,可也没说过自己容易!

小的倒是觉得,这个可以期待一下!”

“哦!”

陈珂和沈万三想要听听他的意见。

“陛下一直不重视商人,甚至打压商人……”

张异开口,先是环顾二人,陈珂和沈万三点头,商人看似富贵,其实处境艰难,这点他们是明白的。

“两位老爷设身处地想想,如果你们讨厌一群人,或者说厌恶一群人,你会为他们制定一个详细,且看似公正的税法体系?”

沈万三二顿时陷入沉思。

“以前,陛下不重视商税,也没把商人这个群体当回事,所以他连税收都懒得去管,只以三十比一收税,且这些税收,还收不上来……

两位老爷当知道,税收一刀切,对于商人而言,其实是好事!

咱大明的商品,有利润高的,也有利润低的!

三十比一的税收,商人是占了皇帝休养生息便宜!

可是海盗案之后,陛下见证了江南富户的富裕,也见证了你们这些年逃掉的税收,哪怕以三十税一计,这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如果换成小的是皇帝,怕不是要将沈老爷你扒了皮去,您没有勾结海盗,难道您没逃税吗?

如果陛下以逃税治你,难道冤枉了吗?”

沈万三被张异说得心虚一笑。

张异这么一说,他突然觉得杨宪案中他被充公的财产似乎也不用那么心疼了。

他给杨宪交过买命钱,可没给皇帝交过买命钱……

如果给朝廷的那些钱算是补税,他可太支持了。

“陛下对税收一刀切,正是因为对商人这个群体的不重视,如果小的是陛下,你们这些人逃税的消息传入我耳中,那我肯定会加税,而且是给商人加非常重的税,这才符合陛下打压工商业的惯例,可对?”

陈珂和沈万三点头,张异这么说没毛病。

“但陛下没有这么做,而是起草了一部很详细的税法,并且没有马上颁布,反而选择浙江作为试点。

这税法,确实对大商人苛以重税,可恰恰也说明了陛下不准备对大商人动手!

两位老爷,你们心疼,是因为你们不交税习惯了,觉得陛下是在抢你们的钱?

可这不对呀,朝廷拿了天下,收税是它的权力,各位逃税可是从朝廷饭碗里抢吃的。

现在朝廷不但不追究,而且还立了规矩!

最关键的就是,立了规矩!

有规矩,成方圆。

这么复杂的规矩,就是增加朝廷的统治成本。

陛下用这么复杂的税法去管着商人,小的看来,恰恰是陛下重视商人……

咱们经商,首重不是利润,而是风险……

朝廷让你们交了保护费,自然就是想要把规矩立起来。

远的咱不说,上次如此重视工商业的时候,还是宋朝!

宋朝的大商人们,难道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提起宋,沈万三和陈珂顿时露出向往之色。

他们虽然也没多少文化,并不曾熟知那百年前的前朝具体的情况。

可那是一个富庶,且工商业特别发达的时代。

百姓富庶,商人的安全也有保障。

张异有句话特别触动陈珂和沈万三,那就是商人最重的不是利润,而是风险。

因为地位低,他们要承担许多税收之外的成本。

这些成本,可远比税收多了许多。

商人最大的风险是什么,是未知……

你永远不知道朝廷会用什么方法去收拾你!

如果朝廷真的能立下一个规矩,告诉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只要能守住这个规矩,他们设身处地想想,自己是愿意纳税的!

“听小兄弟这么一说,老夫也不难受了……”

沈万三如醍醐灌顶,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他太胖,张异明显能感受到沈老爷身上的肥肉如波纹一般颤抖。

陈珂符合:

“这似乎可行……”

“所以两位老爷且看吧,几年后,浙江是好是坏,一目了然……”

“娘的,也是!

不过,在浙江的试点推广全国之前,老子这几年得好好赚钱!

三十税一的日子,可不多了!

就像咱们卖的这个镜子,要是按照朝廷的奢侈品收税,怕不是要去了几千两!”

一面镜子,税收几千两。

沈老爷身上的波浪越发多起来。

“张小兄弟,你确实是个人才,陈满……”

陈珂朝外边喊了一句。

陈满拿着一叠银票进来。

四百两银子,是张异的佣金。

张异见到银票,整个人登时颤抖起来。

陈珂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很是满意,这小子只要贪财,以后还有用得上的地方。

“谢谢两位老爷!”

张异千恩万谢。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以去拿个小金人了!

他演技真棒。

“这一百两银子,是我赏你的,你这次做得很好!”

沈万三又多给了一百两银子。

张异在这段给他们介绍自己的生意中,成功赚了六百两。

莫看这些钱少,铅笔工坊一年分红,还不定有这么多呢。

“那两位老爷,我就先走了?”

“我送小兄弟出去!我已经让陈满叫人备好车,直接将你送到孔府!”

张异也知道做戏要做足,那就顺路去孔府蹭顿饭吃吧。

在和陈珂假惺惺的告别之后,车夫带着张异往孔府去。

他去孔府的时候,老陌也在回清心观的路上。

他还没出城,却见有迅速超过他的小驴车,朝着城外去。

清心观地处偏僻,周围也没有多少人家。

尤其是皇帝监……【保护】张异之后,清心观周围的真百姓更少。

老陌的心头闪过一丝疑虑,这些人似乎是朝着清心观去的。

“应天府衙门的人?”

他这个前检校,现在的锦衣卫,虽然业务不熟,可基本的职业素养是有的。

应天府知府和其他地方的知府虽然都是四品,可地位上,应天知府可是高出其他知府一筹。

相应的,应天府的知府衙门,很少有亲自审案的时候,如果有,就绝不是小事。

“难道,又是……”

老陌犹豫了一下,赶紧驱车追赶,不过他的小驴车,并不能追上多远。

砰砰砰!

“开门!”

清心观,药园子。

李氏正用道观里的织布机织布,身边的小孟瑶,正捧着一本书轻声朗读。

这和谐的场面,随着剧烈的敲门声被打破。

李氏扶着个肚子,起身。

孟瑶吓了一跳,扑在母亲怀里。

最近孟家那些宗亲经常来骚扰李氏,母女二人不堪其扰。

此时张异和老陌都不在,母女二人更是恐惧。

“开门,不开门我们砸门了!”

“应天府衙办事,赶紧给我开门!”

外边的人自报身份,李氏一惊,应天府衙的人,那可是官差……

她赶紧去开门,果然外边站着一群衙役。

“你可是李氏,孟河遗孀?”

李氏点头,为首的官差到了一句:

“带走!”

其他人不有分手,就上来抓住李氏。

“大人,你们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你这贱妇不守妇道,有人将你告了,跟我去知府衙门受审!”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娘,不要抓我娘……”

小孟瑶登时哭起来,抱着李氏不放。

“走开!”

官差一脚踢开孟瑶,拉着李氏出门。

此时,老孟回来,见到眼前的情景,大喊一声住手。

“你们是谁,为什么拿人?”

“滚!”

几个官差见老陌冲上来,直接拔刀。

老陌随手一动,便有两个官差,落到地上。

他的身手之好,吓了其他人一跳。

“你们清心观,难道还想抗法?”

为首的官差连退几步,声色俱厉。

老陌的身形,登时僵硬起来。

他虽然是锦衣卫,但现在的身份,好像不能这样……

“想必你就是李氏的奸夫,来人,一并拿下!”

为首的官差一声令下,没有反抗的老陌,也被人拿下。

他们带着李氏和老陌,飞速离开。

只留下小孟瑶一人,在门口哭。

而另外有一批人,目瞪口呆地看完整个过程,此时一脸懵逼。

老陌是锦衣卫,他们这些人也是皇帝派来监视张异的锦衣卫。

他们亲眼看着,应天府衙的抓了锦衣卫的人?

这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