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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灭了,但不是完全的黑暗,阳台的窗帘并没有拉上,外面透进来的灯光还是可以大略保证人的视线。

只是在灯灭掉的一刹那,人眼因为反应不及时,猛然间会觉得室内一片黑暗。

成舟就在那一瞬间看到有一抹白影从孙国宏身后一闪而过。

等成舟的视力可以适应室内的昏暗后,他看到孙国宏带着的两名保镖一左一右立在他身边,而白影已不知去向。

孙国宏在灯灭的瞬间就紧紧闭上了眼睛。

保镖们靠近他却没有碰他,就好像知道这样做会让他崩溃一般。

“喂,睁开眼看看,这么多人在,你怕什么?”红叶嘲笑道。

孙国宏不敢,因为之前他就尝试过多遍,无论多少人在身边,只要在黑暗的空间里灯一关,他就肯定会看到那一幕。

“胆小鬼,你再不睁眼,我们就走啦,你就怕一辈子吧。顺便说一句,你看到的那个应该属于死亡预告,小心了,通常生人能看到死亡预告,基本上都离死不远,最长不会超过一个月。”

“那是死亡预告?你是说我真会被人用斧头砍死?”孙国宏声音颤抖地问。

“嗯。”红叶看着虚空一点,用手指点了点,那神态就好像在警告谁一般。

“你能看到吗?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我说了我在这里,不会有任何牛鬼蛇神敢来捣乱。”

孙国宏这段时间看到的景象已经把他折磨得神经衰弱,而且无论是谁都治疗不好,他虽然心里不信一个小孩子能解决这个问题,但人总是忍不住会想要抱有一点希望。

所以他一把抓住身边保镖的手臂,逼着自己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模糊,眨眨眼,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外面传来的灯光隐约照射/出对面一大一小的轮廓。

孙国宏偏开目光看向桌面,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对面。

越是看不清,他越是睁大眼睛。

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

没有,他没有看到任何异常景象。

如果按照以往,只要灯一灭,或者他一睁眼就肯定会看到那幕景象,但这次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孙国宏咽了口口水,偷偷闭上眼,再偷偷慢慢睁开。

周围景象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真的没有了!哈……哈哈哈!”

红叶一弹指,包厢里的灯亮了。

除了左边的保镖和红叶,其他三人一起忍不住眨了下眼睛。

红叶看了眼左边的保镖,那保镖感觉到他的目光,对他笑了下。

“不错。”难得的,红叶竟然会表扬了别人一句。

成舟惊讶地看向对面那个稍微矮点的保镖,除了壮实一点,他没看出对方有任何奇特之处。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红叶又打了一个响指。

灯“啪”的又灭了。

孙国宏发出一声奇异的尖叫,但只叫到一半他就把声音收了回去。

刚才红叶关灯关得太突然,他没有来得及闭上眼,结果……结果是眼前一暗,视线再次逐渐变得清晰,看到的还是跟刚才看到的一样。

孙国宏呆愣了一会儿,大起胆子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一直困扰他的景象真的消失了!

“怎么可能?这就好了?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我说了只要我在这里,没有哪个牛鬼蛇神敢来捣乱,但并不代表事情已经解决,我离开,你一样会看到那些景象。”

灯亮了,红叶期盼地看向包厢门。

门被敲响,服务生送来了餐点和饮料。

孙国宏摸出了一包香烟,手指微微颤抖地抽/出一根点上。

红叶皱了下小眉头。

孙国宏深深吸了口烟,发现……烟头竟然灭了。

两名保镖互看一眼,彼此眼中都有惊奇,他们都亲眼看到雇主点燃了香烟,也亲眼看到烟头莫名其妙地灭了。

那个小孩有特异功能吗?不但能随意开关灯,还能点火灭火?两人忍不住想。

红叶不高兴地道:“我不喜欢烟味,别在我面前抽烟。”

孙国宏立刻放下香烟。

成舟咳嗽一声,拿出他的工作笔记本,打开,手握签字笔,尽量假装专业地问道:“孙先生,我想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们并不是骗人的了,那么如果你有意把这个工作委托给我们,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哦哦,当然,请问怎么开始?”孙国宏收起了脸上的轻视和一切嘲讽,坐正身体,正色道。

“我会先询问您几个问题,希望您能如实回答,这会对我们的调查有很大帮助。”

成舟来之前已经被何生和司徒共同调/教了一遍,让他了解了大多专业通灵者接任务的步骤和处理方法。

而这些步骤让成舟很惊讶,他以为通灵者上来就一副神神鬼鬼的模样,弄个鬼上身之类就能知晓一切,没想到这些步骤和处理方法会如此……正规。

孙国宏显然抱有和成舟相同的疑问,他虽然决定向两人委托此事,但天性多疑的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还要问我问题,你们随便做个法事不就可以了解到一切?”

红叶叉起盘子中的水果沙拉,随意道:“可以啊,给我三滴你的心头血,你一生所有事情我都能知道,你愿意吗?”

孙国宏当然不愿意。

成舟微笑,“孙先生,做我们这行的也有很多可为和不可为。我们虽然可以通过某些手段知道雇主所有事情,但前提是必须获得雇主的同意。那种不顾雇主意愿而随意提取雇主记忆的通灵者,我们称之为邪派,我想您也不希望自己所有**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全部知晓吧?”

“当然。”孙国宏还是不太相信成舟和红叶的说辞,但他也不敢真的把自己的血液交出去来验证两人说的是否属实。

“至于通过神鬼或其他非常规手段来知晓某些事情,按照平等交换原则,我们或者说您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但在我们还没有谈妥这项委托之前,我想您和我们都不愿意随便付出这些代价吧?”

孙国宏不说话了。

“另外,你不做我们这行所以不了解,其实我们这行跟看病很像,医生会在帮你治疗前,先观察你、问你一些问题,然后通过这些问题和观察所得,判断让你做什么检查,等检查结果出来,再根据检查结果进行针对性治疗。”

看孙国宏下意识地点头认可,成舟顿了一下,接着道:“我们这行也一样,锁定问题点再进行处理解决,会让我们少走不少走弯路,也避免浪费一些不必要浪费的精力和代价。我想您也不想多花冤枉钱和多浪费时间,对吗?”

孙国宏端起咖啡一饮而尽,“你们要问什么,问吧。”

“很好,那么第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幻觉?”

“两周前,啊不,快三周了,我算算,嗯,应该是十八天前。”

“你白天能看到吗?”

“如果是黑暗到需要点灯的地方,只要一关灯,我就会看见。”没有烟抽的孙国宏有些焦躁,看桌上的咖啡杯已经空了,立刻连按几下呼叫铃。

“每次都是关灯的时候才能看见?其他时候从来没有看见过?比如黑暗中或者晚上睡觉突然睁眼的时候等等。”

“没有,只有关灯时的一刹那间。如果那时候我闭上眼睛的话,睁开眼的时候也会看到。”

“那景象每次会持续多长时间?”

“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也没有看过时间,不过大约也就一、两秒左右。时间很短,但我看得很清楚。”

“能跟我详细描述一下你看到的景象吗?”

孙国宏似乎很不愿意回忆他所看到的一切,但又容不得他不说,反正他已经跟医生和父母说过多遍,也不在乎再说一遍。

“为什么会是斧头?”听完孙国宏述说,成舟略带好奇地问。

孙国宏立刻道:“我怎么知道!”

“那请你回忆一下,你周围有没有人,尤其是已经去世的人,曾喜欢用斧头,或者工作中用到斧头,或者在你面前曾用过斧头没有?”

孙国宏焦躁地道:“没有!我想过了没有!”

“那你有没有仇人恨你恨不得砍死你?”

孙国宏一拍桌子,怒道:“恨我的人多了!”

门被敲响,服务生进来。

孙国宏转头就对服务生大骂:“怎么这么慢?耳朵都聋了吗?没听到我按了好几遍铃?”

女服务生眼眶立刻红了,“对不起,店里现在比较忙,但我听到铃声就赶来了……”

“好了好了,赶紧给我送杯咖啡来!把咖啡壶也拿来!”

服务生低低回应一声,低头带上门走了。

成舟心想,那女孩一定在心里大骂孙国宏,如果遇到个品性不好的,还不定会在咖啡里放些什么。

成舟想了想,又问道:“孙先生,你有没有做过什么事导致某人死亡?”

孙国宏呆住,似乎没想到成舟会这么直接地问出这么一个敏感的问题。

红叶也呆了一下,忍不住探头看了眼成舟的笔记本,他不信司徒和何生会准备这么白痴的问题问雇主。

成舟也感觉出自己问的这个问题有些不妥,但话已出口总不能收回,所以他只能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孙先生,也许你会觉得唐突,但如果你真想解决问题,隐瞒和欺骗都不能帮助你,反而还会害了你。我不是警察,无意管你是不是真的害了人,我只想知道是不是真有那么一个恨你的鬼魂躲在暗处而已。”

孙国宏身体后靠,翘起腿,手肘撑到椅子的扶手上,眼色阴暗不定地看向成舟。

两名保镖退到后面,打算雇主一旦有所表示,他们就立刻离开包厢到外面等待——他们一点都不想成为某些秘密的被分享者。

包厢里一下变得安静,除了红叶刀叉撞在碗盘上的清脆响声。

成舟保持气势不灭,努力镇静的和孙国宏目光对视。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成舟没有坚持到底,他先逸开了目光。

孙国宏挑起嘴角。

两名保镖中稍矮的那人忽然感觉到什么,目光转动,在包厢内迅速扫视了一遍。

没有任何异常。可该保镖脸上的疑惑没有消失,相反他变得更加警觉。

另一名保镖感觉到同伴的气息变化,侧头打手势问他:怎么了?发现了什么?

该保镖也用手势回:危险,小心!

红叶目光微飘,嘴唇微微翘起,端起桌上的玉米汁喝了一口。

包厢里的温度忽然降低。

温热的玉米汁壶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碰了一下,壶身一下变得冰凉。

成舟眼角余光捕捉到一道白影,这道白影再次从孙国宏身后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