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理学上来说,胡惟庸在来找的时候,他已经做好被我拒绝的准备!

因为是他儿子打死了老孟,我拒绝他是合情合理。

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前来,是他为了履行和完成自己的责任。

所以,我拒绝,他有心理准备,虽然会难过,可这份难过不会是愧疚,

他难过之后,就能顺其然将这种愧疚转化成仇恨,

他儿子的死,他反而不会这么悲伤……”

张异和徐家丫头的关系很怪,两个人更加类似道侣,可以尽情的交流自己的想法。

心理学?

徐家丫头已经习惯了张异口中蹦出来的奇怪名词,他想了想,发现张异说的很有道理。

就好像她如果做错事,在父母发现的时候会提心吊胆,可是真的被发现了,父母责罚的时候,她反而会松了一口气。

因为有心理准备,张异拒绝胡惟庸的时候,反而是他卸下自己责任之时。

张异不想让胡惟庸这么容易摆脱苦痛,反正已经是敌人,就让他再难受一点。

让他得到一些希望,再让他绝望。

那样的haul,痛苦会放大十倍。

“可是你把药给他,不是救好了胡公子?”

徐家丫头的疑问,张异笑着回答:

“不会,大蒜素没那么神奇,三瓶药就能救好胡家那个败家子,那它就是仙丹了!

不过只要是伤口感染,这三瓶大蒜素,至少是能看到一些效果的!

不过,他想要继续救他儿子,就要加钱……

三百两银子胡惟庸能拿得出来,三千两银子他拿得出来?

伤口感染,外用内灌,需要的药量是孔克坚的三倍都不止,胡惟庸去哪找这么多钱给我?”

徐家丫头脱口而出:

“他应该能找得到……”

可是话说到一半,徐妙云不说话了。

三千两银子,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如果按照正常的朝廷俸禄,胡惟庸根本拿不出这笔钱来。

淡然,她也知道如果以胡惟庸的权势,他要“借”到这笔钱其实不难,可难就难在,他怎么去跟皇帝解释?

“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就看咱们的胡相怎么去解释这个问题了?

就算他能解释得了,也能拿的出足够的钱财,我的抗生素也不一定供应得上呀。

你看呀,我丹炉不是炸了?”

徐妙云:……

知道张异的计划之后,她觉得眼前的人好坏,但是……

作为他的朋友,似乎很有安全感。

……

小道观内的算计,正在往家里赶的胡惟庸并不知情。

他带着张异的药物回到家的时候,正是胡公子新一轮的高烧开始。

家里鸡飞狗跳的,仆人们忙碌不已。

胡惟庸赶紧将他从清心观求回来的药物,交给李善长派来的医生手中。

医生得了抗生素,按照张异的用法,给胡公子用了一剂。

第一次用抗生素的胡公子,登时退烧。

“此乃神药呀!”

胡惟庸本已经做好了失去孩子的准备,却因为胡公子的好转而激动万分。

那种失而复得的情感,让他一时间失了稳重。

“恭喜胡大人,龙虎山那位小道长的药,果然名不虚传,就是太贵了……”

“就是倾家**产,能救回吾儿,也可!”

“宰相大人,那我就按照医嘱,将另外两瓶药,明日给胡公子用下?”

“那就多谢大夫了!”

医生走后,胡惟庸走到儿子面前,看着胡公子沉沉睡去的身影。

“好起来,你的仇,爹以后会帮你找回来……”

……

他舔犊的模样,融入环境之中,显得很安详。

这幅画面,却被人画下来,不久后出现在皇宫,皇帝的书桌上。

朱元璋有个不算好的习惯,就是在窥视群臣隐私中放松自己。

胡惟庸作为中书省的大员,也有幸被安排了检校的人。

他看着检校送上来的画,眉头紧锁。

“那小子居然给胡惟庸送药,这不正常!”

朱标笑:

“父皇也觉得不正常,那就对了,张异不像是那种妥协的人。

所以儿臣猜测,张家弟弟应该有后手……

可是张家弟弟真给他抗生素,儿臣就想不明白了。

胡仲文乃是这次事情的主犯,是他亲自调戏李氏,才引发那场悲剧!

这样的人,以张家弟弟的性子,绝不可能放过他。

只是儿臣愚钝,却不知道张家弟弟为何会让步?”

朱元璋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这小子究竟想做什么?

看看吧……

朱元璋也不去想他,只是翻开了手边上的奏疏,关于沈万三的报告。

老朱看完这份奏疏,怒火从心头涌起。

海盗案,真该收网了……

……

接下来的几日,胡惟庸的好心情,很快随着胡仲文的病情再次恶化变得不好起来。

三瓶大蒜素确实给胡仲文带来一线生机,但药效过后,他再次高烧,皮肤溃烂。

胡惟庸想起张异,马上前往清心观。

清心观依然是大门紧闭的状态,他叫了很久的门,才有一个小女孩开门。

见到那个小女孩,胡惟庸的瞳孔微缩,因为她认得这个长得很可爱的孩子,正是他儿子打死的佃户的闺女……

孟瑶也认得他,她眼神中有怯意,也有恨意。

胡惟庸面无表情,问:

“张小真人可在?”

梦瑶摇头,然后把大门关上。

胡惟庸吃了个闭门羹,脸上出现一丝愠怒之色。

不过过了一会,张异走出来,给胡惟庸开了门。

“原来是胡大人!”

胡惟庸见张异没有给他脸色,脸色稍微好了一些。

邓仲修不在,张异也懒得给他泡茶,只是带着他们去会客厅。

“胡大人这次前来,有何事?”

“小真人,这次胡某前来,是想要再买一些抗生素!”

“没了……”

张异干脆利索的拒绝,让胡惟庸神色大变。

难道这小道士又要反悔变卦,不给自己救命药了?

他此时的心情却和上次不同,上次张异如果拒绝他,胡惟庸是有心理准备的,但这次他真没有心理准备。

“小真人,您可不能这样呀,我孩儿还等你救命呢!”

他急了,不知不觉之中,企图以势压人。

张异闻言,心中冷笑,要的就是你心急。

胡公子,他巴不得对方死,怎么可能会真的救他?

张异一脸无辜:

“上次你也看见了,我丹炉炸了,那就是贫道炼丹失败的后果……

如今这道观,就贫道一个孩子打理,老孟人也走了。

贫道平时一堆事情要忙,如何能有时间炼药?

所以贫道手里的药,是真的没了,胡大人您生气也没用……”

胡惟庸一听,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如果胡仲文命中该死,他大概能接受现实,可是明明有救,他不能任由他的孩儿去死。

“那道长可以开炉炼药……”

胡惟庸一时间也乱了方寸,继续要求张异。

张异气笑了:

“怎么,你说炼丹就炼丹呀,你可知道我们道士炼一炉丹药需要耗费多少精力?还需要多少银子进行先期投入?

胡大人好大的口气,敢情那几千两银子不用你出?”

几千两银子?

胡惟庸的嘴巴动了动脸色已经煞白一片。

他今天身上带了五百两银子,那是他找同僚借来的。

明初,虽然应天府有不少上门求庇护的商人就如见血的鲨鱼在海里游弋,都期望着能够攀附权贵。

可是如胡惟庸这种大员,是不太敢去接触那些人的。

更何况他进入中书省之时,还只是在清水衙门待着……

这导致了他暂时没有多少钱。

几千两银子,那是要了他老命。

胡惟庸颤声,问了一句:“那……一炉抗生素,有多少?”

“刚开炉,没有多少,最多三四瓶吧?”

张异随口胡诌,反正他主打的就是要折磨死胡仲文那个混蛋,自然不可能拿出足够的抗生素让胡惟庸去救人,他也吃准了胡惟庸这些人压根不知道大蒜素是如何提取出来的,吹牛也不上税……

“要不,你们等我从龙虎山那边讨要到银子,再说?

嗯,不过你们要等一等,因为我爹被流放北地了,许多事情他做不了主!”

张异一番话,让胡惟庸彻底上头了。

等你把丹炉修好,胡仲文的骨灰都可以扬了。

“天亡吾儿……”

好不容易产生了希望,张异的一席话再次将胡惟庸推到绝望的边缘,这种痛的感觉,尤其强烈。

胡惟庸恨,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极大的恨意,包括眼前的小道士,如果有选择,他恨不得撕了他。

可是目前,胡仲文唯一的生机就掌握在他手里。

“小真人……”

胡惟庸咬咬牙,跪在张异面前。

张异似笑非笑,却是受了他这一跪。

这老小子倒是挺疼儿子,可就是不把别人当人。

换成别人,恐怕会同情胡惟庸,可张异熟读历史,知道这货是个什么玩意?

一个连倭寇都能勾结的宰相,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再怎么戏弄他,张异都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小真人,吾儿已经命悬一线,可等不及你开炉炼丹!您行行好,要是还有抗生素,请给我匀一点!

胡某这里有五百两银子,只求小真人……”

胡惟庸慌了神,已经语无伦次。

张异一脸为难:

“你来得不是时候呀,我爹流放北地,我给他送了不少抗生素……

前边仅有的存货,你看我家佃户死了,他留下的孤儿寡母的,也因此病的病,累倒的累倒……

小道我前几天刚把剩下的抗生素都给了孟家婶婶!”

绕来绕去,又绕到这里来了?

胡惟庸听到老孟这个名字,眼皮跳了跳?

也不知道是张异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反正现在最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张异一脸无可奈何:

“人家肚子里还有遗腹子呢,所以病了,咱这身为地主老爷的,怎么也不能不救人吧?

刚好前阵子你们不是赔了一千两银子给人家孤儿寡母,贫道也不亏,出了一批药……

这药呀,好歹终于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不过贫道最后的存货,也几乎没了……”

胡惟庸差点两天一翻给昏迷过去。

张异这意思,还是他和常夫人出钱救了那孤儿寡母一命?

不但如此,那个佃户的妻子用掉了胡惟庸最后的希望,这是因果报应吗?

胡惟庸彻底乱了,他虽然在朝堂上心机颇多,可面对这种因果律,他也不免失了方寸。

张异静静地观察胡惟庸,也不说话。

让他陷入绝望的折磨之中,就是他故意布下这一局的关键。

张异从来不是一个大方的人,老孟虽然只是自己的佃户,孟瑶却被他当成亲妹妹在疼爱。

四舍五入之下,老孟于他而言,也算是半个亲人。

他在这个世界上的羁绊不多,算上邓仲修,这些人也不超过十指之数。

动他的人,他未必会舍了身家性命去报复,但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张异绝不会客气。

胡仲文伤口感染,仿佛就是老天爷亲自送给自己一个报仇的机会,张异没道理不好好珍惜。

胡惟庸问:

“难道,真的没有存货了?”

张异耸耸肩:

“东西我已经卖了,有也在孟家婶婶手里,不说她剩下多少吧,至少胡大人你想让她将药卖给你,可是有些难度……”

扎心。

去求一个丈夫被打死的寡妇将救命药卖给打死她丈夫的人,这何其难?

不要说难,那几乎不可能。

胡惟庸涨红了脸,有要翻脸的趋势,不过想到自己的孩儿,他深吸一口气。

“那妇人在哪,老夫亲自去求她!”

“老孟生前为我看护药园子,这人虽然去了,但活没干完。

所以李氏就在隔壁,为我办事!

大人若是想去,自去!

出门右拐,能看到大门……”

胡惟庸站起来,转身就走。

张异眯着眼,呵呵笑。

等他走后,老陌拉着小孟瑶的手出来。

孟瑶眼中含泪,却很听话没有哭出来。

“小地主哥哥……”

等到仇人走了,她再也忍不住,扑到张异怀中。

“乖,孟瑶安心,哥哥给你出气……”

张异摸着小孟瑶的头说:

“哥哥保证,欺负你娘和你爹的人,肯定会死……

而且会死得很痛苦……”

老陌在一边静静看着,张异的笑容很温暖,却让他感觉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