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将们都是骑马来的,车用来装货物。真介和凯撒随着车走。织田信长跳上马背,向菲泽塔伸出手,有意与她同骑。动物对危险比人类敏感,自从被北斗附身以后,基本上只有已经修炼成仙的动物才敢接近菲泽塔。菲泽塔还没走近,织田信长*的连钱苇毛马“疾风”就人立而起,嘶鸣不止,要不是他骑术了得,怕是早就被颠下马背。

“怎么回事?”旁边的武士来拉马,“疾风”却依然狂暴地在原地跳动,大有不把背上的主人颠下来就不罢休的架势。

“混蛋!”战马是武士在战场上最好的伙伴,织田信长也是爱马之人,“疾风”更是他最喜欢的一匹,但前提是马要听话。看“疾风”一点都没有消停的意思,织田信长失去耐心了,拔出刀就要杀马,“疾风”却突然平静下来。

“行了,你的马不喜欢我。”菲泽塔稍微站得远一些,“疾风”就重新变回温顺的宝驹,“没关系,你们先走,我会追上你们。”

“你?”织田信长回过头看了看她,“难道靠你的双脚能追上‘疾风’?”

“当然不可能。不过我有更好的坐骑。”

“在哪里?”

菲泽塔抓下肩上的壁虎放到织田信长面前:“就是这位陛下。”

“‘陛下’?”织田信长大笑起来,“‘陛下’是用来称呼天皇的。你给一只壁虎起名为‘陛下’也不怕折杀它。”

“对朕称呼‘陛下’,让你很困扰吗?”龙皇瞪着织田信长。

“那就叫龙皇好了。”

“哪里像龙了?”一旁的前田利家嘀咕了一句。

“哪里不像了?”龙皇回过头,可惜前田利家听不到他说话。

可怜堂堂日本海的海神居然被区区一个凡人领主瞧不起,菲泽塔笑得直不起腰:“开玩笑的。它叫‘小乖’。”

“小女子……”这下轮到龙皇瞪她了。

“不管叫什么名字,壁虎就是壁虎。”织田信长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他们。

“好啊,那么我们比比怎么样?要是‘疾风’比得过‘小乖’,从此我对你俯首称臣。”

“好,一言为定!”织田信长马鞭一甩,“驾!”

“主公……”武士们赶紧追上去。

菲泽塔望着他们绝尘而去的背影,还举着手里的壁虎:“我还没说我赢了的条件呐。”

织田信长已经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菲泽塔也不着急,等人夫都走了以后,才拎过龙皇:“陛下……”

“朕乃‘小乖’是也。”龙皇回过头去不理她。

“我说,你整天骑在我身上,让我骑你一次不行吗?”

龙皇回过头,笑得十分猥琐:“哎呀,小女子,你这话可是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误会什么?”菲泽塔一脸莫名。

龙皇叹了口气。小女子果然还小,还没到能理解成人笑话的时候。“如果朕现出龙形,朕的跟班也都会现原形。”

“啊?那怎么办?”菲泽塔看了看龙皇的跟班们,“难道要我真的给他做家臣?”

“所以……”龙皇看了菲泽塔半天,嘴角才咧开笑,“所以让他们跟不上就行了。”说罢突然现出龙形,抓了菲泽塔就走。

他的跟班也急忙现出原形:“龙皇出巡,闲人回……陛下,等等我们。”

龙皇细长的青绿色身体很快就消失在天空中,后面跟着一大堆臣子,场面之壮观足以让刚才织田信长的家臣追主公的场景望其项背。

*****织田信长的连钱苇毛本就是难得一见的好马,加上他骑术了得,没多久,便把跟他来的家臣全都远远地甩在后面。

“主公回来了……”回到清州城的天守阁时,守门的侍卫一看到织田信长的马,就赶紧开门,生怕动作慢了,会挨他的马鞭。此时还跟在他身边的只剩前田利家一个人。

回城以后,织田信长跳下马背,把缰绳扔给跟过来的侍童:“又左,不愧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人,只有你追得上我。”

“谢主公夸奖。”前田利家也把缰绳给侍童。

“居然用一只壁虎想赢过我的‘疾风’,简直不自量力。”织田信长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做无法无天的吉法师的时代,“又左,你看那个南蛮小孩像不像一个人?”

“主公是说十阿弥吗?”前田利家低下头。爱智十阿弥是织田信长的小姓,容貌美丽让女子都自愧不如,以至于城里人都说能与爱智十阿弥的相貌媲美的只有织田信长的夫人浓姬和妹妹市姬。因为深得织田信长宠爱,爱智十阿弥性格十分嚣张,与前田利家在织田信长面前争宠,又是个天生的毒舌,经常欺负前田利家忠厚老实,最后终于惹怒了前田利家而被他误杀。爱智十阿弥的死曾经让织田信长暴跳如雷,甚至扬言要前田利家切腹谢罪,前田利家只能带着妻子阿松外出避难,直到在桶狭之战立下战功,才得以重新侍奉在织田信长身边。

“十阿弥?我看他像吉法师才对,无法无天,简直就是小时候的我。”织田信长大笑,“我现在总算知道那时候父亲大人和平手先生(1)看到我是什么心情了,报应啊报应。”

不是记恨他杀了爱智十阿弥的事就好。前田利家松了口气。

“不过他的美貌真的是比十阿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织田信长抄起手,“美丽的东西总是会激起人的占有欲,我一定要得到他。尾张的织田信长麾下有个南蛮猛将,说出去多威风。”

“领主大叔,你几岁啊?”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两个人一跳。

前田利家觉得旁边站的足轻武士拿的武器有些奇怪,看到他肩上趴着一只壁虎,上前一把揭了他的斗笠。斗笠下的一头金发在落日下熠熠生辉,正是菲泽塔。

“领主大人,你输了。”菲泽塔提起裤腿,把垫在里面的石块都倒出来,恢复原来的身高。

织田信长和前田利家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她出发远比他们晚,却能先一步赶到清州城,然后装扮成足轻等他们回来。

“领主大人,我赢了。”菲泽塔到织田信长面前重申自己的胜利。

“你赢了就赢了,我答应过什么赌注吗?”织田信长说得像个赖皮的小孩。

“你……”菲泽塔回过头去拽前田利家的衣服,“又左,这种说话不算话的主公还值得追随吗?你跟我走算了。”

“‘又左’不是你叫的!”前田利家窘得脸通红。

“那叫你什么?手下败将。”

“你……”

“叫‘犬千代’。”织田信长也起了玩心。

“狗狗啊?很可爱的名字。”

前田利家快疯了:“你还是叫我‘又左’吧。”(2)

“犬千代”是前田利家的幼名,爱智十阿弥就老是喜欢叫他“狗”,甚至还称他的妻子阿松为“母狗”。要是菲泽塔也叫他“狗狗”,前田利家不保证不会再对她起杀心,哪怕明知道杀了她以后,织田信长可能不会再饶恕他第二次。

“真是老实人呢。”菲泽塔摇着头。前田利家刚想松口气,想不到她的下一句是:“遇到这种老实人还不往死里欺负,会遭天谴的。”

一旁的织田信长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

搬东西的人夫到晚饭以后才回到清州城。往日织田信长总是一回来,就叫浓姬来给他擦汗、伺候他更衣,这次回来半天了,却依然不见人影。浓姬总觉得不对劲,拍拍手叫来侍女:“小寿野,殿下还没有回来吗?”

“已经回来很久了,正和南蛮来的客人聊天。”叫小寿野的侍女恭恭敬敬地答道。

“南蛮人?”

“是啊……”小寿野从屏风后面偷偷地瞄到过一眼,“真是美丽的人儿,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漂亮的男人。那头发像黄金一样的颜色,皮肤比女人还白……”

浓姬故意不作出回应,结果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以后,小寿野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的失礼:“奴婢太多嘴了,请夫人饶恕。”

“随他去吧。”浓姬也不由得对南蛮少年好奇起来。

注释:(1)平手政秀,织田信长的老师。

(2)补充一点日本战国时代的姓名学知识。日本武士的名字包括乳名、姓氏、元服名、通称。乳名是伴随一个武将从诞生到成年元服的名字,武将成年(通常是十二岁)后,会重新取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就是元服名。元服名通常有两个字,其中一个字取自家族的长辈名称,也就是“通字”(比如织田信长的“信”字),元服名是武将元服后的正式名称,但通常武士间并不会用此名相称。大部分的武将会用“通称”来彼此称呼。以前田利家为例,乳名是“犬千代”(元服以后就不叫了),“前田”是姓氏,“又左卫门”是通称,“利家”是元服名。一般只有同级之间或者上级对下级,才会称呼对方的通称,下级对上级称呼通称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本文中对武将们的称呼都是“姓氏+元服名”,织田信长对家臣的称呼都是通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