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泽塔自挖坟墓,为一个异教徒得罪了毕欧莫伯爵,这下算是真正地被孤立了。而且还暴露出自己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也就是说“爱德华•达德利”只会是约瑟和罗宾中的一个,怀疑对象范围一下子就小了许多。把菲泽塔抓走以后,总督忙不迭地抓了约瑟和罗宾,一边幻想着用卡夏尔和菲泽塔能向奥斯曼帝国索取多少赎金,一边幻想着教皇龙心大悦以后,会给他多大的官衔。可正当他飘飘欲仙地做着美梦时,接连不断的噩耗便让他狠狠地从天上摔下来。
先是监狱传来消息,说毕欧莫伯爵被杀死在监狱中,和他一起送命的还有所有的监狱看守,两个能用来勒索赎金的人质都不翼而飞。接着是港口传来消息,说十几艘全副武装的大帆船包围了圣露琪亚港,桅杆上挂的全是斯第尔顿家族的玫瑰人鱼旗——被“拉斐尔船队”围在中间的“人鱼号”想来很能理解真介被一群人高马大的白人围在中间时的心情。总督还来不及庆幸送给教皇的爱德华•达德利至少平安无事、升官至少还是能保证的,他的*卡斯特罗夫人就哭着来找他,说他的儿子朱里奥不见了。
总督夫人只给总督生了两个女儿,朱里奥虽然是私生子,可也是总督唯一的儿子。总督发疯一样派人把整个那不勒斯搜得底朝天,自己也每天亲自出去找,几天下来,就瘦了一大圈,可朱里奥依然不见踪影。
“去找!给我去找!你这个城防队长是干什么吃的?找不到斯第尔顿也就算了,居然连个小孩都找不回来!”儿子不见踪影,焦虑的总督只能拿多诺万撒气,“要是找不回朱里奥,我就把你的儿子一个一个扔进河里淹死。”
总督的儿子是儿子,多诺万的儿子就不是儿子了吗?多诺万的儿子至少还是婚生子,不像总督的,是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腹诽归腹诽,该做的事还是得去做。多诺万领命而去,刚打开门,就看见一个端庄美丽的少妇端着灯站在门外。
他都没发现她是什么时候到门外的。多诺万以为她是总督的新欢,尽管吓了一跳,还是让开路:“对不起,夫人。”
看到美丽的少妇,总督却是大惑不解:“你是谁?”
“请原谅我不请自来。”少妇拉着裙子行了个屈膝礼,“我叫索菲•斯第尔顿,外子是‘人鱼号’的船医。”
斯第尔顿太太?多诺万当初去逮捕“人鱼号”所有船员的时候,根本没看到船医还有个太太。
“要是连你都能发现我……”索菲摇了摇头,却不再说下去,“二位这边请,我们的船长已经恭候多时了。”
总督的书房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一片漆黑,静得只能听到总督和多诺万的脚步声的回声,甚至连索菲的脚步声都听不见。月光从窗子斜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窗外的树影,风一吹,树叶就沙沙作响。昏暗的光线让往日看惯的墙纸花纹都显得如巫师的符咒般神秘莫测,在过于安静的环境下,即使是树叶的沙沙声,听起来也分外诡异。索菲拿着灯,风情万种地走在前面,轻盈的脚步像飘在半空中的幽灵。总督行走在一片黑暗中,总觉得自己不是在熟悉的总督府,而是在一幢闹鬼的屋子。要不是有多诺万陪着,他甚至可能没有勇气跟着索菲走下去。
一直走到用来举办舞会的大厅,眼前才出现灯光。索菲退到一边,总督看到菲泽塔抄着手,坐在昏暗的灯旁边,直到听见脚步声才回过头,俊美无铸的容貌在烛光的映照下,妖异得不似人类。
“听说诸位最近在找我?”菲泽塔侧过身子一手支颌,“怎么,觉得我送的礼还不够丰厚吗?”
“拉斐尔船队”堵住了圣露琪亚港,不允许任何船只出入,那不勒斯的海上航线彻底陷入瘫痪,而所有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孩子造成的,而且还是个女孩!
多诺万实在是咽不下气:“斯第尔顿‘小姐’,现在你自己找上门来,是因为走投无路,打算用自己的身体来赎罪吗?那你应该穿女装来才对。”他故意强调“小姐”一词,似乎想从性别上找回一点优越感。
“知道我是女人,就得意了?就以为你能赢过我了?”菲泽塔站起身,“婶婶,你说得对,知道对方是女人,就先放松三分警惕的傻瓜确实不在少数。对,我是个女孩。可我是女孩,就能改变你们现在的处境了吗?”
那不勒斯和所有的沿海城市一样,非常依赖海上贸易。可是现在“拉斐尔船队”堵在港口,对离港的船只一律击沉,全那不勒斯的商人都无法离开,不然就会遭到围攻。斯第尔顿家族对商船的武装一掷千金,而且“拉斐尔船队”都是空船,比装货时更多了几分轻巧,船上又都是在陆地上活不下去的亡命之徒,那不勒斯的海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反而被他们打得损失惨重。
对商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离不开那不勒斯,商人们为自己只能眼睁睁地坐失商机而心急如焚。他们找不到菲泽塔,就把账全都算在总督和官员们头上。就这样,菲泽塔只是切断了那不勒斯的海上贸易道路,就让整个那不勒斯不得安宁。
“你们在来招惹我以前,就该预见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菲泽塔的语气冷下来,“说,约瑟、范、罗宾,他们三个去哪儿了?我一天看不到他们,就一天别想有船离开那不勒斯。你们就等着全那不勒斯的商人一起造反吧。”
总督想了想,却不屈服:“区区几个暴民,抓住关起来就是了。意大利又不是只有那不勒斯一个海港,有本事你把整个意大利的港口全都封起来。”
“那我们做笔交易怎么样?”菲泽塔的口气软下来,“我拿个人来和你换。”
“什么人?”话说出口,总督立即意识到是什么人了。
“大人……”多诺万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和灯油味。
菲泽塔举着灯走上楼梯,把手里的灯扔到大厅的地上。玻璃灯罩摔得粉碎,浇了油的大理石地板立刻烧起来,熊熊烈火照亮大厅惨不忍睹的人间地狱。
总督夫人和两位总督小姐都被杀了,连同死不瞑目的侍从、女仆,尸体在大厅的地板上堆积如山,燃烧时散发的恶臭令人作呕。
屋顶上传来“嗯”的一声,接着就是小男孩的大哭声。总督抬起头,看到大吊灯上还吊着一个小男孩:“朱里奥!”
“你把你的儿子藏得真好,给他安排的保姆也很有骨气。”影子般没有存在感的索菲突然开口,熊熊火光让她丰润的双颊像抹了胭脂,“我给保姆灌了六罐瓦萨比,她才说出你儿子的下落。”
“六罐瓦萨比,”菲泽塔对燃烧尸体的恶臭和朱里奥的哭声都熟视无睹,“婶婶,回头大叔该哭了。”
“当然是已经变质的瓦萨比,不然我怎么舍得?”
“总督,那个保姆叫什么名字?什么样的家庭出身。我女儿就缺这样的女仆。”
要是约瑟在身边,肯定又要说“你才几岁,就已经有女儿了?”女儿已经十二岁了,当然是养女,不会是菲泽塔亲生的。然后约瑟肯定会说“斯第尔顿家的小姐到底金贵到什么程度,用的女仆还要经得住严刑拷问!”没办法,她的养女伊凡蒂在罗思丽庄园扮演菲泽塔•维多利亚•斯第尔顿小姐,替她对付讨厌的求婚者。更让人讨厌的是求婚者中还不乏打算先斩后奏的人,所以伊凡蒂的女仆不但要温柔细心,还要忠诚、强壮、懂武技。这样的女仆数量当然不会多,所以菲泽塔平时就很注意招徕适合给伊凡蒂做女仆的人才。如今发现一个被灌了六罐变质的瓦萨比以后才经不住拷问的女仆,她当然不能放过。不过平时听约瑟聒噪惯了,身边一下子少了一个唠唠叨叨的人,还真有些寂寞。
“说吧,那三个孩子去哪儿了,不然……”索菲扔出一把飞刀,吊住朱里奥的绳子断了一根。小男孩身子往下一坠,吓得连哭都忘了,但短暂的寂静之后是更惨烈的哭声。
“你这女人!”即使是别人家的孩子,多诺万也看不下去,扑向索菲,想抓她做人质。
索菲不躲不让,等多诺万扑到面前了,才伸脚一绊,让他摔了个狗吃屎。等他翻过身来,还来不及爬起身,就被索菲一脚踩在*。
“以前看到的某本书上说,女人就是被先天性阉割的男人,所以对男人的某个东西有着与生俱来的妒忌。”索菲狠狠地碾了碾脚跟,痛得多诺万连叫都叫不出,“虽然不知道那位学者的研究结果有多可靠,至少我个人对在某方面有残疾的男人向来很宽容。”
总督看得脸都白了。
“就凭你,也想制住她?婶婶可是我的师父。”即使看到多诺万整张脸都绞在了一起,菲泽塔依然无动于衷,“我想多诺万太太大概会很乐意改信新教,毕竟新教允许离婚。”
多诺万终于幸福地昏了过去,不用再忍受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总督大人……”索菲虽然有点上年纪了,嗓音却只比少女多出几分成熟的性感风韵,让听到她说话的男人都会恨不得马上把她拖上床,品品她的*声。可是随着她扔出的第二把飞刀,总督联想不到任何**的内容,只觉得整颗心都随着朱里奥小小的身子往下坠。
“爸爸……”朱里奥哭得声嘶力竭。
“婶婶,让我也试试,”菲泽塔向索菲讨了一把刀,拿在手里把玩,“不过总督大人,我事先申明,我可没有婶婶百步穿杨的本事,要是一个不小心,可能会戳到他身上。不过别担心。你看,这刀的刃口发蓝,说明是喂过毒的。毒性么……对这种年纪的小孩而言,只需要一个小伤口,大概就可以让他彻底解脱了,不会受很大的苦……”
“他们在梵蒂冈!”总督终于崩溃了,“我已经把他们送去梵蒂冈了!就算你问我要人,我也交不出来!放了朱里奥,他还是个孩子。”
“在你看来,我这样的年纪也只是个孩子吧?”菲泽塔抄着手俯视跪在地上的总督,“可你对我心软过吗?”
“孩子,可怜的孩子,是啊,你还没有我的女儿大。”总督抱住菲泽塔的腿,“要是你的父亲还活着,大概也和我差不多年纪吧,或许你也会有个像朱里奥这么大的弟弟。孩子,求求你,发发慈悲,就当朱里奥是你的弟弟……”
菲泽塔冷着脸:“你很幸运,总督大人。两年前我弟弟出生的时候,我答应过我叔叔,如果不是性命受到威胁,就绝不会杀人。你很幸运,还没有威胁到我的资格。”
“谢谢你,谢谢……”总督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跪倒在地,突然从衣服里摸出一把短匕首刺向菲泽塔,“去死吧,魔鬼!”
菲泽塔连躲都不躲。
总督以为能杀了她,可刚等他直起身,一把冰冷的利刃就从背后吻上他的脖子。
“答应我丈夫不轻易杀人的只有维基,我可没有答应,”索菲在总督耳边吹气如兰,“你竟敢当着我的面要杀我的侄女……奶着崽子的母狼可是最凶的。”
随着飞刀轻轻地一划,没有流出多少血,上面沾的剧毒立即让总督一命呜呼。
看到父亲当着自己的面被杀,朱里奥吓得晕了过去。
索菲看了看失去知觉的朱里奥:“那孩子怎么办?”
“我答应过叔叔,不会再随便乱杀人了。”菲泽塔把手里的刀还给索菲。
“可怜的孩子,下辈子找对普通点的父母吧。”
四把飞刀一起从索菲手里飞出,一把仁慈地割断了孩子的喉管,三把割断了所有吊住他的绳子。小小的身躯坠入下面大厅地板上的火海,很快就被地狱般的烈火吞没。
当夜,总督府失火,熊熊火光甚至映红了晴朗的夜空。火势太大,根本无法挽回,总督府上至总督夫妇,下至马夫杂役,全都被大火烧得尸骨无存。当火势渐微,偌大的总督府只剩下几根柱子、几面断墙。用不了多久,那不勒斯就又会多出一处充满历史沧桑感的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