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你有什么资格叫这声‘哥哥’?”

这句话一出,丁巾巾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对方是谁。

几乎是同时,她也顾不上捂脸做受害者,劈手去撕林轻脸上的口罩。

镁光灯这个时候要是不闪,简直就对不起它们主人的职业。噼噼啪啪声中,丁巾巾的手腕被林轻单手捏住。

另外几个演员见状,起身欲拉架,被林轻一嗓子吼住了:“几位是想打我还是打宏基李总的脸面?”

台底下张秘书一个趔趄:这狐假虎威的本事一点没退步。

林轻在心里思忖了一下,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再来两巴掌才算逼真。但她实在觉得打女人是件挺不爷们的事儿,刚才那两巴掌要不是剧情需要,她是绝不好意思下那个手。

最后的结果就是,她手腕一甩,把丁巾巾的手摔回她脸上,拉了张椅子,扯过已吓傻的严吉按进去:“一人一张嘴,我说还是你说都没用,不如问问严吉。严吉,你来说,丁小姐微博上那些地方,是不是你们三人一起去的?”

严吉白着脸看了看丁巾巾,嘴唇直哆嗦,最后憋出来一个字:“是……”

丁巾巾稳定情绪,拿过边上的话筒解释:“是我求李先生带严吉去的,我平时的生活都是严吉在打理,而且严吉工作认真,我也是想让他有机会到处走走,严吉,你说,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严吉压力很大,压力很大的严吉一张小白脸快纠结成了小白板,这时却听林轻嘲笑:“原来是李公子是被迫带你去的,严吉,你这个助理做得挺有面子,老板约会都得带着你。”

这句话就狠了,这么一说,丁巾巾一息影,以后谁还敢找严吉做助理?

严吉马上想通其中关节,猛摇头:“不……李先生是愿意的……”

这个话说得就模棱两可了,顿时底下“咔嚓咔嚓”声响成一片。

丁巾巾也不蠢,一看严吉往叛变的大道上奔,也不对质了,捂着脸道:“保安!”

其实在林轻打人的时候保安就应该上来了,不过张秘书办事还算牢靠,竟然让她毫发无伤地来了段群口相声。

丁巾巾既然喊了,兰台再不来人也不是事儿。林轻觉得自己该说的也说完了,正好借这个机会混出去。索性也不跑,就站在原地等着保安过来。

几个保安上来的时候,她往台下扫了一眼,心里叫了声不好。

这几个保安穿的不是兰台制服,看样子倒像是私雇的。

兰台的保安来一百个她也不怕,总归是不能把她怎么样。但这几个不一样,随便把她往哪个局子里一扔,她之前被举报吸、毒的案底儿还没清,这会儿被送进去,还真就出不来了。

眼看着几个男人越走越近,丁巾巾在她耳畔低声说:“既然知道今天不会那么顺利,我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过来?这几位是我的贴身保镖,呵呵,我完了,你也好不了。”

要不是林轻现在忙着研究怎么跑路,也许会控制不住再来个耳光。

她一直是控制不住的人。

只是这手抬起来了,却被人捉住。

尹俊希虽然娘,身高也有178,此刻把她手腕固定在头顶,还不算太困难。

林轻转头,用眼神警告他:黄二狗,别管闲事。

黄二狗在一众不明情况的群众注视下,朝林轻妩媚一笑,对丁巾巾的保镖们打了个手势,然后……

他指着座位上的严吉,叽里呱啦叽里呱啦,一边叽里呱啦还一边神情悲愤地摸摸自己的脸。

尹公主在这个当口来了一段韩语听力测试,发现大家表情呆滞,一转身,对翻译使了个眼色。

翻译很纠结,半天才支吾着总结了一句:“尹先生是在不满……他问……呃……那个小白……不,那位先生是不是长得比他还美?”

闪光灯又咔嚓咔嚓了,记者们极其兴奋地在心中“丁巾巾三人行,靠助理上位”大标题后又加了条“宏基公子与韩星尹俊希不可不说的二三事”。

林轻是被“一定要和她一起向李公子讨个公道”的尹俊希拽出场的。

被拽出大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站在台子边上看热闹的于子文。

他站在那里萧萧肃肃的,看着倒是有点男人而不是男孩的味道了。

尹公主一路掩面狂奔,把她拽出后门,正遇上张秘书的车“噌”地停下。

黄二狗拉开车门把林轻往车里一塞,拍了拍手,竖起大拇指亲了一口。

看着花一般的黄二狗,想起自己曾经还痴迷过他好几年,林轻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如果非要具体化,大概就是猪八戒好不容易爱上一个姑娘,今天却在菜市场的肉案上见到了她的感觉。

对着肉案上的黄二狗,林轻僵硬挥手:“谢了。”

黄二狗高兴地吹起了口哨。

有惊无险地完成任务,张秘书迫不及待地奔进了主卧,向不知是死是活的李洛基汇报情况,留林轻一个人靠在沙发上打游戏。

屏幕上红裤子的马里奥掉进水里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第一次用这个人物。

曾经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如果你小时候一直打马里奥的兄弟路易鸡,那么你是家里的老幺。

她爹虽然只有她一个,可她却实实在在打了很多年的绿裤子。

简直不能忍!

这么想着,又多打了两盘马里奥,忽然想起有件关键的事,必须要和剥夺她打马里奥权利很多年的那人交代一下。

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听到里面张秘书的电话响了。

她觉得这个时候敲门不太好,就在门外站了一会儿。

很快,房间里响起张秘书的声音:“李总,是董事长的电话。董事长知道了今天的事,让您立刻回去。”末了小声提醒,“李总,他老人家听着不太高兴,要不您还是去看看吧?”

屋里响起咳嗽声,声音的主人仍旧带着嘲讽:“不高兴?一个丁巾巾,还不值得他不高兴。”

张秘书糊涂了:“既然您觉得动丁小姐不难,为什么还让林小姐跑这一趟哇?就不怕林小姐心里头有疙瘩嘛?”

“疙瘩……”他好像又咳了几声。

房间里有一段若有若无的安静,林轻憋了好几秒的气,才听他继续说,“疙瘩,她早就有了。张秘书,你养过猫么?”

张秘书有点遗憾的声音接过来:“没哇,结婚前老妈不让,结婚后老婆不许哇。其实小张很想养一条威武雄壮的京巴哇……”

这句话明显是没有说完,就被他咽了回去,却听李洛基继续说:“无论是养猫养狗,你没有时间陪它,就找只同类给它消遣。”

张秘书很快反应过来:“您说林小姐和丁小姐是同类哇?这个……小张看您对这两位可比对猫猫狗狗的上心哇……”

林轻懒得再听他们两人的墙脚,抬手“咣咣咣”轻敲房门。

不等里头说话,她已经十分客气地推门进去。

房里两人看到他,都没什么话。

她不见外地往沙发上一靠,拨开站在前面的张秘书:“你的猫我也逗完了,现在就等你一句话。”

明显来者不善。

“这事不管我怎么撒泼骂街,不管丁巾巾和严吉怎么闹,最后是黑是白都在你嘴上。”

她说完,拍拍膝盖站起来,连个注解也没加,要走。

还没出门,张秘书的电话又响了。

张秘书听了一会儿以后,拿着电话问:“李总,兰台那边问,对于丁小姐的事您怎么回应?”

林轻停下看了一眼。

他靠在**,嘴唇有些干,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羸弱样儿。

然后,林轻听到他张口说了几个字:“和他们说,我给钱了。”

张秘书一愣,觉得这略狠了点,但还是原话转达。

林轻听完了结论,转头就走,却听到身后慢悠悠一声:“不领赏钱就走?”

她把胸口一股浊气生生挤到丹田,转身,伸手。

他又咳了几声,拍了拍床,哑着嗓子勾人道:“上来。”

张秘书赶紧有眼色地回公司浇仙人掌了。

林轻站在原地沉淀了许久。

走投无路的茫然、不得不向他低头的不甘、和丁巾巾撕扯的羞耻、对他刚才所说的愤怒……

好像再加上,推开那两只鸭子时心里若有若无的不适。

倒说不上火烧电击的疼,也不是断头割肉的痛,就是不舒服,不舒服,很不舒服。

她站在那里,好像碎纸机一样,把那些情绪一股脑绞成一条条、一片片。

然后她走过去,踢掉脚上的脱鞋,爬上了床。

那床太大,她四肢并用爬了好几步,在离他半米的地方停下,跪坐在那里不说话。

风吹起窗帘,夕阳透过三层窗帘上的镂空扑进来,扑得她满身满脸金灿灿的,像根弯折的麦穗。

她咬了咬唇,尽量保持语气平静:“说吧,还有什么附加条件。”

说完这一句,她就说不出第二句了。不为别的,只为刚才那一阵风,把她满心底的碎纸片都吹了起来。

那些黑的、红的、白的、屎黄的纸片,堵得她心口发麻。

“气得不轻,”他笑,“让你替我解决个女人,你倒好,还给我找了个男人。”

“不过——”他摸了摸下巴,一副回忆状,“那个严吉确实比丁巾巾骚。”

林轻没想到自己胡乱扯的事还真有根据,这简直就像一个人正指天发誓的时候,天下真劈下来道雷。

见她神色僵硬,李公子从床头盒子里拿了只口罩戴上,长胳膊一伸,把她拉歪进怀里。

“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这几年没碰过。”

林轻死人一样不说话,也不动,任他把她放到胸口上、刮了刮她鼻尖说:“怎么?好意思偷听,不好意思生气?”

隔着一件睡袍,他身上很烫。林轻只当没感觉,别开脸去。

于是这个人,她的身体不排斥,但是理智排斥。

他刮了一会儿,又揉了揉她头发,倒真和逗猫没两样:“说你是猫就不高兴了?”

林轻尽量回避他的手指,避到最后却是避无可避,只得没好气地:“谢明邗的设计室你到底给不给?”

他低头看她一副马上要翻脸的模样,到底没忍心继续逗,双臂一收把人按紧了,下巴隔着口罩抵在她发顶:“好了好了,你要什么哥哥没给过?地址已经选好,张秘书这几天会监督装修,最迟下个月就会交到谢明邗手上。”

林轻这才闷闷“嗯”了一声,利索往床下爬。

脚腕被人抓住,她踢了踢,却被人尸体一样拖回去。

说好的病得要出人命呢?说好的发烧40度不治呢?

林轻踢开他的工夫,直觉得身上一沉,他竟然连人带被子压了上来。

脑子一热,她抬脚又去踢,动作却因为被子一滞,立刻就被他钳制住。

这一下,把她好不容易憋下去的情绪尽数刺激起来,她几乎是用同归于尽的方法去挠他:“滚!别碰我!我tm不是你养的畜生!老子不卖了!”

“李洛基你tm的不是人!你tm的连人渣都不算!丁巾巾真跟了你就是她眼瞎,我为她插三根香!你这种人根本连严吉都配不上。你虚伪、恶心、装逼!你自我感觉良好得我找不出第二个!在你看来丁巾巾是屎,严吉是屎,我也是屎,你觉得我们都是倒贴你的,你觉得我们都应该摇着尾巴围着你,你觉得都是别人缠着你……”

窗外天色越来越暗,正如他眼中的光亮。林轻骂到后来有点缺氧,喘了一会儿继续骂。

直到林轻骂不动了,他才松开她,侧身躺在她身旁,一只手摸着下巴爱上一道抓痕,一只手揽在她腰间,捏了捏:“骂完了?骂完了陪哥哥躺躺。”

那句话,随着窗外钟楼的声音越来越淡。

十八声钟响以后,他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声音沙哑却难得轻松:“刚才那样儿,倒让我想起你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