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州城出发的第二天,天刚黑的时候,龙皇的轿辇就到了京都附近。菲泽塔怕龙皇的排场吓到人,到了京都郊外,就不要他送了,自己换上一身云游僧人的打扮,用大斗笠遮住头发和眼睛以免惹人注意。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农田,田里插着青翠的秧苗,在春风中发出欣欣向荣的“沙沙”声。龙皇变回菲泽塔肩上的壁虎,他的跟班也全都变成田里的青蛙、蚱蜢。

太阳已经下山了,只剩天边金色的云彩映出回光返照的辉煌。带着些许凉意的晚风吹过,泥土和青草的芬芳一起扑面而来,分外惬意。前面就是农夫住的村庄,村里还种着樱花树,老远就能看见一树的粉色花瓣仿佛下雪一样洋洋洒洒地散落风中。

菲泽塔正惬意地欣赏黄昏落日的乡间美景,北斗突然醒了:“小主,前面的村子里有个很强的灵魂。”

“馋了?”菲泽塔往前走了没几步,就闻到一股令人不快的血腥味。村子里出事了!菲泽塔助跑几步,爬上村边茅舍的屋顶趴在上面,就看见许多农民打扮的男女老少聚在村子里的空地上,女人护着老人孩子躲在后面,青壮年男人都拿农具当武器挡在前面。让他们如临大敌的是一个流浪武士打扮的男人。

月亮出来了,柔和的光芒洒在男人的脸上,几根散落在额前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半边脸。一阵风起,数片樱花落在了男人的肩头。

“你……你想干什么?”一个强壮的农民拿着锄头,用身体挡住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多美的樱花,”男人从肩头取下花瓣,在鼻下嗅了一下,“可惜,马上就要染上血的颜色了。”

“你……你少在那里胡言乱语!”拿着锄头的村民冲了过去,但仅仅跑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男人手里的刀借着他冲过来的力道刺进他的腹部,却准确地掌握着入刀的力量,连他后背的皮肤都没有刺破,以至于他身后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爸爸?”他的孩子好奇父亲到底怎了,趁母亲不注意偷偷跑到两人之间。只见一道银光闪过,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滚向村民们。接着——“啊——”撕心裂肺的叫声划破了夜空,原来那个“圆滚滚的东西”就是那个孩子的人头。

男人舔去刀刃上的血,仿佛在品尝世上最珍贵的美酒,而别人对他的恐惧是他的下酒菜。他抬起头,看了看被吓得手足无措的村民,一丝嘲弄的微笑挂在嘴角,俊美到令人窒息却又充满邪气的容貌让菲泽塔想起第一次见到北斗时的感觉。

村民们已经回过了神,纷纷举着锄头或镰刀向这个不速之客冲了过来。

“无知的人类啊……”又是几道银光,冲过去的人就像秋天被收割的麦穗一样一齐倒向一个方向。血打湿了男人的脸颊,俊秀的容貌变得狰狞恐怖。他慢慢向人群走来,巨大的月亮勾勒出一个挺拔的剪影,在他的身后,樱花落在依然温热的血泊中,泛起小小的涟漪。

“你到底是谁?!”刚刚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捧着孩子的头颅,疯狂地哭喊着同样一句话。

“我吗?”男人抬起脚把孩子的头踢开,把刀没开刃的那面温柔地放在那位母亲的脸上,“我是修罗……”一声清脆的响声,刀柄重重地打在母亲的太阳穴上,血液连同脑浆落了一地,也落在了修罗的刀上和身上。修罗抬起刀看了看,痴迷的表情好像上面的不是血液和脑浆,而是世上最美丽的花朵。

“恶魔!恶魔!”恐惧代替了愤怒,村民纷纷逃开,躲进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修罗并不急着杀人,一边迈着闲庭信步一样的步伐,一边若无其事地砍杀他的刀够得着的所有人。一个小女孩摔倒在地,吓得大哭起来。修罗单手提起女孩,凑近她的耳朵,轻声问:“告诉我,你害怕吗?”

懦弱的大人都躲起来了,村子一下子变得空****的,他的话清晰而残忍地传进了小女孩的耳朵里。小女孩哭红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嗓子已经沙哑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地点头。

修罗看到她这个样子,却是哈哈大笑:“你不明白,已经不幸地诞生在这个世界上,能早早地死去,才是最大的幸福!我是在解救你啊。”说罢将小女孩扔到空中,用刀在空中随意一挥,继续向前走去。鲜血像大红色的樱花花瓣一样洋洋洒洒落了一地,小女孩的身体断成两半,重重地落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一双眼睛仍然惊恐地注视着这个陌生的男人,这个修罗。

眼看着修罗就要离开村子了,菲泽塔和村里人都松了口气,不料他又回过头来,带着邪魅的笑容盯着躲在屋顶上的菲泽塔。菲泽塔的头脑一下子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剩求生的本能命令她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菲泽塔敢当着织田信长所有武士的面往他们的主公脸上泼酱汤,甚至在统治日本海的龙皇面前都不曾畏惧,可如今一个流浪武士的眼神却能让她从心底泛起寒意。跑,赶紧跑,菲泽塔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眼睁睁地看着父母被杀,却连一丁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只能逃跑。黑夜像是隐藏了无数嗜血的恶鬼,菲泽塔总觉得那双把杀人当享受的眼睛一直跟在她后面,即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敢停下脚步,在田间狂奔了一夜。有北斗在,她害怕的不是他的武艺,有龙皇在,她害怕的不是他的邪气,让她害怕的是在他眼中看到的自己——那个带着一脸狞笑杀了“朗斯洛特号”全体船员的自己,逃不了、躲不掉,永远紧紧跟在她身边的嗜血的自己。

天亮了,太阳扫去了黑夜的一切阴霾,菲泽塔像是从险境中捡回一条命,双膝一软,随即瘫倒在地。

“小女子,怎么了?”龙皇也在她的肩上被颠了一夜,甚至都没能问出一句话。

喘了半天粗气,菲泽塔才能说话。

“没什么。”菲泽塔双手拽着法杖,把自己从地上拖起来,“往哪个方向走才是京都?”

龙皇爬到菲泽塔的斗笠上往周围看了看:“我们大概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