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斯洛特号”从普利茅斯出发,绕过比斯开湾,在里斯本稍作停留,补充一些补给,接着便沿着非洲海岸线一路南下。菲泽塔得罪过西班牙,“朗斯洛特号”的目标又太明显,万幸,沿途并没有遇上西班牙的船只。船上的生活也风平浪静。正如北斗所料,鲁契尼装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在厨房干他的杂活,嬉皮笑脸地任由水手将他与威尔、西马龙、菲泽塔一起讥笑为“厨房四人组”。鲁契尼也没想到菲泽塔有着与她的年龄完全不符的沉稳性格,即使身份被人看穿,依然若无其事地继续装哑巴,做她的厨子兼船医兼杂工,其他船员甚至凯撒都开始随“厨房四人组”叫她“小不点”。
生活真是平静啊,除了……
“小不点,你怎么又跑上来了?”
菲泽塔坐在瞭望台的栏杆上,默默承受瞭望员的怒吼。
关于菲泽塔三天两头往瞭望台上跑的事,瞭望员向凯撒抗议过,结果凯撒只是一句“随他去,摔不死他”敷衍了事。菲泽塔每天干完了活,就喜欢在瞭望台上吹风,然后全船的船员就可以看到瞭望员像拎小猫一样拎着菲泽塔,把她扔下来。威尔和西马龙在下面手忙脚乱地想接住她,凯撒吓得脸色煞白,鲁契尼在一旁嘻嘻哈哈地看戏。
瞭望员正想像往常一样把菲泽塔扔下去,菲泽塔看到远处有一艘船。
“船?”瞭望员拿起望远镜,“船长,右舷方向出现一艘船,速度七节左右,正向我们靠近。”
“哪个国家的船?多大的?”凯撒警觉起来。
“英格兰的四桅帆船,在向我们发求救信号。”瞭望员看了看对方破破烂烂的船帆,“大概是遇上海盗了。”
菲泽塔原本没在意,突然听到海里传出海豚的示警声,拉着缆绳滑下去,抢了凯撒手里的望远镜:“那是斯坦普厄的‘火凤号’,遇上海盗的不是他们,而是我们。”
小不点会说话!一船的水手目瞪口呆。
菲泽塔把望远镜扔回凯撒手里,看了看海面,双手拍在船舷上,对着大海发出海豚的叫声。“朗斯洛特号”附近突然出现许多小水花,海面上冒了一阵泡泡以后浮上几具溺死的海盗尸体,一起露出水面的还有海豚圆滚滚的脑袋。
菲泽塔对着海面摇头:“派人悄悄上船杀人,然后抢船。五年了,他的手法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凯撒愣了愣,很快恢复镇定:“一群懒虫,没听到吗?我们他妈的遇上海盗了。挪起你们的肥屁股,把大炮都推出来,要是凭我们的船还轰不过他们,今天晚上谁都别想吃饭。”
说话间,两艘船都到了对方的射程范围之内。水手们正吆五喝六要痛打落水狗,瞭望台上又传来惊叫声:“船长,海盗!左舷有三艘海盗船在向我们靠拢,都是三桅战舰。”
巨大的“朗斯洛特号”就像一个带着侍卫招摇过市的绝代佳人,绝色倾城的容貌会让看到她的任何人都想把她抢回去占为己有。“美人”纵然带着武装到牙齿的“护卫”,也难免遇上猛虎难敌群狼的情况,比如眼下。“朗斯洛特号”体积大火力猛,如果是单打独斗,眼前的小船绝无任何胜算可言,可要是同时对付一艘四桅战舰和三艘三桅战舰,庞大笨拙的“朗斯洛特号”就成了一个活靶子。
鲁契尼抢过凯撒手里的望远镜,看到对方的海盗旗上的图案,松了口气:“没事,是贝纳德的船。”
“你认识?”
“有点交情。”鲁契尼把望远镜扔还给凯撒,“如果他知道我在船上,应该会给点面子,放过我们。”
话没说完,一颗炮弹就呼啸着砸在距离“朗斯洛特号”不到半米的地方。
鲁契尼顿了顿:“前提是他知道我在这艘船上。”
“挂白旗!”菲泽塔下命令,“斯坦普厄那边我来解决,至于那个什么贝纳德,凯撒,你看着办。”
“我们只有一艘船!”凯撒提醒菲泽塔。
“难道连救生艇都没有吗?”菲泽塔踏上船舷,“找个人用救生船把我送过去,我一个人就够了。”
凯撒想起刚遇到菲泽塔时,一船的船员被小丫头单枪匹马杀得一个不剩:“丫头……”
“斯坦普厄船长可是我的老朋友了,五年前杀了我的父母和‘朗斯洛特号’的所有船员。哎呀,五年了呀……”菲泽塔回过头,脸上渐渐浮起冷笑,“现在终于轮到他栽在我手上了。”
头上艳阳高照,凯撒却觉得一股恶寒从脚底冒到头顶。
斯坦普厄正在纳闷。按照他的计划,应该是他假装求救,让两艘船拉近距离,然后派几个水性好的船员先偷偷潜上去杀人。就算偷袭不成,他的船上的大炮都已经瞄准对方,也能赢在速度上,一阵密集的炮击之后,哪怕是“朗斯洛特号”这样的庞然大物,也只得乖乖投降。就算拼火力拼不过对方,“火凤号”胜在体积小,比“朗斯洛特号”灵活,至少还可以逃走。斯坦普厄觉得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可对方跳过了中间所有的步骤,还没开战,就直接挂白旗投降了,然后有两个人划着小救生艇过来。
威尔一面划船,一面感慨自己的运气。天地良心,菲泽塔口气很大,可仅此而已。谁知道送她过去以后,自己是不是陪着她一起送死。船上的人谁都不肯送她,威尔是被鲁契尼推出去的,结果他就成了倒霉鬼。
不知叹了第几口气,威尔看了看眼前的小孩,只感慨年轻真好,什么都不懂,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不点,我们能安全地回去吗?”
菲泽塔耸了耸肩:“他们用大炮是肯定打不到我们这么小的救生船的,不过打几个大一点的浪头,就能把我们的船掀翻,而且万一等我们的救生船靠在他们的船旁边以后,有人捧着炮弹直接从船舷往下扔,估计我们也是凶多吉少。”
“捧着炮弹往下扔”?她以为随便一个就重达五六十公斤的炮弹是西瓜吗?威尔在考虑直接跳进海里,会不会死得比较痛快。
“放心吧,这种小船沉了就沉了,大不了让‘尼可’送我们回去。”菲泽塔把手伸进水里,“‘尼可’,你在吗?”
水里浮起一小块和救生艇差不多大小的青灰色皮肤。威尔以为是海豚,也没太在意。
斯坦普厄也看到了贝纳德的海盗旗,终于明白为什么“朗斯洛特号”会不战而败。他为了欺骗猎物,在桅杆上挂了一面英格兰的国旗,“朗斯洛特号”居然把他当成了盟友,来向他求助。一艘五桅商船、一艘四桅战舰对付三艘三桅战舰,大概能有八成胜算。斯坦普厄也不想和别的海盗分享战利品,正打算帮“朗斯洛特号”解决另一个海盗以后再打劫,小救生艇已经停到“火凤号”旁边。“火凤号”上的水手分明看到船上有两个人,可救生艇停下来以后,上面只剩一个人了。
“还有一个人呢?”
威尔指了指上面:“到你们的船上去了。”
海盗看了看,发现有一个小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甲板上。
“你是和他一起来的?”
小孩点头:“北斗,饿了吗?”
她的右眼变成血红色,嗓音变成青年男人:“都是很次的灵魂,看来得放很多‘辣椒酱’。”
“随你。”
海盗正纳闷她怎么自己和自己说话,小孩已经拔剑出鞘,身影快如闪电,所到之处殷红遍地,血像辣椒酱一样流淌在海盗的尸体上。
“出什么事了?”别的海盗听到惨叫声,赶过来时,只来得及看到自己的同伙身首异处,甚至被大卸八块,血流了一地,却不见痛下杀手的人。在他们身后,拿黑剑的小死神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稚嫩的脸庞笑得分外灿烂。
甲板很快就糊上新的鲜血。
“火凤号”上像是来了个杀人幽灵,只看到不断地出现死人,可就是看不到除了他们自己的船员以外的人。船上很安静,很平静,没有刀剑的碰撞声,没有硝烟味,只有久经海战的老海盗们面对神出鬼没的幽灵杀手束手无策的恐惧惊叫,只有一甲板刺鼻的血腥味。
威尔在下面,看不到“火凤号”上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上面一开始慌乱成一片,后来声音越来越少,直到完全静下来。血像瀑布一样顺着甲板的缝隙往下淌,滴滴答答,仿佛下起了一场红雨。
斯坦普厄原本在船长室,想装得像个无辜的商船船长一样等着“朗斯洛特号”的代表来向他求助,结果只听到他的手下被看不见的幽灵杀手吓得娘们一样哇哇乱叫,到后来干脆连惊叫声都听不到了。斯坦普厄带了几个亲信去看,找不到杀手,身边的人却一个接一个被杀。幽灵杀手在玩,像猫玩老鼠一样玩弄一船的海盗,故意留下一地的血腥,让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死神的脚步声,等他们吓得心胆俱裂,才仁慈地赐予他们死亡。没过多久,“火凤号”上除了斯坦普厄以外,就只剩“幽灵”了。斯坦普厄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生怕会突然凭空刺出一把利剑抹了他的脖子,背后突如其来的扬帆声吓了他一跳。斯坦普厄回过头,才看清“幽灵”的真面目——“幽灵”是个俊美如同精灵的小男孩,看起来也不过十来岁。血顺着他手里的黑色长剑淌到地上,乌黑的剑刃很快洁净如新,拿剑的小孩还带着看到新玩具的表情站在“火凤号”的主桅杆旁边玩上面的一套机关——这个机关做得很精巧,只要一拉旁边的缆绳,破船帆立刻就会换成完整的船帆,同时桅杆上的旗帜也会换成骷髅旗,再拉一下,就又成了破船帆和英格兰国旗。
“你是谁?!”
小孩回过头,天真烂漫的笑容比阳光更耀眼:“斯坦普厄船长,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已经不认识我了?自己的船员被人不声不响地一个一个杀光的感觉怎么样?”
斯坦普厄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孩笑而不答,拔出背上的黑剑,对着“火凤号”的主桅杆一挥,得意洋洋的海盗旗像一只被人从天上打下来的黑鸦,重重地落在甲板上。
既然“朗斯洛特号”投降,贝纳德乐得完整地接手五桅“大美人”和上面所有的货物,至于留不留船员的活口,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贝纳德船长的海盗船“暴风号”、“飞翔号”和旗舰“巨龙号”把“朗斯洛特号”围在中间,围成一个三角阵。“飞翔号”和“暴风号”在左右后方斜对着“朗斯洛特号”,随时可以以最密集的炮火把“朗斯洛特号”轰得千疮百孔,而“朗斯洛特号”却没法以同样密集的炮火回击。同时“巨龙号”横在“朗斯洛特号”前面,摆明是欺负“朗斯洛特号”没有撞角,彻底让海上巨无霸动弹不得。
“朗斯洛特号”一看到对方的阵势,就举白旗,贝纳德很满意他们的态度,可让他想不到的是从“朗斯洛特号”上下来投降的会是鲁契尼。
“嗨,贝纳德,我的老朋友,很久不见了。”
看到鲁契尼,贝纳德脸色一僵。
鲁契尼腆着一张笑脸:“老兄,看我的面子,我们就当谁都没有遇到过谁怎么样?”
贝纳德麾下有个海盗站出来:“你以为你是谁?敢和我们的船长谈条件?”
鲁契尼随手抄起一根缆绳,像鞭子一样甩过去,当场就把那个海盗拦腰甩成两截,内脏撒了一地,他却还没死,在甲板上挣扎了几下,才不再动弹。
旁边的海盗和水手都吓得一个个噤若寒蝉,鲁契尼却还是挂着流里流气的笑:“贝纳德,你的人真不识抬举。”
“别忘了你现在是在谁的船上,鲁契尼。”贝纳德拔出长剑指着鲁契尼,“不识抬举的是你。叫你们的船长乖乖地把钱交出来,我可以饶他不死。”
鲁契尼对他的长剑视而不见:“贝纳德,我们两个半斤八两,打起来的话,谁都占不了便宜。不过你觉得你麾下的船员是我们家的小不点的对手吗?听说‘笑脸’已经死了,而且就是死在她手里。”鲁契尼回过头看了看“火凤号”,就看见上面一会儿是破船帆,一会儿是新船帆,一会儿是英格兰国旗,一会儿是海盗旗。“呵,好家伙,单枪匹马才这么点时间,就把一船的人都搞定了?”
厨房里打杂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不只是贝纳德和他的船员,“朗斯洛特号”上的船员看到“火凤号”上的情形以后,也吓得不轻。“巨龙号”上的谈判才刚开始,“火凤号”上胜负已定,情势急转直下,惊得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鲁契尼说的是“她”,而不是“他”。
贝纳德放下剑,往后退两步,不再和鲁契尼纠缠:“我只放过你一个。”接着指向“火凤号”,“去给我把那艘破船轰烂!”
海盗船上的水手打旗语传达船长的命令。全副武装的“暴风号”向“火凤号”驶去,轻装上阵的“飞翔号”迅速调整位置,与旗舰“巨龙号”一头一尾把“朗斯洛特号”夹在中间,都把侧舷对着“朗斯洛特号”最脆弱的船头和船尾。
凯撒对“飞翔号”和“巨龙号”看都不看,只瞪着驶向“火凤号”的“暴风号”。
“船长,要把它击沉吗?”旁边有水手问。
凯撒想了想,摇头。如果仅仅是击沉“暴风号”,对“朗斯洛特号”而言并不难。可一旦他下令开火,就会受到“巨龙号”和“飞翔号”的夹击,双拳难敌四手,最后十有八九会落个船毁人亡的下场,到时候菲泽塔一个人被困在海上,也只有死路一条。
“没关系,这丫头命大得很,魔鬼都不敢收她。你们都给我瞪大眼睛看着。”凯撒叹了一口气,“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就会死,她也不配做‘朗斯洛特号’的船长了。”
船长的“儿子”原来是个女孩。而且听凯撒的口气,似乎是想把船长的位置传给她。可谁都想不出已经空无一人、犹如手无寸铁的贵妇的“火凤号”面对炮火全开、犹如全副武装的强盗的“暴风号”,能有什么胜算——就连凯撒都想不出。
两艘船之间的距离已经到了大炮的射程范围之内,“暴风号”侧过身,伸出无数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已经如同死尸的“火凤号”。斯坦普厄以为自己死定了,菲泽塔却趴在船舷上,看了半天,觉得“朗斯洛特号”似乎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对着大海发出海豚般尖锐的啸声。“暴风号”的船长正要下令开炮,船身突然一震,接着整艘船就像铅块一样突然沉了下去。海面冒出大量气泡,泡泡冒完以后一片风平浪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斯坦普厄终于认出眼前的孩子是谁了:“海妖!你是那个会指挥海豚的小海妖!”
菲泽塔把斯坦普厄缴了武器以后推下海。
斯坦普厄很快就冒出水面:“小丫头,今天你放过我,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我当然不会犯和你一样的错误。”菲泽塔一手支颌笑脸盈盈,“还记得我的海豚朋友吗?”
斯坦普厄身边突然冒出很多圆滚滚的小脑袋,有几条老海豚身上还留有刀疤,和小海豚一起带着骇人的表情把斯坦普厄围在中间。
“知道吗?海豚的鼻子很硬,连鲨鱼的肋骨都能顶断,”菲泽塔看了看斯坦普厄,“不知道你的骨头和鲨鱼比怎么样。”
“不……不……”
菲泽塔一声令下,海豚突然群起而攻之,把斯坦普厄活活顶死在海里。
威尔第一次知道原来海豚是如此凶狠的动物。
等海面平静下来以后,菲泽塔飞身越过船舷,直接往海里跳,稳稳地站在海面上。威尔正好奇,菲泽塔也向他伸出手:“这边完事了,我们回去。”
威尔往下看了看,才发现菲泽塔是踩在水里的一块青灰色皮肤上,一双大得吓人的眼睛像海面下的两盏灯笼。
“暴风号”突然消失,还在海面上的三艘船都惊呆了,直到“火凤号”的方向传来一个小孩的声音。
“不自量力的人类,敢到海上来和我叫板!”嗓音稚嫩却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朗斯洛特号”和海盗船都已经忘了打仗,只看见一个小孩和一个年轻水手踩着水面飘到“巨龙号”旁边,然后直接飞上去。“尼可”只把他们送到船上,没有抬起头。“巨龙号”上的人以为他们会飞,看得目瞪口呆,而“朗斯洛特号”上的船员则是直接被海里的大脑袋吓傻了。
“这位是‘十剑客’之一的‘鲨鱼’贝纳德。贝纳德,这位就是‘那个很厉害的左撇子剑客’菲泽塔•维多利亚•斯第尔顿小姐。”鲁契尼给双方做介绍。
威尔脸色煞白,一踏上甲板,就双腿发软,直接倒在鲁契尼身上。
菲泽塔一手抓着缆绳,站在船舷上居高临下地看一船的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十剑客’之间有个不成文的互不侵犯条约,免得斗得两败俱伤,让外人捡便宜。所以就算一边是海盗,一边是海军,也不会互相残杀。不过见面以后对他们身边的人互不侵犯到什么地步,就要看具体情况了。”鲁契尼一边流里流气地抖着腿一面说,“我原本是想拿‘十剑客’的身份给你做个护身符,给你的船保驾护航,顺便让你给我多加点工资,好让我早点还清债务,想不到亲爱的贝纳德老兄这么不给我面子。”
“你也是‘十剑客’?”
“‘贼鸥’鲁契尼,野得像只麻雀一样,只喜欢跟着船到处乱跑,顺便蹭点小钱,但是达官贵人拿金山银山都请不动他。”这次是贝纳德替鲁契尼回答。
菲泽塔明白鲁契尼为什么会在港口被伯爵的私兵追着跑了。
“呵,谢谢恭维。”鲁契尼却之不恭,“我就是不喜欢和达官贵人搞脑子,有命赚钱,没命花钱。”
“海上十剑客”是海上实力最强的十个人,对一般海员而言,是神话一样的存在,“朗斯洛特号”上的船员谁都没想到能在有生之年一下子遇到两个,其中一个还是自己船上的伙夫。
“‘十剑客’很了不起吗?”菲泽塔却不以为意,“不管是被大炮打中,还是乘坐的船被打沉,你们照样会死。”
“话是这么说……”鲁契尼有些不服气,可菲泽塔说的都是没法反驳的大实话。他只能搔乱一头脏兮兮的头发,搔得头皮屑乱飞。
“要还债,你还是乖乖地回厨房削你的土豆皮吧。”
除了口气比较大,贝纳德看不出菲泽塔与一般的小孩有什么区别:“小鬼,虽然我不知道‘暴风号’出了什么事,不过你别忘了,现在是我的两艘船对你的一艘船。不管是炮战还是接舷肉搏,你们的胜算都不大。”
“我告诉你,你的海盗船出了什么事。”菲泽塔朝海里吹了声口哨,“‘尼可’,坐下!”
以前在荒岛上的时候,菲泽塔和路德维希没事做,就像训练狗一样训练“尼可”“坐下”“握手”“打滚”“装死”。“尼可”毕竟不是狗,不是什么动作都能做的。“握手”可以把鳍放在主人的手上,“打滚”没问题,肚子朝上“装死”也不是难事,可它没法“坐下”,于是在地上拍两下尾巴,就算“坐下”了。“尼可”还只有德国牧羊犬大小时,做这些动作确实很可爱很好玩,问题是现在它的体积比“朗斯洛特号”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到海浪声有些不对,凯撒回过头,看到“朗斯洛特号”的船尾后面扬起的东西,大惊失色:“快找个东西抓稳!”
“飞翔号”上的水手只看到海上升起一个大小堪比船帆的尾巴,然后铺天盖地地砸下来。纵然“飞翔号”轻巧敏捷,也躲不过泰山压顶之势,当场就被拍得连残骸都找不到。“尼可”掀起的巨浪让“朗斯洛特号”上的人一地滚葫芦,“巨龙号”更是差点被掀翻。晃了没几下,“朗斯洛特号”突然停下来了,众人只看到海里伸出一根比“朗斯洛特号”的主桅杆还粗的*。等海面稍微平静一点,“尼可”才放开“朗斯洛特号”的桅杆,低下头到菲泽塔面前撒娇邀功。
“我的上帝啊,这是什么东西?”除了菲泽塔、西马龙和凯撒以外,所有的人面对比五桅帆船还大的海上巨兽,都只会默默地在胸前划十字。
“我的宠物。”菲泽塔伸出手,“尼可”立刻乖巧地把下巴凑过来让她挠。看小孩和小猫小狗玩耍,或许会让人觉得很可爱很温馨,但是看到小孩带着和小猫小狗玩耍的口气和一头体型堪比五桅帆船的怪物玩耍,绝对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木头怪鱼”其实没什么了不起,还挺好玩的。“尼可”眯着眼睛享受菲泽塔的爱抚,尽管以它现在的皮肤厚度,就算有人拿匕首戳它,它也没感觉了。
“刚才你说你有几艘船对我的‘朗斯洛特号’来着?”菲泽塔故意东张西望。
“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贝纳德拔出剑对着“尼可”。
“我的宠物啊。”菲泽塔回过头,“来,‘尼可’,给‘贝纳德船长’笑一个。”
“尼可”龇出一口牙,每一颗都比他的剑还长,上面还挂着它吃饭留下的鱼肉残渣,鲜血碎肉衬得一口阴森森的白牙分外骇人。贝纳德觉得自己手里拿的不是曾经带着他横扫千军如卷席的长剑,而是“尼可”的牙签。
菲泽塔带着一脸戏谑的表情打量贝纳德和他的船员,想了想,脸上浮起诡笑:“先生们,往东五海里就是海岸了,诸位自己游回去吧。”
“你什么意思?”死到临头了,海盗纷纷亮出武器,打算做困兽之斗。
“尼可”看看他们,折断“巨龙号”的桅杆,在甲板上一扫。鲁契尼连忙按着威尔趴在甲板上,贝纳德和几个反应比较快的人也及时趴在甲板上,才堪堪躲过。其他人都被“尼可”扫下海,大多数人掉进海里的时候,已经被桅杆撞得五脏俱裂。
“剩下的诸位是自己下去,还是让‘尼可’请你们下去?”菲泽塔抄着手,稳稳当当地站在随波涛起伏的船舷上,“如果都不愿意的话,我不介意把你们连同你们的船一起轰烂。”
贝纳德身边只剩五六个人了,菲泽塔身后还有一船上百个水手,已经被折断一根桅杆的“巨龙号”在完好无缺的“朗斯洛特号”面前,像个文弱书生面对骑在马背上的王家骑士。双方的实力悬殊到一定地步,所有的谈判都是多余的,贝纳德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现在放我们一马,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贝纳德一步一步往后退,“我们走!”只要命留着,贝纳德不怕输一两场战役,不论输得多难看。不用游到海岸线,只要能在海上遇到别的海船,他就可以抢下船东山再起。
贝纳德的狼狈样难免让鲁契尼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不过他也由衷地庆幸自己不是菲泽塔的敌人:“小不点,你打算放过他?在海上心慈手软可活不下去。”
“我说过我打算留他活口吗?”菲泽塔登上“巨龙号”的船头,小小的胸腔爆发出尖锐的啸声,听到海豚的回应,才跳下来,“最近我的海豚朋友抓到一条小鲨鱼,觉得好玩,就养着了。不知道你的假鲨鱼朋友的游泳速度和真鲨鱼比怎么样。”
海面上很快传出惨叫声,水里漾起一片殷红,就像菲泽塔的眼睛。当年的“十剑客”中有三个死在菲泽塔手里,被雷劈死的“笑脸”绝不是死得最憋屈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