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没有尾巴的人鱼姑娘,我的灵魂跟着你的爱远航。
追随你的脚步我来到地上,你远在王宫我在阁楼眺望。
善良的父亲将我渐渐抚养,恶毒的姐姐跟着狠心晚娘。
历尽艰难才站到你的身旁,十二点的钟声却已经敲响。
不想让你看到我肮脏模样,你的笑容却温暖如同太阳。
今生今世只想留在你心房,任由鲜血在碎玻璃鞋流淌。
——格林兄弟《灰姑娘》斯第尔顿船长回来了!被女王抄家流放以后销声匿迹了整整五年的斯第尔顿船长回来了!所有人都以为早已死在去中国的路上的斯第尔顿船长回来了!数以千计的黑奴抬着来自遥远东方的贵重礼物进宫敬献给女王,长长的队伍仿佛游行一般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皇甫熠嫌真介给菲泽塔挑的“陪嫁”太“寒碜”,就在数量上下足了工夫。正宗的中国陶瓷器具一百多件,其中最大的花瓶比人还高,要两个黑奴才抬得动,最小的紫砂茶壶比婴儿的巴掌还小,却照样能倒出水。各色彩瓷盘盏足够开一个博物馆,其中随便一件,就足够当传家宝一样供着,可斯第尔顿家的女管家丽贝卡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陛下,您不觉得在国宴上用银餐具招待客人,实在太寒碜了吗?现在您有合适的餐具了。”英格兰一个弹丸小国居然把中国瓷器当日常用品,必定引来葡萄牙、西班牙、法兰西等大国家的艳羡和效仿,然后斯第尔顿家族就可以靠卖中国瓷器,从欧洲各国狠狠地赚上一把了。丽贝卡告诉菲泽塔她的打算以后,菲泽塔只希望如果哪天真的有大明国使臣前来英国访问,女王可千万别拿这些瓷器来招待客人,免得丢人现眼,贻笑大方——她知道在欧洲奉为珍宝的中国瓷器在中国有多便宜。
五彩缤纷的织锦都是只能在台湾、广州做生意的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绝对弄不到的上品,手绢大的一块就足以让人抢破头,可斯第尔顿船长送了整整五十匹过来,拼起来足够铺满格林威治宫宴会厅的地板。司家庄就是靠绸缎生意起家,卸货的时候,菲泽塔一看箱子,就知道是自家产品。不知是不是因为在中国待久了,菲泽塔回到英国以后,看到公爵夫人的晚礼服,都觉得像窗帘布,认为只送女王五十匹织锦太小家子气,还打算给丽贝卡也做一身纯丝绸的礼服。丽贝卡说五十匹这么长的织锦已经足够吓死很多人了,剩下的得用来做生意,至于纯丝绸的衣服,她是万万不敢穿的。
皇甫熠怕菲泽塔想念远在中国的亲人,让真介把她以前在皇甫府用过的所有东西不论大小,全都一起运到英国来。精工红木家具确实非常好看,不过都不是新的了,不适宜用来送人,——尤其是送给女王,——于是菲泽塔从中选了一面双面苏绣屏风作为礼物。半透明的薄纱面料几乎看不见,上面活灵活现的猫扑蝴蝶图案仿佛是悬在半空中一样,正面反面都一样完美无瑕。屏风上丝线绣的花好像会散发出香味,蝴蝶会飞出来,猫儿会跳下来一样,令人叹为观止。即使在中国,一面双面绣团扇都足够让一个老练的绣娘绣上整整一个月,两米高、六米长的屏风要绣得繁花锦簇得花多少时间可想而之。菲泽塔送上的礼物中只有这一件是真正的奢侈品。
在无数的胡椒、可可、茶叶、热带水果等在美洲和非洲就能弄到的“便宜货”之后,最后压轴的礼物放在一个景泰蓝小盒子里。铜胎掐丝珐琅的盒子只有首饰盒大小,细小繁复的花纹巧夺天工,里面衬了金灿灿的锦缎垫子,可上面放的是一株枯死的植物。女王和群臣交头接耳,纷纷猜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丽贝卡给出了解释:在中东沙漠的深处、气候最恶劣的地方,有一种亚当从伊甸园带出来的极其珍稀的植物。因为靠近圣地耶路撒冷,这种植物依然保留着在伊甸园中的特性,枯死之后还可以复生,当地人把这种奇迹般的植物称为“茜茜鲁尼”,意为“上帝的玫瑰”。这株枯死的植物只要放进水里,就能复活,从水里拿出来的话,又会枯死。
犹太人的生意经说“卖流行的东西是最赚钱的,但是追逐流行不如制造流行”。只要送给女王一株“茜茜鲁尼”,就能引得贵族纷纷效仿,剩下的就能卖出天价。但是不能送得多,也不能卖得多,不然就掉价了。丽贝卡为“茜茜鲁尼”编造的“身世”差点让纳赛尔笑破肚皮——“茜茜鲁尼”在慕兰像杂草一样肆意生长,甚至到了危害农业的地步,农民不高兴一棵一棵拔,都是直接放火烧的。这株“茜茜鲁尼”何其幸运,居然放在景泰蓝盒子里的锦缎垫子上呈送到女王面前。女王亲眼见证“茜茜鲁尼”“死而复生”,大为惊叹,甚至当做神迹送进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和英格兰历代王室成员供奉在一起,吓得菲泽塔天天威胁纳赛尔如果敢把“茜茜鲁尼”其实是野草的事说出去,她就灭他的口。幸好“茜茜鲁尼”习惯了沙漠白天酷暑晚上严寒的恶劣气候,反而不适应英国的阴郁天气,一到英国,就变得娇贵起来,卖出去的几株都只长叶子,必须白天用火烘,晚上用冰冻,才勉强肯开花,杂草的身份总算没有被揭穿。
斯第尔顿船长昂贵的礼物吓傻了整个英格兰宫廷,众人交头接耳,猜测送出这些礼物的人会是什么长相,什么打扮。高大健壮的水手?尊贵不凡的异国王子?还是脑满肠肥的商人?最后出现的斯第尔顿船长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第一个到达中国并平安返回的英国人身材十分瘦小,至少比一般的男人矮了整整一个头,一身水手打扮。卷边的黑呢裤子有些泛白,不知是洗得褪色,还是海水留下的盐。遮住上半身的粗布斗篷已经有些破烂,甚至可以看到火药留下的焦痕,证明主人曾经历过怎样的枪林弹雨。背后细长的黑剑随着主人的步伐在剑鞘中铿锵,使她一身用来觐见女王极为失礼的破衣烂衫上的每一个破洞此时看上去都像老将军身上的勋章。
“我的主人希望他带来的礼物能消除陛下曾经的误会,恢复对他的宠爱。”丽贝卡退到主人身边。
一身风尘仆仆的斯第尔顿船长往前两步,走到女王面前,跪下觐见时身子晃了晃,几乎让人以为她会因体力不支而摔倒在地,可战士的剑随即支撑住主人的身体,谦卑地拄在身前,纹丝不动犹如亘古不变的英雄雕塑。
女王走下宝座,走到历经千难万险的英雄面前,一把掀掉她身上的斗篷。斯第尔顿船长抬起头,引得周围一片惊叹声,男人惊叹其年轻,女人惊叹其英俊。
“朕岂是你所想的小肚鸡肠的人?”女王回到宝座上,“英格兰欢迎她的英雄凯旋,朕会赐予你应得的一切。”
菲泽塔微微抬起头,英格兰政治上的女王和经济上的女王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下眼色,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