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达成合作协议,接下来就是商量具体的合作计划了。西班牙迟迟不肯出兵英格兰,经济问题和被拖在尼德兰无法抽身的军队恐怕都只是借口,他们真正忌惮的是“英格兰的秘密海军”斯第尔顿家族武装船队和斯第尔顿船长的“小”宠物“尼可”。要向西班牙借兵推翻伊丽莎白女王的统治、扶植苏格兰的玛丽女王登基,就必须解决掉这两个问题,让西班牙有胆子挥军渡过英吉利海峡。摩西把制服斯第尔顿家族的法宝押在“斯第尔顿太太”身上。

“所以把我争取到了你这一边?”对摩西的想法,菲泽塔认同地点了点头:“你很聪明。有我和你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即使无法完全消除你所顾虑的两个大问题,至少也解决了一半。”

书房向来是男主人的领地,摩西用来让菲泽塔藏身的别馆的书房也不例外。书房中满眼都是不讨女性喜欢的深色调,皮革椅垫和窗帘都染成属于森林的暗绿色,书架和家具都是只涂过清漆的深棕色原木,露着古朴的天然木纹。墙纸上画着女性不会喜欢的狩猎图,书桌上的镇纸是一只生铁铸小猎兔犬雕像,做成追逐猎物的姿势。可就是在这样一个布置大气沉稳、与女性的精致婉约八竿子打不着的房间里,菲泽塔倒像是如鱼得水,一进来,就大大方方地坐在书桌后面翻看地图,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男性化的气质让她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待在男性的领地,都没有任何不协调感,好像比起琴房、刺绣室、茶室之类属于女主人的领地,她天生便更适合去和男人在他们的领地一争高下。

既然菲泽塔占了主人座,身为男主人的摩西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坐到给客人的沙发上:“怎么说?”

地图遮住了菲泽塔的脸,摩西只能听到她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我这些年来名义上是斯第尔顿小姐的家庭女教师,实际上做的是类似于总指挥的工作,不过不管干的是哪一个,我的工钱和普通的家庭女教师没太大的差别。姨夫很聪明,纵容我施展自己的才华,表面上像是器重我、不拘一格地重用一个女人,其实是找了个廉价的总管帮他管理他的商业帝国。可是他也犯了男人常犯的一个错误——小看女人。比如他只看到自己聘请到了一个干得多拿得少的大总管,却忘了我是商人家的女儿,没有利益的事绝不会去做。”

“具体说说呢?”

“我的本事不是精打细算,不是运筹帷幄。我唯一会的只有让那些什么都会的人死心塌地地为我工作——很遗憾,是为我自己,不是为我的男人。在斯第尔顿家住了两年,我表面上是在干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实际上是在想方设法扩大我在斯第尔顿家的势力——既然姨夫把我骗到欧洲,我就算不能回大明国,至少也能让他倾家**产。可惜和他决裂的时机太早了,我还没能把所有人都争取过来,就已经和姨夫撕破了脸,没法继续下去。现在……以我在斯第尔顿家取得的成效,最多也只能砍断姨夫的左膀右臂,给不了他致命一击。”

能砍断左膀右臂,已经大大超过摩西的预料了。“没关系,先说说你能做到哪些,剩下的我来。”

菲泽塔终于放下地图,同时站起身,看到旁边有一盘象棋,就拿过几个棋子把玩:“你们的英格兰是个小岛国啊……看来在人类学会飞行以前,要进攻英格兰,唯有通过海路,守死了海路,你们的女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因为有斯第尔顿家族船队和‘尼可’,伊丽莎白女王大可以对海岸线的防卫放十二万个心,所以陆军需要防范的敌人只有和英格兰接壤的苏格兰、北爱尔兰以及国内的反对势力,也就是说不会很强,一旦海岸线失守,英国的陆军恐怕不堪一击。”

“所以我们现在的主要敌人就是斯第尔顿家族,如果你能争取到一半的人到我们这边,我们就成功了一半。”摩西也站起身,走到桌子的另一边,“现在斯第尔顿家有多少人站在你这一边?——甚至可以不惜和斯第尔顿撕破脸的。”

“让我来数数。”菲泽塔看了看手里的棋子,索性就拿棋子当士兵、地图当沙盘来演练,“斯第尔顿家的船队管理类似于正规海军,指挥权层层集中,最后汇聚在七位旗舰船长手里。换句话说,只要得到了旗舰船长的支持,就得到了整支船队的兵力。所幸这七位旗舰船长彼此之间也互不服气,除非接到最上级的命令,不然的话不太会通力合作,我们可以把他们一个一个争取过来。”菲泽塔把手里的黑棋骑士先放在地图上的西班牙上面,“白晨是我的侄子,向来对我言听计从,所以姨父最忌惮他,一发现我可能有二心,第一个就是架空他手下的兵力。我可以保证他和我站在同一边,但问题是他现在是个光杆司令,除了他自己和他的弟弟以外,手下一个人都没有。”说着,菲泽塔把地图上的黑棋骑士换成了黑棋卒子,“然后是歌利亚。‘乌利叶船队’是斯第尔顿家的七支船队中武装最好的,更好的是歌利亚只是个挂名船长,真正的指挥者是‘乌利叶号’的船医白夜,而这个白夜很凑巧的是白晨的父亲、我的大哥。‘乌利叶船队’的武装和白晨这个光杆司令加起来平均一下,战斗力算是勉强抵得上一支半的船队吧。”菲泽塔把地图上的黑棋卒子换成了两个黑棋骑士。

“你们家亲戚真多。”看菲泽塔和白夜的年龄差距,应该不是血缘关系很近的亲戚。摩西不确定这样淡薄的血缘关系能不能保证让他们在卷入别国战争的时候,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一边。

“亲戚是很多,不过白夜不是我的血亲。他和我的表哥是师兄弟。”

俗话说一表三千里,“表哥的师兄”能有多可靠,摩西实在是没信心。

“白大哥确实和我没什么血缘关系,也没什么特别深厚的交情,不过他很怕一个人——就是他的师弟,我的表哥。我的那位表哥和我的关系也算不上特别好,但是他和他的表叔、我的表舅的关系很好。当然了,那个比我也大不了多少的表舅和我也不是非常近的亲戚,只不过他是我在大明国的产业的总管,我是他的外甥女,也是他的上司。虽然在大明国的时候,我曾经让姨父冒充我,把我在大明国的产业全都拱手相让,不过表舅知道我的身份。中国人的家庭观念远远超出欧洲人的想象,更不用说我现在和表舅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我需要靠他来给我打理大明国的产业,他也需要利用我的名号、靠我给他打下的人脉和威望来维持司家庄的正常运作,因此不论我出什么事,表舅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然后按照我上面说的层层关系推理上去,表哥看表舅的面子,不会不帮我,有表哥威胁她,白大哥也必须站在我的一边——在任何情况下。”

那么多的亲戚关系……摩西从来不曾如此痛恨东方国家一夫多妻的婚姻制度,弄得一个家族的亲戚像老树的树根一样盘根错节。好在尽管他听得有点头晕,还是抓住了重点:“也就是说我们等于已经争取到了七位旗舰船长中的两个了?”

“更妙——如果你能弄到远洋船,通过我,你还可以直接接手斯第尔顿家与大明国的生意往来。”

幸好摩西还在为皇甫家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而头晕,没听出菲泽塔说话的口气完全不像是一个想死的人:“说下去。”

“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菲泽塔又拿过一枚黑棋首相放在西班牙一边,“斯第尔顿家族还有一个不信仰基督的旗舰船长。”

“那个异教徒王子?”

“对。纳赛尔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痛恨基督徒,当初我和姨父到慕兰的时候,全靠他对我的迷恋,姨父才没有被他们活活烧死。”

摩西想起来了,当初在格林威治宫,米迦勒的授衔仪式上,看到菲泽塔有危险,第一个冲出来的就是纳赛尔和白夜。“可是你现在已经是有夫之妇,他还迷恋你吗?”

“他对我的迷恋一开始可能只是对‘异国尤物’的好奇,可男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就觉得越好。现在我已经成了有夫之妇,他对我可望而不可及,只会更渴望得到我,想来不会愿意错过一个让我成为寡妇、重获婚姻自由的机会。”菲泽塔叹了口气,“虽然如此欺瞒有点对不起他,人都是自私的,我可不想失去苏伊士运河的使用权,尽管心里已经另有其人,还是一直和他保持着暧昧不清的关系。”

和大明国通商的机会、苏伊士运河的使用权,斯第尔顿家最惹人艳羡的就是这两个特权,而这两个特权都掌握在眼前的女人手上。摩西不由得佩服自己果然押对了宝。等菲泽塔“成为寡妇、重获婚姻自由”之后,恐怕就轮到摩西想方设法摆脱罗芙缇、一起加入争夺她的战争了。

“不过别高兴得太早,姨夫这边也有几块难啃的硬骨头。”菲泽塔拿过白棋王后放在地图上英格兰一边,“首先就是希律亚•海尔辛。”

用白棋来表示黑人女船长,摩西觉得有些好笑。“海尔辛船长不是你的好友吗?”摩西记得当初罗芙缇邀请她们赴宴,希律亚明知此行是来受辱的,还是毅然陪着菲泽塔一起应邀而来。

“你也见过姨夫的长相,有几个女人抵挡得住这样的吸引力?女人都是虚伪的动物,任何国家任何种族的女人都一样,如果我不是‘斯第尔顿太太’,希律亚也不必费心来讨好我。不过……”菲泽塔叹了口气,“不过如果我不是斯第尔顿太太,或许她也不至于恨我入骨。”

斯第尔顿船长确实有这样的魅力,能让看到他的任何一个女人都像着了魔一样。见过蒙面下真正的斯第尔顿船长以后,摩西对菲泽塔的说法没有丝毫怀疑。

“阿拉贡也是不可能站在我们一边的人。”菲泽塔拿过白棋首相放在英格兰一边,“阿拉贡是七位旗舰船长中追随姨夫时间最长的一个,他们的关系可能很难动摇。而且阿拉贡一直垂涎希律亚的美貌,甚至在希律亚还是‘海盗女王’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将手上的货物拱手相送,只为美人一笑,气得姨夫一直扬言要把他阉了。他绝不会与希律亚为敌。”

地图上呈现了三对二的局势,放在“西班牙”的三枚黑棋数量虽多,却只有两个骑士,一个首相,而放在“英格兰”的虽然只有两枚白棋,其中一枚却是王后。不过摩西知道,现实中的棋局只怕比地图上的更严峻——己方虽然有白夜和纳赛尔两个极其擅长近身战的人,但是海战比之陆地战的特殊性在于可以打船不打人,船只装备比不过人家,纵然武功盖世,自己的座驾挨上一炮,沉了,再好的剑客也只有乖乖去见上帝的份。要论兵力和装备,己方就大大的不利了。白晨现在是光杆司令,而且他手下的船全都被分配到除了他父亲的船队以外的所有船队之中,就算有纳赛尔多的那一份,三枚黑棋也敌不过两枚白棋。

“格里菲斯船长你是别指望了。”说到格里菲斯,菲泽塔放上地图的却不是棋子,而是插在墨水瓶里面的羽毛笔,“他是黑斯廷斯男爵的姐夫,就算不帮斯第尔顿家,也断然不会站在我们这边。勉强算中立吧。”

摩西数了数地图上的棋子,再加上代表中立势力格里菲斯船长的羽毛笔,也只有六个,可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漏了哪一个:“还有一个旗舰船长呢?”

“伊密尔船长是个绝对的中立势力,和姨夫没什么很深的交情,不过和我也没什么交情,虽然以前是希律亚麾下的小海盗,其实和她也没交情,当然更不会和黑斯廷斯男爵攀上交情了。”

“也就是说谁都可能争取到他。如果把他争取到我们这边来,或许我们的胜算会大些。”虽然摩西觉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伊密尔船长可能只是个凑数的,现在不过是因为扮演了砝码的角色,才显得举足轻重。

摩西正要去取棋子,菲泽塔却拿过桌上的小猎兔犬镇纸放到了地图上:“这个才是伊密尔船长。”

地图上,两枚黑棋骑士像真正的骑士一样谦逊地颔首侍立在黑棋首相后面。黑棋和白棋首相还在比赛瞪眼睛。白棋王后高傲地昂着头,只是地图上一下子多了一个比所有的棋子都高出许多的生铁猎兔犬,白棋王后傲慢的姿态倒是有了几分高山仰止的意味。

“什么意思?”摩西看了看在地图上撒腿欢奔的小猎兔犬,有些不解。

“和斯第尔顿家的另外六个旗舰船长相比,伊密尔确实是个不太惹人注意的人,甚至和他的大副一起上街时,经常被当成打杂的小水手。但是智慧的头脑往往隐藏在平凡的外表下:‘米达伦船队’的武器配备和其他商船队一样,可是在海战演习中,伊密尔曾经把武装最好的歌利亚都打得无法招架——他的船只非常轻便,而且大炮经过他的改装,射程是现在市面上最先进的加农炮的两倍。”

摩西听说过,西班牙海军在直布罗陀海峡遭遇斯第尔顿家族船队,最让他们胆战心惊的就是那支海上坟场一样通体洁白的船队——船身枪炮不入,大炮射程比西班牙的远一倍,被西班牙人恐惧地称为“幽灵船队”。不过看到通体洁白的“米达伦船队”,摩西理所当然地把它和同样纤尘不染的格里菲斯联系到了一起,却没有想到这支船队其实属于斯第尔顿家最不惹人注意的伊密尔船长。

“而且除了斯第尔顿家的饲主以外,‘尼可’只听伊密尔的。”

也就是说只要把伊密尔争取过来,让斯第尔顿家族拥有绝对制海权的那头大怪物也能为己所用了?换句话说如果让他落到了敌人手里,己方哪怕有斯第尔顿家的另外六位旗舰船长的一致支持,也是白搭。摩西激动地盯着菲泽塔:“你没争取到他也没关系,我来想办法。伊密尔船长喜欢什么?”

菲泽塔想了想:“女人吧?他一直念叨着想要个老婆之类。”

喜欢女人?那就太好办了!“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温柔的?妩媚的?热情的?文静的?端庄的?泼辣的?还是……”

菲泽塔示意摩西别再说下去了:“据我所知,他对老婆的要求仅仅是‘是女人就行’,如果年轻漂亮当然更好,要是会勤俭持家,就是上上大吉,要是这个女人还是个处女,估计他能乐得连自己的祖宗都忘了。”

“这么简单?”摩西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斯第尔顿家族惊人的财富尽人皆知,别说是七位旗舰船长了,哪怕是船队中随便哪艘运输船的船长,都富裕得足以让摩西这样的小贵族望其项背。凭斯第尔顿家旗舰船长的收入,如果伊密尔船长对女人的要求仅仅是“年轻”、“漂亮”、“贤惠”,对符合这三个条件的女人就来者不拒,早就该被蜂拥而至的女人撕成碎片了,还需要摩西给他找女人?

“其实……伊密尔船长很穷,家底甚至还不如一般的水手丰厚。”

“什么?”好吧,摩西承认刚才自己对伊密尔船长的择偶条件惊讶得太早了,“怎么会?”

“当然,他的收入并不低,只是花起来也特别快。”

“他吃喝嫖赌?”

“据我所知,他在吃喝方面并不讲究。他的私生活方面我不是很清楚,不过要是艳遇不断,哪怕是经常能得到*的青睐,我想他也不至于那么想要个老婆。至于赌,也不过是和水手拿零钱玩点小彩头,最多也就几便士的输赢而已,只要赌注的单位到先令,他就不敢玩了。为这事,他的大副都一直笑话他不够豪情,输不起。”

“那怎么会?”一个人收入高得令人发指,还吃喝嫖赌样样不沾,照样能穷得叮当响……以摩西贫乏的想象力,实在是猜不出他是怎么败家的。

“知道‘米达伦船队’的船是用什么做的吗?”

“难道是石膏?”当然不可能。石膏遇水就化了,更不可能坚硬到能抵挡住炮弹。可是摩西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东西能那么白还那么大。

“是‘北海巨妖’的骨头。”

对于“北海巨妖”,摩西只在书上看到过,而且是在小时候保姆给他念的儿童故事书上看到过。关于这种恐怖的生物,艾尔弗雷德大帝曾作如下描述:“在深不可测的海底,北海巨妖正在沉睡,它已经沉睡了数个世纪,并将继续安枕在巨大的海虫身上,直到有一天海虫的火焰将海底温暖,人和天使都将目睹它带着怒吼从海底升起,海面上的一切将毁于一旦。”据北欧的海员记载,“北海巨妖”能长到四百九十多英尺长,摩西一直以为它和独角兽、半人马等等一样,只是神话中的怪物,想不到这样的怪物真的存在,而且……

“他怎么弄到‘北海巨妖’的骨头的?”话刚出口,摩西就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怎么弄到的?体长四百九十英尺的乌贼怎么可能是人力能杀死的?可是和斯第尔顿家的大海怪“尼可”相比,四百九十英尺长的乌贼和人类当做食物的普通乌贼唯一的区别恐怕就是吃起来比较过瘾。

“‘尼可’喜欢吃烤鱼。为了讨好‘尼可’,让它帮自己捉‘北海巨妖’来修补损坏的船只,伊密尔经常给它买烧烤调料。”菲泽塔摊了摊手,“知道为什么‘尼可’那么喜欢伊密尔了吗?”

要让那样一头怪物吃得出烧烤调料的味道……伊密尔船长一定非常受调料商人的欢迎。不过摩西也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像伊密尔船长那样收入颇丰,而且吃喝嫖赌样样不沾的男人还能穷得连老婆都娶不起——他到现在还有钱维持一个单身汉的日常开销,已经算得上奇迹了。

*****既然伊密尔对妻子的要求并不高,摩西觉得找一个符合条件的女人去把伊密尔拉拢过来,应该并不难,于是让罗芙缇帮忙物色一个——要求年轻,漂亮,关系和奥利维尔家足够近,如果是个会勤俭持家的处女更好。听完摩西的要求,罗芙缇立刻就找到了人选——她的陪嫁侍女维奥莉特,其实也是她的异父姐姐。

听到维奥莉特的身世,摩西才知道罗芙缇的性格原来是遗传自她的母亲。

当年罗芙缇的母亲婚前生活就极不检点,甚至在还不知道结婚生孩子是怎么一回事的年纪,就未婚先孕,生下了维奥莉特。为了她的贞洁名声,维奥莉特几乎从懂事起,就一直是以侍女的身份留在母亲身边,直到陪着母亲出嫁。维奥莉特长得与母亲十分相像,更何况罗芙缇的母亲婚后也放纵依旧,她的丈夫很快就发现了妻子的贞洁都是伪装出来的,维奥莉特其实是妻子的私生女,进而开始怀疑罗芙缇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因此十分不待见妻女。

维奥莉特是在下人中长大的,除了长相以外什么都不像母亲。不论是料理家务还是针织女红,维奥莉特样样都会,——用罗芙缇的话来说,就是“精通下等女人需要学习的各种下等本事”,——而且是女仆中出了名的刺绣好手,甚至她母亲陪嫁的各种绣品都是她做的,让她的母亲在新婚时得到了夫家和其他亲戚家不少的赞誉。既然维奥莉特是个妨碍自己婚姻的拖油瓶,几乎从出生起,照顾维奥莉特的就是下人,而母亲给她的“关爱”只有辱骂和殴打。性格暴躁的母亲让维奥莉特从小就得学习察言观色,谨言慎行,以避免惹怒母亲,让自己受皮肉之苦。

罗芙缇的母亲结婚后生下罗芙缇,维奥莉特对母亲和异父妹妹唯唯诺诺,对继父毕恭毕敬。罗芙缇的父亲虽然不喜欢妻女,却十分喜欢这个乖巧的继女,甚至很同情她的遭遇。可是这份同情落在罗芙缇的母亲眼里,就是私生女儿居然去勾引自己的丈夫,才让自己失宠,却丝毫没有想到是因为自己的行为不检,才惹来丈夫的厌恶。从罗芙缇记事起,她的母亲对维奥莉特的称呼就是“小骚蹄子”,辱骂殴打之类更是比她结婚前还变本加厉,还教育罗芙缇也必须照样做。有母亲做榜样,罗芙缇也一直把异父姐姐当做奴婢来差遣,想做坏事就让她做替罪羊,——当初菲泽塔应邀来奥利维尔家赴宴的时候,要不是维奥莉特正好在前一天被打得没法干活,罗芙缇肯定把给菲泽塔吃死老鼠的“美差”交给她,——心情不好了就拿她撒气,甚至摩西一直在怀疑维奥莉特是希尔家的仇家之女,家族失势后被卖到仇人家里为奴,根本没想到她会和罗芙缇是姐妹。

听了丈母娘当年的“光荣事迹”,摩西无比庆幸自己晚生了二十多年,娶的是罗芙缇,而不是比她还不堪的丈母娘。不过他也无比怨恨老丈人,既然知道娶一个像他的妻子这样的女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为什么还把女儿教育成和妻子一样的性格?为了报复社会?摩西觉得有这个可能。希尔家也是天主教徒,罗芙缇的父亲再怨恨妻子,也不能和她离婚,只能和摩西一样后悔自己当年怎么就瞎了眼娶了她,然后把女儿教育成和妻子一样的女人,让她再去祸害别的男人,然后就有和他同病相怜的人了。摩西突然想起来,当初他和罗芙缇都还是孩子,他的母亲玛丽•奥利维尔男爵夫人见两个孩子亲热地在一起玩,开玩笑地提出让摩西长大后和罗芙缇结婚。当时罗芙缇的母亲担心约翰•奥利维尔可能剥夺摩西的继承权,改立约瑟为继承人,犹犹豫豫的不答应,结果和玛丽•奥利维尔因为一个玩笑闹得非常不快。而罗芙缇的父亲则是拉过当时还年幼的摩西,认真地问他是不是真的愿意娶罗芙缇。当时摩西还不太懂事,只觉得罗芙缇很漂亮,娶她应该不亏,就向未来的老丈人保证一定会在婚后好好保护她、照顾她,于是罗芙缇的父亲也就带着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爽快地答应了摩西和罗芙缇的婚事,才终止了两个女人的争吵……玛丽•奥利维尔的娘家与罗芙缇的娘家本就是感情深厚的亲戚,虽然婚后深深体会到了罗芙缇能带来的痛苦,摩西一直天真地以为是老丈人做人八面玲珑,当初说的话只是为了劝架,免得亲戚之间下不了台,伤了和气。现在回想起来,原来他是早有预谋!现在老丈人已经作古,没有人和摩西“同病相怜”了,而摩西见了罗芙缇就觉得恶心,使尽浑身解数,也提不起和她生个和她一样性格的女儿去祸害未来女婿的兴趣,只能考虑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把老丈人挖出来鞭尸泄愤。

不过鞭尸的事不急,当务之急是维奥莉特是不是适合担当收买伊密尔船长的女人的角色。

论年纪,维奥莉特才十八岁,对未婚姑娘而言可能稍微大了一些,——用罗芙缇的话来说,就是再怎么卖骚,也没有男人要她,——不过听说伊密尔也有二十多岁了,应该不会嫌弃维奥莉特年纪太大;论美貌,维奥莉特和罗芙缇毕竟是一个母亲生的,容貌应该差不到哪儿去。摩西抱着忐忑的心情等着罗芙缇带维奥莉特去打扮,等她打扮好了,被送到摩西面前,摩西只觉得眼前一亮。维奥莉特也是个绝色美人,只是平时*劳忙碌,没什么时间用来打扮自己,一直都是以灰头土脸的样子示人,——用罗芙缇的话来说,就是“下贱的人有下贱的样子”,——现在换了贵族小姐的打扮,她的美丽容貌立刻就像从沙子中淘出的黄金一样闪闪发光。唯一可惜的是维奥莉特一直都是干粗活的下女,手比较糙,不过一双粗糙的手正好能证明她经常料理家务,贤惠能干,也符合伊密尔船长要的类型;论贞洁,维奥莉特是在下人中长大的,没有受到母亲这个反面教材的毒害,是个洁身自好的姑娘。罗芙缇也一直在人前假装成贞妇,——毕竟假装贞洁也是钓起男人的兴趣、吸引男人注意的一种手段,而吸引男人正是她风流成性的母亲对女儿教育内容的主要部分。每次看到那些愚蠢的追求者、崇拜者把罗芙缇当成女神,甚至写诗作画来歌颂她的“贞洁”,摩西都会觉得很讽刺。男人果然是一种愚不可及的动物。对,所有的男人,没有例外,包括他自己。要是摩西不蠢,也不会成为罗芙缇的丈夫了。——可不论她如何掩饰,都能让明眼人一眼看出她是在做戏,只是可能一时无法分辨她伪装的到底是哪一方面而已。可维奥莉特是真正的处女。就像花朵不需要香水来增加香味,维奥莉特的纯洁可爱根本不需要刻意去表演,就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或者用罗芙缇的话来说,就是“假正经,让男人都提不起睡她的兴趣”;……从各方面来看,维奥莉特都完全符合摩西提出的要求,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和奥利维尔家的关系。维奥莉特是罗芙缇的亲姐姐,血缘关系够近了,但近的只有血缘关系而已。摩西知道维奥莉特的涵养功夫很好,不然也不可能横眉冷对罗芙缇口口声声的“小骚蹄子”、在罗芙缇母女的虐待下活到现在还没有寻短见。不过她对罗芙缇的包容未必是出于姐姐对妹妹的宠爱,更可能是因为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投靠,才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寄人篱下。摩西觉得维奥莉特和罗芙缇的姐妹情应该不会比他自己与约瑟的兄弟情更深,要论这个棋子对自己的忠心,可能比较悬。摩西自忖以前对维奥莉特不算差,既然短时间内找不到其他比维奥莉特更适合的人,只有祈祷自己这个“妹夫”表现得够好,不至于把私生女大姨子送去施美人计,反而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总而言之,维奥莉特在各方面都基本符合摩西的要求,于是伊密尔的一次劫难……或者应该说是一次艳遇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