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李善长都下场了?
直到今日,朱标这才意识到张正常这事越闹越大。
如今朝堂之上,李善长,刘伯温和杨宪,三家分立。
这三边人,彼此都不太亲近。
李善长虽然表面上和杨宪走在一起,但他宰起人来,也绝不客气。
杨宪和龙虎山的矛盾,其实李善长从未参与。
但他在这个关键时刻,也对龙虎山下手了?
“这是因为,工部的事……?”
朱标心有所悟,去年工部一事,张异看似得罪了杨宪,其实父皇对工部那场屠杀,同样也让李善长心痛不已。
杨宪的势力并不大,工部大部分还有李善长留下的老人。
所以那一场争斗,也动了李善长的利益。
只是李善长的心机城府远比杨宪要深,他一直等到今天,才顺水推舟,让事情往前推一推。
这样既撇清了他的关系,同样还能达到报复的目的。
果然李善长一表态,朝中文武,更多人跪下来,请求皇帝处置这件事。
朱元璋的笑容逐渐凝固,朱标有些担心。
此时,大势已成!
就算是君王也不得不正视汹涌的舆情。
这就是百官的势,皇帝会不会选择为张正常扛下所有?
“行了,朕知道了!”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道:
“那就审一审吧!”
他松口之后,其他人大喜。
朱元璋同意审理,那接下来的事可就由不得张正常了。
不过老朱下边来一句话:
“此案,朕亲自审理……
朕倒要看看,他张正常是不是无法无天?”
朱元璋说完,转身退朝。
留下一些面面面相觑的官员。
关于张正常的审判,这件事开始有条不紊的推动着。
当日,清心观。
老张就接到了宫里通知的消息。
直到皇帝亲自审问自己,张正常百感交集,他的心似乎又落下一些。
既然是皇帝亲自审查,他总归放心一些。
第二日,道观关门。
宫里的车马已经到了道观门口,张夫人哭得泪眼娑婆。
尽管老张和张异都在安慰张夫人,但丈夫此去,很有可能一去不返,换成任何人,都担惊受怕。
“小邓陪着我去,如果有消息,我会让人送出宫,他会知道……”
张正常话音刚落,张异说:
“我也在宫门口等着吧……
爹,这一路上,我再教你一些话!”
张异大概是所有人中最平静的,她径自上了老张的车。
老张点头,嘱咐了其他人几句,也跟着上车。
马车缓缓前进,终于来到皇宫之前。
张异掀开帘子,这是他第一次靠近这座皇宫。
洪武二年的宫城,尚有许多地方没有完工。
包括皇后所住的坤宁宫,都没有完成。
这皇宫跟这王朝一样,处处透着一个新。
张异想起前世感受过的历史沧桑,也是百感交集。
“爹,没事!
儿子在这里等你!”
“希望如此吧,可是若是有个万一……”
“如果您今日走不出来,儿子给你一个承诺,那些设局害你的人,我都送去见你……”
张异的性子,对于朝堂上的事,向来是避之不及,他突然开口的承诺,换来老张百感交集。
张正常拍拍他的肩膀,说:
“万一真有这么一天,如果你活下来,那就远走他乡吧!
什么人都不要去求,包括黄和……
为父言尽于此,你自去吧!”
张正常说完,带着萧索的背影进入宫门。
“爹为什么告诉我,连黄叔叔也不可信?”
张异低下头,陷入沉思。
此时,他听到有车马行走的声音,抬头一看。
只见雪地中,缓缓驶来一辆马车。
车里人掀开帘子,张异愣住!
此人他倒是熟悉,因为他在天界寺见过!
天界寺主持,慧昙法师!
慧昙也认出了张异的身份,玩味一笑。
二人彼此之间,都读到了彼此的敌意!
只不过,张异是讽刺,慧昙是一种微不可查的得意。
“阿弥陀佛!”
他朝着张异行了一个礼,但张异冷笑,直接放下帘子。
“张家的逆子,果然缺乏教养!”
慧昙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他再诵念一句佛号,也放下车帘子!
……
奉天殿,
百官云集。
张正常在太监的引领下,进入大殿。
官员们齐刷刷,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老张脸色微微白了白,却没有声张。
皇帝高坐龙椅之上,看不出喜怒。
老张走到他面前,跪下:“微臣拜见陛下!”
老朱的声音没有一丝情感:
“是微臣,还是罪臣?”
张正常心一颤,皇帝这句话,听着有点玩味,但他想起张异的话,说:
“微臣无罪,自然算不上罪臣!”
他说完,杨宪跳出来:
“张正常,你还敢狡辩!
永寿宫上下几十口人同声说你威胁他们,让他们去找慧昙法师求情……
高永偷出门,被兵马司当街抓住,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正常面无表情,问:
“杨大人,高永被抓,那是他犯了国法,与我何干?”
“高永是不是你们正一道的人……”
“不是!”
“不是,不是?你撒谎……”
杨宪试图以势压人,但老张神色平静:
“但在他犯事之前,贫道已经当众将他逐出正一道,当时有无数香客和道观里的人给贫道作证!
难道贫道前脚赶他走,后脚他就去给贫道办事?”
老张回怼,杨宪暂时卡壳了。
此时,刑部尚书说:
“此事高永也交代,就是因为真人威胁他,他才冒险去求慧昙法师?”
高正常问:
“那慧昙法师怎么说?”
刑部尚书冷笑,请示皇帝之后,让人宣慧昙法师上来。
“慧昙主持,请你将那天所见所闻说一遍……”
杨宪见到慧昙法师,赶紧说道。
慧昙不卑不亢,先是给朱元璋行了礼。
然后他才悠悠说道:
“那日高施主前来,跟知客僧说要见贫僧!
贫僧本来没空,但他开口就事关古战场土壤之事,贫僧闻言诧异,不知这事为什么会有人提起!
此事本应该是陛下定夺,和谁都无关1
贫僧一时好奇,见了高永!
他自爆身份之后,就跟贫僧商量此事!
贫僧当场拒绝他,并让人将他赶出天界寺,
这件事,有寺中香客和僧人作证!”
慧昙说到这里,补充了一句:
“至于他是不是张真人派来的,贫僧不知道,也不敢保证!
不过龙虎山延续数百年,张家历代真人都是人中龙凤,神仙中人!
贫僧个人不相信真人会行如此下作之事!”
慧昙说完,百官纷纷颔首。
比起老张的狼狈,慧昙法师看起来更像是高人。
“法师慈悲,但人心难测!
请法师先在一边候着!”
“张正常,你还有什么话说?
你以逐出正一道为代价,威胁高永去收买法师,奈何法师不听,高永无法对你交代,所以在街口徘徊!
此时已经人证吗,物证清楚,一切都符合事实!
莫非你还要狡辩下去?
陛下,臣请对张正常用刑!”
整个朝堂之上,杨宪最为兴奋。
当他说出用刑二字,百官也眉头微皱。
这场风波,起于天界寺和龙虎山之间的利益争斗。
可大可小。
张正常虽然不在朝廷,但也有职位在身。
就这种情况下用刑,杨宪未免也太急了。
张正常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起来。
他环顾四周,算是看清楚了这世道。
自己虽然谈不上什么白莲花,但自认为也算兢兢业业。
大明皇帝夺了他天师位,他忍了。
百官因为孔克坚的事迁怒于他,他也忍了。
但道士就不是人,就活该是你们这些混蛋争权夺利的工具?
张正常再次望向高高在上的皇帝,想要知道老朱的态度。
老朱双目垂帘,看似已经睡着了,仿佛朝堂之上的一切,与他无关。
“贫道没有让高永去找慧昙,此事都是他自作主张……”
“哼,人是你正一道的人,若非你搞得天怒人怨,那些道士会反咬你一口?”
杨宪咬死了永寿宫的人都是正一道的信徒,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没错。
张正常苦涩一笑,玄教这个概念,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可玄教事实上从未脱离正一道,他老张可以利用正一道掌教的身份去驱逐高永,杨宪等人同样可以利用高永的身份来给他泼污水。
张正常深吸一口气,冷笑道:
“玄教之事,与我何干?”
他正式将玄教和自己做切割,杨宪正要说话,老张朝着皇帝三跪九叩:
“臣请皇上派人前去永寿宫,在永寿宫大殿西边,有一座尚未完工的偏殿,偏殿中供奉着一位道人……
此人名为张留孙,乃是当年三十六代天师身边人!
当年我祖宗将他留在京城,他得了蒙古皇帝的宠幸,自立门户,名为玄教!
玄教虽然不脱离正一道,但其实和龙虎山早就离心离德!
陛下可让人打听,臣来应天,可去过永寿宫?
虽然玄教和龙虎山界限分明,可本来贫道还念着同宗同源的情分,并不曾处理他们!
前阵子,臣想寻一处存放古战场黄土的地方,想起永寿宫!
臣前往永寿宫,那玄教子弟不但言语不逊,不将臣放在眼里!
最关键的是,他们做了一件让臣无法接受的事,导致臣和永寿宫中的道士彻底决裂!
所以臣驱逐高永,并非是威胁他去寻找谁,而是因为他破了底线……
此人未经朝廷同意,私铸张留孙之像,为香客所拜!
一来,玄教从未真正脱离正一道,正一道的祖师只有我历代天师……
二来,张留孙和玄教本身,乃是由前朝皇帝一力扶持的教派,此派之人,还念着前朝的好!
臣在大明开朝之前,就已经归顺陛下,但玄教上下,却不认可臣的决定!
他们铸张留孙像,名为祭拜祖师,其实心怀前朝……
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臣岂能容忍!
所以趁当场驱逐了高永,其他人,臣本来想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自己认识到自己的过错!
奈何,这些人执迷不悟,却还联系前朝的关系,加害于臣!
请陛下为臣做主!”
朱元璋此时笑了:
“你这是把屎盆子又扣到杨大人身上?”
杨宪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虽然没有当过前朝的官,父亲却是江南高官。
大家反正相互扣帽子,老张的战斗力也不容小觑。
“陛下,臣认为张正常所言,多有狡辩,难道永寿宫上下几十口人,还能污蔑他不成?”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刘伯温站出来说:
“陛下,玄教和龙虎山的关系,其实不是秘密!
且玄教和前朝皇室纠葛太深,臣认为张真人清理门户,乃是正当之事!
既然双方立场敌对,就不该认为人多的口供就一定是对的!
且,臣也暗中查了一下……”
刘伯温一开口,所有人脸色大变。
这场风波开始的时候,众人也曾想过他会不会插手?
只是从头到尾,刘伯温都摆出作壁上观的姿态,其他人以为他已经不会出手。
可是刘伯温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接下杀手。
他请求:
“陛下,臣带着证人前来!此人乃是永寿宫道士李旦的友人,他证明李旦与他说过,他们会联合反咬张正常!
且那李旦言说,这是有大人物授意,不会出事!
陛下,这是对方的供词!
且微臣已经拿下李旦,并打开了突破口!
这是李旦的供词!
他们此时都被押在外边,就等陛下询问!”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但朝中有人,瞬间没了血色。
老朱淡淡地看了杨宪一眼,对方眼神开始闪躲。
“玄教中人,高永,包括那个李旦,都杀了……
留着污朕眼睛?
永寿宫所有参与污蔑张真人的道士,诛三族!”
皇帝一开口,便是鲜血淋漓。
在场的大臣瞬间打了一个寒颤。
但唯独杨宪,松了一口气。
皇帝似乎什么都知道,且他放过了自己?
朱元璋一句话,便将此事定下来,他接着转头询问张正常:
“你去永寿宫,可是为了与天界寺抢那黄土的供奉?”
老朱一句话,揭开了天界寺和龙虎山之间的暗斗,不但老张,就连慧昙也色变。
“可是朕总觉得呀,这超度似乎不是你们龙虎山的专长,要不就让慧昙大师处理这事?”
朱元璋话音刚落,老张跪下:
“陛下不可,臣从来不想超度英烈,我华夏英烈,也无需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