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徒对于政治,究竟应该采取积极的参与态度,还是消极的观望姿态呢?太虚大师“问政不干治”的看法是最客观中肯,最具智慧见解。大师认为佛教徒应该积极关心国家大事,而不热衷追求实际的权力运作。晋道安大师曾说:“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佛教和政治都是众人之事,彼此息息相关,脱离不了关系,证诸历史,佛教愈弘扬的时代,国运就愈昌隆;同理,国家富强、政治清明,佛教也才能兴盛。

从佛门早晚课诵的内容,可以看出佛教对国家前途的关心,如每月初一、十五必诵的《宝鼎赞》:“端为世界祈和平,地久天长……”早课经文:“国基巩固,治道遐昌……”长芦禅师的“国界安宁兵革销,风调雨顺民安乐”等等,都是佛弟子对国势兴荣绵长的虔诚祝祷。

日本的临济宗祖师荣西禅师留学大唐,回国之后,曾撰著《兴禅护国论》三卷,主张建设三禅院以护卫国家,利于众生。历代的高僧大德虽然不像帝王将相直接掌政,但是爱护国家的心和一般人是相同的。

出家人虽然出家了,但是并不意味出国,并没有远离自己的国家邦梓,爱国不分自我他人、方内方外;为政不必高官厚位、权力在握,爱国没有错误,没有国家民族观念才是罪过。

佛教不但有和谐政治的功能,并可帮助政治净化人心,发挥慈悲教化的功效。例如庐山慧远大师说:“佛道济俗亦为要务,何则?百家之乡,十人持五戒,则十人淳谨;千室之邑,百人修十善,则百人和睦;传此风教,以周寰区,编户亿千,则仁人百万。夫能行一善,则去一恶;一恶既去,则息一刑;一刑息于家,则万刑息于国,此所谓坐致太平者是也。”如果社会大众人人能够受持五戒,那么我们的国家必定是一个淳朴谦让、重德祥和的净土。

梁启超说:“佛教之因果,使上智下愚皆不能不信也。”如果人人能树立正确的因果观念,我们的社会就不再是尔虞我诈,巧取豪夺的社会;如果人人能怀抱佛教的慈悲精神,这个社会就能减少暴戾杀伐之气,而安和乐利;如果人人都能有佛教“诸法无我”的体认,这个社会将是个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大同世界。

佛教本身具有教化的功能,对社会病态有着正面的影响,这份力量能带给社会国家一股无形的内在稳定力量。佛教对国家政治能有什么帮助呢?

第一、化导边远。

第二、消除怨恨。

第三、知足无贪。

第四、感化顽强。

有时候政治力量达不到的地方,佛教可以弥补不足,发挥它的功效。佛教的慈悲无远弗届,能够将蛮横未开的边疆,教化成开朗有礼的中土;佛教的忍辱无坚不摧,能够将世代的仇衅消弭于无形;佛教的感恩无愿不遂,能够填补欲望的沟壑;佛教的智慧无事不成,能够感化顽强为驯良。

佛教理想中的国家政治应该具备以下四点:

(一)民主道德的政治

佛教追求的是身心的绝对解脱自由,每一个人都能脱离一切的束缚,做自己的主人。因此独裁专制的政治是佛教所呵斥的,佛教认为民主国家的实现,以道德为前提,才是国家政治的最终目的。

(二)祥和互敬的社会

佛教认为社会大众应该培养随喜赞叹,包容异己的气度,从平等法性之中体认诸法千差万别的实相,彼此互尊互重,互不侵犯,去除同归于尽、排斥他者的心理,共同创造祥和开明的社会。

(三)取舍合理的经济

僧团注重利和同均的经济生活,希望我们的国家没有经济的垄断、贫富的悬殊、劳资的对立等社会问题,人人得其所应得,建设民有、民享、均足的社会。

(四)乐观勤奋的生活

勤奋精进,乐观进取,事情才能有成,时时不忘耕耘,自然能有收获。好逸懈怠是成功的最大敌人,今日我们社会的经济奇迹,就是靠全体人民的勤勉工作才有以致之,唯有持着精进的耕耘,在乐观的田园上,撒下希望的种子,才能收获菩提的果实。

佛教与政治既然有如此密切的关系,彼此之间究竟有何主从、异同的妙趣?以下举出十二点,作为比较说明:

1.政治是管理众人,维护社会的团体;

佛教是教化众生,净化社会的力量。

2.政治希望人人能够安和乐利地生活;

佛教要求人人能够慈悲喜舍地做人。

3.政治是怒目金刚,要人人守分守法;

佛教是菩萨低眉,要人人自律观照。

4.政治是护法降魔,保卫国家;

佛教是护生救苦,拥护国家。

5.政治重视才干机变,以力服人;

佛教重视戒律因果,以德服人。

6.政治是权法,因时、因地、因人而制宜;

佛教是实法,因教、因法、因理而肯定。

7.政治是曲线的,曲而求远,人人平等;

佛教是直线的,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8.政治重视实效通行,即日成办;

佛教重视远益利济,普度未来。

9.政治的大同世界,是理想目标;

佛教的净土极乐,是如愿往生。

10.政治以财力、军力治理国家;

佛教以德力、法力辅助国家。

11.政治从外做起,要求人民修身守法;

佛教从内做起,要求人民修心守道。

12.政治要求人人奉行三纲五常、四维八德,以齐家治国;

佛教要求人人实践皈依三宝、五戒六度,以自度度人。

今日佛教徒为弘法利生,对政治不应抱持消极回避的态度,相反的,应该更加地积极关心,直下承担。社会也需要广大的佛教徒投入政治行列,以佛教的高超教理来净化人心,改善风气,为社会提供心理建设和精神武装。

1984年7月讲于台北“国父纪念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