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
张异走在街口,是能彻底感受到大明的第一个春节到来的气息。
百姓们脸上洋溢着喜气,不管贫穷还是富贵,都在忙碌着过年的事。
哪怕是人口流动很少的明代,张异也能感受到应天的客商走了不少。
但取而代之的,却是平时没什么时间出现在街头的百姓,置办着一年的年货。
润玉堂还是以前的样子,仿佛街口的热闹与喧嚣,都不曾打扰到里边的静谧。
陈满发现了他,放下手中的笔。
“小张,你来了?
掌柜的就在里边……”
陈满给张异指个路,张异往里边走。
临近年关,陈珂也在算账,见到张异过来,露出热情的笑容。
“小张,这次来,有什么好消息带给我?”
书的稿费早就结算,张异本不该出现在这里,陈珂并不需要多费劲,就能猜到他所来为何?
“陈掌柜不用回去?”
“我老家就在上元县,不急,想要回去一天半天的事……”
陈珂将手下的账放下,陈满将茶水奉上。
“说起来,我最近有些有趣的消息,不知道能不能给陈掌柜卖点钱……”
张异开门见山,却将一个贪财且喜欢占点便宜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
陈珂心里有数,等张异说。
张异想了一下,将徐府和蓝氏的事,说了出来。
他虽然不在朝堂,可通过孔讷或者其他人,多少知道一些消息。
“徐府和常府不合?”
蓝氏和徐家媳妇较劲,在皇宫之事前属于尚未公开的矛盾,就算京城的官员也未必知道详细。
一直到皇宫之事后,双方的事情才逐渐公开化。
不过所谓的公开,也只是在某个阶层流传,张异知道皇宫的事,都已经是几天后。
这个消息对于陈珂来说,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可以利用的消息。
如果他的上家跟他还有联系的话,这应该是个不错的情报。
陈珂很满意,张异这小子的渠道,确实值得开发。
而他付出的,不过是些许小钱罢了。
他虽然是书童,但作为孔讷的心腹。
国子学那个地方,也能得到不少消息。
这消息渠道安全,且自己确实能得到不少利用的信息。
陈珂很大方,让人送来五两银子。
虽然不比上次多,可五两银子对一个“仆人”来说绝对也算巨款。
“谢谢陈掌柜,小的可以过个好年了……”
张异将银子麻溜地放起来,四处查看。
陈珂算账的房间里边,有不少文玩。
他也不是第一次前来,可对这些宝贝有兴趣是第一次。
陈珂也很耐心,还给张异讲解起这些宝贝的来历和价值。
“陈掌柜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呀!”
张异手里拿着一个价值几百两的玉器,咋舌不已。
陈珂道:
“咱们做这行,主打的就是一个诚信经营!
古玩玉器这个行业,讲的是信任,卖家要信任买家,买家也要对咱们有足够的信任!
同一个东西,在你手里能卖五百两,在我这里却能卖三千两1
不是老哥我坑,是我这些年打下来的名声,就值得这个价!”
张异翻了翻白眼,要不是第一次差点被这奸商坑了,他还真信了他的邪。
不过听陈珂自吹自擂,他倒是想起一件事:
“对了掌柜,如果说有绝世的宝贝,那你怎么找买家?”
陈珂想了一下说:
“老夫手里自然有优质的客户,到时候联系他们过来看看货!
这江南的富户可是不少,只是平时低调,怕上边……”
他指了指天上,嘿嘿笑:
“所以吧,人脉这个东西从这里就能体现出价值……”
张异问:
“那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拍卖呢?”
拍卖?
陈珂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我跟那些功臣子弟的仆人说话的时候,他们告诉我许多有意思的事,其中就有人说,他们家里是管着海运的……
所以他们家里人,能听得懂那些藩邦人说什么?
他们就说,在那些人的国家有一种拍卖行的生意。
就是客人都叫过来,然后将物件放上去,让客人出价,价高者得!
而且掌柜的可以不用只卖自己的货,就是别人想要卖货,也可以将货物寄售到拍卖行,拍卖行收手续费……
这种生意门槛高,往往需要有一定人脉和一定专业度的人才能做起来!
我看陈掌柜就挺适合的……”
陈珂一愣,张异说的这个生意,他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
拍卖这种交易形式,从古至今都有。
所谓价高者得,做生意的人哪有没见过的交易方式。
可是古代,确实没有形成后世那种现代模式的拍卖行。
宋元时期的扑买制度,可以算是拍卖的雏形,只是华夏的历史变迁,却没有在这条科技树上继续点下去。
“听起来,有点类似那些江南商人在画舫上斗富?”
“对的,就是利用他们的斗富心理,然后……
陈老爷你想呀,那些人为了一些姑娘,都能一掷千金,若是气氛到位了!
这商品的价格,不也可以卖出高溢价?
您到时候把气氛炒起来,再安排几个托……”
张异将后世现代拍卖行的规矩大概说给他说了一遍。
拍卖行卖的就是渠道和专业信用!
一般人也未必能把这个生意给做起来,不过陈珂倒是有基础,张异也期望他做成这个生意。
陈珂越听,表情越是凝重。
一开始,他以为张异只不过是小孩子胡言乱语,可是一番分析下来,他也觉得这生意是个好生意。
在这个时代,信息闭塞。
拍卖行同时也能成为一个收集信息和结交贵人的场所!
“陈满!”
陈珂将陈满叫进来,说:
“给我拿二十两银子过来……”
陈满点头,出去拿了一张二十两的票子。
“陈掌柜,你这是……”
陈珂将银票推给张异说:
“不管这生意成不成,今天小兄弟给我提的建议,对我十分重要1
这二十两银子,就是给你的茶钱!你再给我说说,那些人还说了什么?”
张异有了钱刺激,自然说得更加详细。
陈珂听完,还用笔记下。
“这生意老子干了……”
拍卖行这种生意,本身就和古董玉器天然搭配,且也不是什么多难的生意。
古人想不到,是因为大明的营商环境,并不如西方发达。
以贸易为主的制度,酝酿出拍卖行属于自然而然。
而华夏千年的文明延续,大抵也是以农耕为主,商品经济都被打压,自然没有人会在这里多上心。
可是被张异点醒之后,大明的商人并不缺乏实践的能力。
“这件事,必须办的漂亮!
老夫手里还有些珍藏,少不得要拿出来出血了!
不过……
好像还差点意思……”
陈珂认真琢磨起生意的事。
虽然没做过拍卖行,但他做了几十年生意,听张异这么一说,大概也明白这生意的套路。
渠道他有,宝贝他有,那些一掷千金的商人客源,他也有
且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信用他也是有的。
但如果要一炮打响,将这生意做起来。
需要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宝贝,陈珂盘算了一下,自己好像就缺一个吸引话题的东西。
他自言自语的声音,落在张异耳中,张异笑了。
他忽悠陈珂做拍卖行,不就是想要出手玻璃镜吗?
“陈掌柜如果缺个镇厂子的东西,我倒是可以给你指条路……”
陈珂闻言,望向张异。
孔家这个小书童人小鬼精,好像什么都懂呀?
张异道:
“您也知道那最近风靡应天的【问心境】吧?
这镜子其实就是出自龙虎山,是龙虎山上的道人炼丹失败之后的产物!
因为数量稀少,加上材料珍贵,所以……
自然也不便宜!
前阵子那徐夫人因为某些事得了道人的一面镜子,那是风靡了全城!
就连常府的夫人,上门求镜也被拒绝了!
陈掌柜可知道原因?”
张异绘声绘色,倒是把陈珂的好奇心勾起来,他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张异说:
“因为他们买不起!”
他的理由如此简单而而真实,让陈珂直接无语。
“那镜子的材质,制作难度和稀有程度,可谓是价值连城!
常夫人说句实话,常家也许地位尊贵,但银子确实没几个!
如果她要强卖,那道士不是不好拒绝?
所以干脆推说没有,但其实问心境还有几面!
所以龙虎山的道长们呀,也想出手!”
陈珂听到“问心境”三个字,登时心脏狂跳。
就算她再消息闭塞,最近的谣言他也多少知道。
那面镜子,不知有多少人梦寐以求,这镜子的讨论度非常高。
如果真的有一面镜子流传到市面上来,别说其他人!
就是陈珂自己也想买一面!
不为其他,这面镜子简直就是任何高官勋贵的大门的敲门砖呀!
“你有路子?”
陈珂瞪大眼睛,赶紧追问张异,张异摇头:
“陈掌柜高看小子了,我哪有龙虎山那位小真人的路子,他性子高傲,也不搭理人!
等闲人也接不上他的话,不过我家少爷倒是和他关系莫逆!
他有些事,我都是通过我家少爷知道的!”
“原来是孔少爷,那我问你,他真愿意出手这镜子,你帮我跟孔少爷说说,无论出多少钱,我陈珂都要拿下一面!”
张异撇撇嘴,陈珂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张异回答:
“陈掌柜,别说我看不上您,如果人家真的想卖,也轮不上您!
龙虎山那是什么地方,江南的富户您认识得比您少?
只是道人行事,讲究一个缘法!
那位小真人拒了常家夫人,然后卖您一面?
就他真卖您,你敢收?
还是您打算将镜子送给常夫人,求一个门路?
若是这样倒也说得过去!
我的意思呀,您这拍卖行要是开起来,我跟少爷说说,去求那小真人让出一面镜子!
以我家少爷的名义,放到拍卖行去买卖!
反正这玩意价高者得,通过这件事,先把这镜子的价值给定下来!
那些高官贵族去求镜子的时候,总要心里有个数!
若不然,谁都带着三五百来两银子去求镜,还以为自己给了多少恩赐!
那龙虎山的真人也下不了台呀!
本来小真人也不打算卖了,但你也知道,道人讲究财侣法地,财是修行第一资粮!
没有钱,小道长的丹炉可生不起火!
所以我才给你提个醒,你这拍卖行要是能做起来,我可以给少爷提议!
这样一来,您得了名声!
道长也得了实惠!
这不是一举两得?”
陈珂此时,方才明白张异的意思?
不是龙虎山的那位小真人不想出手镜子,而是他心中的定价,他认为那些功臣官员买不起。
如果自己因为价格而拒绝那些大人物,一来面子上不好看,二来怕他们记恨自己。
所以龙虎山的小真人怕麻烦,干脆就说没有!
可是道士也缺钱,所以小真人有出手镜子的意愿。
这镜子还不能从他手中出去,必须绕着孔府一圈,才能出手。
陈珂这么一想,大致明白了。
他问张异:
“你能促成此事?”
“小子我也只是说说,前边就是听到小真人对少爷抱怨!
如果陈老爷真的把拍卖行做成了,小的可以让少爷去给小真人说……
这种双赢的事情,相信他还是会同意的!”
陈珂若有所思:
“小兄弟,你若是做成这件事,我重重有赏!
本来还打算过几天收拾摊子回家过年,看来老夫要在应天府多转转,去找个地方开你说的拍卖行!
明年春天,这拍卖行开起来,若是能顺利经营下去!
我给小兄弟的好处,不会少于……一百两……”
张异这阵子已经从陈珂身上赚了不少银子,闻言自然喜不胜收。
他说完该说的该做的,告辞离开。
陈珂亲自将张异送出去,等他消失在路口。
他回头对陈满说:
“你老说我花钱,这钱花得值不值?”
“这小子给孔讷当仆人,可惜了……”
陈满明显听过双方对话的内容,对陈珂的提问并不意外。
“一个人的出身,往往决定他的命运!
他就算再聪明,也只能是孔讷的仆人!
甚至,他如果不知分寸,还有可能因为太过聪明死得很惨?”
陈满的话,仿佛说中了陈珂的痛处,
他的回答有些冰冷,陈满嘿嘿笑,识趣地没去接陈珂的话。
“你给我备一份礼物,去清心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