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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怡用力甩开一峰的手,一峰顿时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一双俊俏、纯净的眼睛汹涌出了豆大的眼泪,像是一瓶被打翻的农夫山泉矿泉水,像是草地上、树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

嘉怡眉头蹙起,内心百感交集,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无比厌恶这种带有杂质和算计的亲情,她想要的一直都是简简单单的亲情,最基本的两点就是没有背叛和抛弃。

端午节第一次见到一峰,一峰自来熟地坐在她旁边。当时她心里并没有恨意,只有浓浓的醋意。一峰是很可怜,不能像一个正常的少年,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读书,以后娶妻生子都成问题。可是他有母亲全部的爱,母亲爱他爱得无私,爱得飞蛾扑火、不惜与众人结下梁子,也要回来争取不属于她的赔偿款。

这样的爱是嘉怡从未感受过的,母亲给她的只有抛弃!

旧屋改造赔偿款标准没公示出来时,母亲对她还有几分虚情假意,无非是利用她这颗棋子来收买村里的人心罢了。

如今赔偿款标准出来了,母亲的真面目也露出来了,为求自保上演了一出“大义灭亲”的戏码。

她越想越气,脚步如飞一般。吴一峰见姐姐加快了脚步,在身后不停地追,一不留神结结实实摔了一跤,脑袋前额磕碰了地面,鲜血汩汩直流。巨大的疼感之下,一峰像个三岁孩子一样,张大嘴巴嗷嗷大哭。

嘉怡听见身后传来一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心里犹豫了几秒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加快脚步往前走。那一刻,似乎只要她跑得足够快,她就听不到一峰的哭喊声。

回到舅舅家,她看见外婆和村里几个婶子正在赶工,忙着制作嫁女饼。要说女人是天生干活的好手,几天下来院子里面摆放了数不清的嫁女饼,周五一定能够准时送到广州那家企业。

她哀怨的眼睛看向母亲和一峰暂住的那间屋子关着灯,心想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真是心大,竟然能够睡得着。晓丹姐都是晚上工作,屋子里面亮堂堂的。

陈素芬见到嘉怡回来了,勾着脖子看着她的身后,一脸担心地问道:“嘉怡,你没遇见一峰吗?”

嘉怡没吭声,见状,外婆急急道:“一峰一直在家等你回来,刚才说是外边天黑,担心你走夜路不安全,问我要了手电筒出去接你。奇怪了,这孩子不会跑到什么地方去玩了吧?”

嘉怡愣住了几秒,问,“外婆,一峰那点智商怎么可能想到出去接我,一定是某个人利用他,假借着亲情之名,想要替自己白天甩锅的行为开脱吧!”

采芸、嘉玲、阿秀几个纷纷作证,说刚才确实是一峰主动要求出去接嘉怡,她外婆才拿了手电筒给他。嘉怡听得半信半疑,外婆已经急得拍大腿。

“你妈早在屋里睡下了,一峰自己要出去接你的。这孩子现在能上哪儿去呀,不行,不行,我赶紧出去找找。万一走丢了,被人贩子抓了,这可怎么办呀!”

周嘉玲忙安慰:“婶子,人贩子不要一峰这么大的孩子,人贩子都喜欢抓那种还没记事的小孩子。”

老太太摇头反驳:“人贩子是不要这么大的孩子,他们是担心大孩子记得父母的联系方式,可是我们家一峰的脑子就只有几岁呀.......”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吴一峰的哭声,几个人抬头看见一峰头破血流进了院子,捂着脑袋边走边哭边喊姐姐。陈素芬见外孙出去一趟搞得头破血流,吓得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上前检查外孙的伤势。

“一峰啊,你这是怎么了,摔了还是被人打了?快告诉外婆!”

嘉怡看见一峰满脸是血,吓得怔住了,这才意识到刚才一峰摔得不轻,她还以为只是小磕小绊。想起刚才他哭着喊“姐姐等等我”,她头也没回就走了,翻江倒海的情绪汹涌而来。

她不想心疼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一峰为了接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如果刚才由着他跟着自己,说不定不会摔得这么惨。

梁心关着灯躺在**发愁,赔偿款闹到最后竟然只是一个谣言。村委会鼓励村民选择入股分红模式,共同建设新朗村,以后经济收益每年都有分红。她户籍早已不在朗村,分红也分不到她的头上。

眼看这次回来没能得到钱,她发愁该怎么回去和吴清远交代。湘菜馆的活儿也辞了,这下子回去还要重新找活儿干。她带着一峰找工作很不方便,这年头没几个店主愿意招聘一个带着孩子打工的中年妇女。

她有些后悔不该和湘菜馆老板娘辞职,当初就应该请假,说不定现在还能回头继续在她店里当勤杂工。

她又想起了周国峰那个蠢货,要不是他深夜发那个朋友圈显摆,她也不至于鬼迷心窍回来算计老屋改造的赔偿款。这些日子她在母亲和大哥面前当小媳妇,最后根本就没有什么天价赔偿款,一切都是村民们自己臆想罢了。

正躺在**闹心发愁,耳边突然听见了儿子的哭喊声,梁心像个草原上的母狮子弹了起来。打开房门看见院子里一峰满脸是血的样子,吓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回过神冲出去用力推开了几个女人,差一点把自己的老母亲推倒在地,好在采芸眼疾手快扶住了老太太。

“一峰啊,快告诉妈,头上的伤是谁打的,妈这就去揍他。”梁心说话的时候,眼神犀利地打量着四周这群女人,像是凶手就在她们其中。

“姐姐,姐姐.......”一峰一边哭,一边看着嘉怡不住地喊“姐姐”。

梁心转身看见嘉怡一脸的冷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一瞬间联想到了早上在村委会的一幕,心想说不定是嘉怡为了报复她,对自己弟弟下了狠手。这件事情都没搞清楚,梁心已经像草原上一头成年的母狮子,对着女儿露出了锋利的牙齿,仿佛要与这位“施暴者”一决高下。

“嘉怡,你怎么能对一峰下这么毒的狠手?妈是有些地方做得不对,可妈也有苦衷的呀!你千不该万不该伤害自己的亲弟弟,一峰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你有什么火气尽管冲着妈来撒气。

一峰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你,这是你们姐弟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缘关系啊!你弟多可怜啊,出生就被医生诊断出小脑发育不健全,从小到大没少被外面那些孩子欺负。

这些年妈又要赚钱养家,又要照顾他和你继父,有时候一峰在外面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妈还找不到人去理论。一峰是你弟弟,你当姐姐的不能这么对他!你怎么打死妈都行,就是别伤害你弟弟呀!”

嘉怡一脸无语地看着母亲在她面前声嘶力竭,她什么都没做,竟然被这个女人当成了“凶手”。看来她们母亲之间除了没有情分二字,更没有最基本的信任二字。

六婶放下手里的面饼皮子,有些中医经验的她上前看了看一峰头上的伤,“没事没事,人头上的血管比较丰富,一般磕碰到什么地方,出血的时候看起来样子吓人罢了。

一峰的伤口一看就是摔了,你们看这孩子裤子膝盖处都磨破了,肯定不是人为的。梁心,好了,好了,别哭了,赶紧带一峰去村卫生室处理一下伤口吧,天热,细菌感染了就不好了。”

梁心半信半疑,接着又虎视眈眈看着嘉怡,眼神里面都是你竟然敢伤害我儿子的即视感。

嘉怡嘴角牵动了一丝冷笑出来,她根本不愿看到母亲的这副嘴脸,也不想与她多解释什么。母亲心里已经认定了“凶手”,过多解释对于她而言就是一种掩饰,也就更没必要多说什么了。

就像有人怀疑邻居偷了自家的斧头,往后的每一天看到邻居都像是看到了贼。直到有一天在自家床底下发现了那把斧头,才发现一直以来错怪了邻居。当然啦,说不定母亲会一直坚定认为,她就是伤害她宝贝儿子的“凶手”。

梁晓丹正在屋里直播,听见姑姑在外面大声吵吵嚷嚷,顿时怒火攻心。她忍了很久了,今天实在忍无可忍,怒气已经冲到了头顶。

往常他们母子不在,夜深人静是她最佳的工作状态。自从他们回来,白天和晚上都不清净,搞得她身心俱疲,工作状态十分不佳。这几天脑袋里面又总是闪现周城那张艺术气息十足的脸,这让她对自己产生了厌恶。网络上的人间清醒大主播,私底下竟然是个恋爱脑,这种表里不一的一面让她感到不耻和抓狂。

梁晓丹跟直播间的粉丝们请假了五分钟,闭麦之后冲出那间房间,看见姑姑在院子里面和嘉怡起了争执。她虽然并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但坚信一定是姑姑的过错。这个家里谁都是明白人,只有她这个姑姑是个拎不清的脑子,又蠢又坏又自私自利讨人厌的搅屎棍。

看着眼前一幕,梁晓丹胸口的怒气像鼓起的鱼肚子,发出了河东狮吼,“别吵了,你吵够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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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丹的声音穿透进入大家的耳膜,众人转身看见晓丹一张怒气汹汹的脸,没来得及向她解释情况,晓丹已经走近梁心的跟前,怒不可遏地质问道:“请问,你还要在这个家闹多久?白天闹、晚上闹,你们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

梁心被侄女的气势瞬间震慑住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我......我.......”

晓丹瞪着姑姑,继续大骂:“我什么我?你们住进来的第一天,我就跟你们说过我是晚上工作,白天十二点之前需要补觉。自从你和你儿子回来,我的生活和工作节奏都被你们搅浑了。怎么滴,你们还打算在朗村多久?是想赖着不走了?听说旧屋改造根本没有什么天价赔偿款,现在你的如意算盘没法打了,终于可以死心了吧!大门就在这里,您哪里来哪里回,别在这个家里当搅屎棍了。”

梁心一时间忘了儿子脑门上的血还没止住,大脑里头的CPU疯狂燃烧,快速组织语言想要回怼目无尊长的侄女。

她回来这些天一直在村里闲逛,听说了一些晓丹和她那个画家前男友的故事。村里人都说晓丹不该和画家前男友分手,不然现在可能两人都有孩子了,也不至于在家里当老姑娘,指不定这辈子要当女光棍了。

梁心回过神,轻笑了一声,用一副鄙夷的眼神看着侄女,“晓丹,你说姑姑是搅屎棍,你自己又好到哪儿去了?三十三岁的人了,现在还赖在家里当老姑娘,你害不害臊啊!要我说,你那个画家前男友配你绰绰有余,你居然把人家踹了,活该你嫁不出去当老姑娘。

等再过个几年你就四十了,怎么化妆都没用了,满脸都是难看的褶子。到时候就是菜市场的烂番茄,只能单着当一辈子的老姑娘。这要是耐不住寂寞呀,也只能找二婚的、三婚的或者打光棍的老男人对付后半辈子了。说不定年纪大了,生孩子都成问题。我要是你,就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一个人过了,少在村里丢人现眼。”

梁晓丹怒极反笑,原本以为姑姑能骂出花样出来,没想到就这么些无关痛痒的话。她敢一直单身就已经想好了一切,姑姑的这点思想格局还不足以伤害到她的心脏。

梁心一脸得意地笑了笑,以为刚才的一番羞辱可以让侄女识趣闭嘴,没想到下一秒晓丹就怼得她怀疑人生。

“今天大家都在这儿,我给你一个面子,喊你一声姑姑。这些年你上不要老,下不要小。对外婆从未尽孝道,对嘉怡从未尽到母亲的责任。村里人都知道你那些陈年烂芝麻的破事,难道时间久了,姑姑自己都记不得了?我来帮姑姑好好回忆一下,当年你先是和小混混吴清远有了一腿,后来被吴清远甩了,这才嫁给了姑父。

姑父意外走了,吴清远回来捡破鞋,你又屁颠屁颠跟着他好了。姑姑,你到底是有多轻贱?非要上赶着嫁给吴清远,现在好了,又要养一个大脑发育不健全的儿子,又要养一个双腿残疾的丈夫,这就是姑姑的报应吧!”

梁心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晓丹,第一次见识到了比自己嘴还厉害的人物,没想到大哥大嫂这么老实本分的两口子,竟然生出了一个基因突变的女儿出来。这哪里是她的亲侄女,这分明就是她的宿敌。

见识到了侄女的刻薄狠辣,才明白自己的无畏无耻根本不算什么,嘉怡的冷漠冷血根本不算什么,母亲阴阳怪气的语气不算什么,大哥的暴脾气不算什么,不过都是一群纸老虎。她是万万没想到,接近二十年没回来,这个家里出了一个真正的母老虎。

“算你狠!”梁心咬牙切齿地丢下这句话,拉着一峰的手准备前往村卫生室。

陈素芬不放心要跟着一起去,采芸她们担心老太太急出一个闪失,结束了今天的制作嫁女饼的工作,陪着梁心母子一起去了村卫生室。

路上,一峰哭着要姐姐,梁心抬头就要给他一巴掌,终究是狠狠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晓丹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我对不起张学有,对不起嘉怡,对不起我妈,对不起大哥一家,我对不起你们所有人,一峰这个样子都是我的报应,清远残疾了,也是我的报应。老天啊,我受的苦已经够多了,报应算是还完了吧!”

采芸她们几个都愣住了,忙劝她别心急,一峰不会有事的。

梁心看着脸上都是血的儿子,像是有人拿了把刀子割了她的心头肉一样疼。她承认,她爱儿子胜过于爱女儿。儿子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有时候她觉得儿子就是路边的小猫小狗,他的世界只有她这个当妈的,如果没有她,儿子就会像那些流浪的小猫小狗无家可归,最后惨死街头。

对嘉怡她其实是愧疚的,但是想到嘉怡有外婆宠着,舅舅舅妈护着,表弟表姐都待她如同亲姊妹一般。从来没有像一峰这样,跟着他们风餐露宿,居无定所。好在一峰脑子不行,不知道什么是苦难。

他们当大人的觉得日子苦,一峰觉得跟着爸爸妈妈日子就是幸福的。有时候她又觉得一峰这样挺好的,这样就不会放大苦难和不幸,反而觉得自己很幸福。

一峰哭着喊着要姐姐,梁心气得骂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你姐都忍心不要你,你还上赶着人家做什么?明天妈就带你回家,以后咱们娘俩都别回来了。”

村卫生室的梁医生看见梁心,以为她是来换头上的绷带,“梁心大姐不用着急,明天再来换纱布吧!”

话音刚落,梁医生看见几个村庄妇女连哄带骗,搀着头破血流的吴一峰进了卫生室,大吃了一惊。“梁心大姐,这不是你儿子吗?你们家最近这是跟脑袋较劲上了?”.......

梁光耀在店里忙着教阿武和阿龙钉金绣的手艺,自从借着给阿武立规矩,几个学徒的学习态度都端正了不少。

这两日,梁光耀经常拿出阿武那封写得歪七八张的信,一边反复阅读一边进行自我反思,努力学习克制住自己的暴脾气,提醒自己对学徒要耐心。

阿武他们见师父不发脾气了,干活都比往常积极了许多。梁光耀发现不发脾气,肝火也降了下去,一时间店里岁月静好,皆大欢喜。此刻,他还不知道家里出了事,这要是知道梁心和晓丹大吵一架,估计又得拿出牛黄解毒片用来清热解毒降火。

梁晓丹回屋继续直播,院子里面剩下陈素芬和嘉怡祖孙二人。两人先是没说话,嘉怡帮着外婆打下手,陪着外婆将制作好的嫁女饼送进了屋子里面。她知道外婆心疼一峰,也看出外婆对她今天的行为有些不满,但她也是憋着一肚子的委屈。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最后嘉怡先绷不住了,一头扑进了外婆的怀里,像个小猫似的哭了起来。“外婆,你别生气了,我.......我要是知道一峰会摔跟头,我就让他跟着我算了。我......我........”

“外婆知道,外婆明白,好了好了,不哭了,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陈素芬忙给嘉怡擦眼泪,“一峰这孩子跟你妈不一样,他心思单纯,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嘉怡,听外婆一句劝,以后一峰是一峰,你妈是你妈,咱们不能把心里的委屈撒在无辜的人身上。

你想呀,一峰自己能有的选吗?这一切都是你妈犯下的错,她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日子也不好过。吴清远残疾了,听说脾气还大,家里家外都靠她一个人。日子久了,人就变了,心眼就小了,属实也是被逼无奈。

你爸当初在的时候,她是一点苦都没有吃到,把她宠上了天,她偏偏不惜福。这就是各人各命,她自找的罪。”.......

祖孙二人在院子里面聊了许久,直到梁心带着一峰从村卫生室回来,陈素芬见到外孙又活蹦乱跳了,心里的大石头才落了下来。看着一峰脑袋上面缠着绷带,再看看女儿头上的绷带,老太太没好气地来了一句:“梁医生有没有问,光耀家最近这是怎么了,两个人都跟脑袋过不去了?”

梁心听出母亲在阴阳她,不给她好脸色,气得拉着一峰进屋洗漱了。

一峰伤势无大碍,梁医生叫她第二天再带一峰去换纱布。洗漱过后关灯睡觉,一峰心情彻底好了,像个没心没肺的小孩一样,要妈妈给他讲故事。梁心耐着性子给他讲故事,不一会儿一峰打起了呼噜。

一峰睡着的时候一点都不像个三岁智商的孩子,俨然就是一个玉树临风、模样标致的偏偏少年。可惜,命运如此不公,给了一峰一张俊朗的五官,这张脸不比电视里头的明星逊色半分,可惜老天却给了他一副三岁小儿的脑子。

借着窗外月光,梁心静静看着儿子,心里的不甘从心底深处滋生。她将上午在村委会听到的一切进行了复盘,心想如果将来朗村经过文旅改造盘活了,岂不是在老家也可以做点小生意度日了。

眼下一分钱没得到就这么回去,先不说吴清远会不高兴,往后的日子和过去一样艰难。虽然广州市里距离朗村开车半个多小时就能到,物价上面还是有着明显的差距。暂且先不说物价了,每个月的房租是雷打不动的,一家三口的生活开支是雷打不动的。

如果带着吴清远一起回到朗村,向母亲借住父亲留下的那套老屋,说不定住着住着就能变成自己的屋子。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看出母亲喜欢一峰,心疼一峰,她好好在母亲身边伺候尽孝,迟早都会得到母亲的原谅,大哥一家也会重新接受她,母亲也许就会将父亲的老屋过户到她的名下。

大哥一家现在的日子都过得不错,不至于跟她计较父亲的老屋房产。晓丹、晓阳、嘉怡,几个小的都有能力的挣钱,晓丹已经开上了宝马,还在城里全款购买了一套房子。

刚刚晓丹丝毫不把她这个姑姑放在眼里,还不是因为有钱就有胆子,说话的嗓门都盖过了她。嘉怡虽然有按揭,但在市里也有了自己的小家。晓阳的房子虽然有贷款,但公务员的住房公积金差不多就能对冲了这笔开支。

夜深人静最适合复盘,梁心思考了很久很久毫无困意,直到收到吴清远深夜发来的微信,思绪才拉回到现实。吴清远记得今天是老屋赔偿款公示的日子,一天都在等待梁心向他报喜。一直等到晚上都没有等到梁心发来消息,再也按捺不住主动出击询问了此事。

梁心知道吴清远心急了,考虑了半天还是没有打算隐瞒他,将事情的经过发送语音告诉了吴清远。吴清远听完,脸色阴沉了下来,不再回复梁心的消息。

梁心明白吴清远心中不悦,于是将自己下一步的计划告知了吴清远。吴清远听完语音,觉得梁心这步计划确实不错。城里消费水平太高,每天睁开眼睛就要花钱。如果回朗村做点小买卖生意,说不定今后不用再为过日子发愁。但梁心让他一起回朗村,这点他却做不到。他虽然残废了,但他是个男人,怎么能回老婆娘家求生存,这还不如杀了他。

过去的吴清远虽然是个小混混,可是长相玉树临风,走哪儿都有人喊他一声哥。他不愿意自己这副残破的身体出现在朗村,村民们一定会笑话他,嘲笑他只能靠着女人养活。

再有,自从怀疑吴一峰不是自己的种,他仔细推算了梁心当年生产的日子,其中不难发现有许多蹊跷之处。朗村那群比猴儿精的村民,私底下一定也会揣度一峰到底是张学有的种还是他吴清远的种。

一想到这些,他就后背冒冷汗,更不愿意跟着他们母子一起回朗村,过着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自从双腿残疾,他的自尊心反而比过去更强、更敏感、更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