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饼的故事从此流传于世,说是春回大地,令人葱翠茁旺,施恩这般有心人自然能从中听出当年雷峰塔一战与天师道的关联,至于市井中人只是半信半疑。
当日余杭民人都有慕道之心,听说五毒饼不招苍蝇,又能驱邪避疫,饼一出炉,自然总是一抢而光。
余杭各家果子铺一看这种情形,争相仿效,家家也都大发利市,不过他们五毒饼模子,要凭真功夫,更要好耐性,因无张天师灵符可拓,既名五毒饼,就有一家果子铺特地请了一位擅画花鸟虫鱼的南国画家,画了一幅虺娥潜踪图,工细传神,栩栩如生,于是让巧匠依样葫芦,把蜈蚣、壁虎、蛤蟆、蛇虺、蜂五毒刻在模子上,成了名副其实五毒饼了。
只是这传说口口相传,模糊不清,北地也有类似传说,有些好事之徒硬把五毒分为南派北派,说是南方有百脚蜈蚣,北方极少蜈蚣,却有蚰蜒没有蝎子,是上古变幻人形在世间扰乱一番金头大仙化身,所以南方这盗版画五毒,其实就是把蜴子换成蜈蚣了,有些细心人端午节吃五毒饼,发现模子上确有蜈蚣蝎子之别。
反正照张天师灵符刻印模,所做五毒饼,只是听前辈老人们一代代传说,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凡人既没有看过,更没吃过。
施恩一边想着雷峰塔下的一幕,一面抛下一贯钱,拿了几个五毒饼尝鲜,虽然身为武道宗师,不畏饥渴寒暑,但他还是习惯于拿些东西垫垫肚肠,世家大族的祭祖,可是费时弥久。
正午辰时、李府祠堂。
施恩来的不晚,却有颇多人早到。
今天正是李家祭祀祖先之日,想当初李龟年出身旁系,辛苦拼搏才有今天,人丁单薄。
但攀龙附凤是人之常情。
这些年仗着沾亲带故,投献李家,攀附关系的各支全部到此集合,共同拜祭告先人。
所有人都是一早就早早起来,梳洗打扮,穿戴整整齐齐,每人都是新衣,然后带着攀附宗谱的牌位,一起前往金山城外的李家大宅。
的确城里所谓的世家区,是一家挨着一家,而不比城内的拘束,李家大宅在金山城外坊市占据了千亩良田,一众家臣、下人都聚集在一起生活,房屋楼宇排列整齐,但并不像后世的市集庭院那样,一栋楼挨着另一栋楼,实际情况是,如果不计较围墙的话,每两栋庭院之间的距离足够跑马。
那么这种门第等同就可以在迷路反射时发挥作用了,靠着街坊的庭院大部分都是门房岗哨和旁系的小屋。
走走停停,眼前的景色让施恩很有心旷仙怡的感觉。
名贵的草花,高大的乔木,位于正中心,占地百多亩,整洁宽阔的广场,坐落在正中的自然是县尊居住的李府,外面的市集街坊?那是用围墙隔出来的,有坚固坞堡外墙守护的府邸,简直就是一个小城池,可以算做城中城,
这栋庭院很漂亮,与施恩的猜测不同,属于低调的奢华,深暗色的墙基上长满了青苔,壁虎藤爬在墙体表面,黑碧相间。
不但不显得破败,反而另有一种古朴自然地美。
这种荣耀,在整个富甲一方的金山城,也只有包括郡守在内的寥寥几个大世家才拥有。
门阀世家倒有大半的时间呆在城内,享福作乐。
完全可以说,这是门阀世家为了明确个人权威而搞出的噱头,将之理解成为一种低调的炫耀也不算错……之所以用了个“几乎”做形容词,是因为这种等同到底还是有一点实际上的用途。
这并不夸张。
这正是那有名的“坞堡”。
是经历过一系列战乱,吴越大世家的特点,金山城里诸大家都是如此。
平常买些田地衣服,这样做个团团富家翁,危机时刻,可以给世家旁系弟子提供避难之所,据说地下还有直通余杭城外的逃生密道。
老管事笑眯眯出来迎接施恩一行人,带着他前往宗族祠堂,虽然现在才是巳时,祭祀尚未开始,但是宗族祠堂也不是谁都能进去的,有头有脸的亲眷有主人夫妻延请厅堂,母亲和妹子做为女人,就都留在了外面,夷光俨然作为大姐头招呼一众女眷,只有施恩带着一路风尘拜会了主人,起于毫芒,也因此,比起其他的世家中人来,李龟年干练得多,气质也更贴近于修者而非纨袴膏粱。
施恩恭谨地上前问好,态度礼仪无可挑剔。
他的心态很平和,并没有因为可能是暴露身份而心虚胆寒,除了自身胆魄以外,自己成效显著的修行也起到了很大作用。
但是很显然,县尊大人并不清楚自己眼前人的穿越者身份,只是赏识的寒暄了一通。
施恩暗叹一声,告罪进入到祠堂之中,周围都是些一本正经少年,拘谨的很。
反倒是天井回廊奔跑那孩子们还有些童趣,眼见凡是前庭后院,林木花丛,凡是乱干柔根之间都有他们身影,还有顽皮的拿着祭品投掷,厮打,而大人们忙着联络感情,也顾不上他们。
“折寿啊!”老管事感叹着,老眼泛起泪花,“施恩少爷,你看如今李家跻身于豪门巨族,所熬祭品,除供祭告之外,还要馈赠亲友,因此大费周章。
纵然端午节,菜点全是净素,但有请来城里城外些闺中妙手,亲主庖厨,虽然说是山蔬野齑,可是五蕴七香,比起珍馐御膳也未遑多让呢!忆往昔,老朽丢下虚江李佑的浮名,随着少爷少奶奶来此异地,举目无亲,逢年过节只有果粥一罐,你是否觉得未免寒酸?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假如……仅仅是假如,毕竟这种情况并不多见……那些败落世家大族,有些人家只有白粥,而且一熬就是若干锅!
倒春寒,当天吃不完则用缸罐存储起来,放在不升火屋子里,怀冰冻练,
坚硬如石,吃多少再用刀斫多少下来,渗水加温,因为粥黏而且硬,须用马勺随时兜底搅动,否则极易焦枯糊底,甚至于表面冒热气里面尚有冰渣!
所以寒家度日如岁,不是身历其境,是不知个中诀窍,毕竟朝廷法度里有这么一条:世家在犯下某些罪以后,审判时应根据其门第高低给予相应的减刑减罪待遇。
如果用某个历史时期来形容这种律法,那应该是这样: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用科技世界上的眼光来看,这的确不怎么公平,但是当所有人都习惯了门第的存在后,那么这才是真理。
但没人缘的倒霉蛋总是有的,据说范姓名扬四海的大宗师范文正,就是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呵呵呵,老朽真是欢喜糊涂了……”。
施恩注意到,老管事比起之前既不热情,也不冷淡态度,多了几份亲近,更有人情味儿。
曾经是最年轻地家将,以活力充沛、开朗幽默著称,当然,再怎么有活力,如今已高龄了,屋子很大,毕竟占了整整一层。
前面是诺大的祠堂,此刻在他的引领下,施恩在李家的供奉的灵牌群中找到了当初追随李公子的几名家将,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年老体衰的李佑还没有死去,但是他的兄弟已经早有四人在此供奉了,他们都是为了李家的利益,战死抵御异族沙场。
老管事絮絮叨叨,似乎时光并没有给他身上留下太多不可磨灭的痕迹,施恩洗耳恭听,有许多秘辛与昊天观典籍对比之下,相得益彰。
祠堂里人数见多了,互相吹捧彼此雄才大略,妻贤子孝。
一时间,李家大有世家复兴,蒸蒸日上之势。
其实他们刻意扮演着一个个口水王一样白痴豪门,废话连篇,滔滔不绝,心里都恨不得对方早日驾鹤而去,好像种猪一样大量接手好朋友的家业。
施恩看的津津有味,不告诉我你们姓名也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有兴趣记住姑姑以外人名字,却听角落里的一人说道:“来的是施全家的孩子吗?有出息!爷爷从来也没有见过你,是爷爷的疏忽,来,这个是给你的见面礼!”说完一个晶莹剔透的玉佩抛来,施恩暗暗戒备,随手接住。
隐隐孤立他的李姓众人看到这个玉佩,顿时惊讶的知道价格不菲,看向施恩的目光为之一变。
然后又看向那发话的老人,只听他老气横秋说道:“施恩你跟我过来一趟,我有话对你说!”说完当先向祠堂里面走去。
施恩不清楚原身和这老人关系,只得跟在他的身后,这人,莫非就是施姓的当代族长,那个老朽、昏聩胡涂的施蛰存?他也来了金山城,有何贵干?施恩心念电转中,二人来到祠堂里面,这里属于禁地,四下无人,施蛰存干咳无痰,说道:“你近来声名鹊起,我却看你是没用的废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