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激动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去,端生被学校赶回家,我当时在外面打工,不知道,回来后你外婆又不肯说,后来有一个男人打电话问端生有没有回家,说端生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小孩不见了。我一个人瞒着我妈妈在T市找了几天,但是一直没有找到。”

小舅也说:“我姐出事时我还在上学,所以具体怎么回事我还不太清楚,大哥告诉我后,我知道一些,但是我们能力有限,那时信息没有现在这样发达,家里又不肯报警。所以,大哥找过之后,我们也就死心了。”

“那你们今天来是想知道妈妈过得怎么样吗?”王梓语气有所和缓,却依然凛冽。

“端生她现在好不好?”大舅关心妈妈的神情不像有假。

“妈妈很好!”我抢在王梓前面开口。

两个舅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愣在门口,王梓打开门,说:“进来坐一坐,这是妈妈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大舅反应显然更快一些,“曾经生活过,那她现在?”

“现在在国外!”我替王梓回答。

“那端生过得还不错嘛!”大舅放松了。

“比我们都好!”小舅似乎也很羡慕。

“死里逃生,当然要幸福!”王梓的声音又冷了下去。

我和王梓都不愿意说妈妈跟王家的关系,两个舅舅也不好问,一时就有些尴尬,大舅说:“既然端生现在过得还好,如果她愿意回家,我们都欢迎。”

因为王梓的态度,两个舅舅看这座房子不像有人居住的模样,知道我们都不住在这里,就告辞说以后再聚,如果愿意,可以随时到X市去找他们。

王梓没有挽留,我很奇怪我的情绪居然很平静,一点没有激动,王梓夸我有进步,卓珏有些不忍心,说看起来两个舅舅很可怜的样子。

但事,可怜的人到底是谁,接下来就没法说了。王梓的预料一点没错,綦绮把我的身世发布在学校的网站上,说我的妈妈是一个在学生时代就未婚先孕,后来又为了出国做代孕妈妈的坏女人,她本来是想抹黑我,但是我还没得及看到学校的网站,学校网站就瘫痪了。

这件事我整个儿都不知道,都过去了,卓珏才告诉我,我完全没来得及对这事情做出反应。白建华和张文驰整天泡在电脑前,最先看到,在舒竞的指挥下,果断黑掉网站。所以,綦绮的帖子可能对我会有一些影响,但是影响也不大。

因为,网站上很快有更劲爆的内容出现,全都是綦绮跟各种男人的艳照,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假的。张文驰居然是个ps高手,假的图片也像真的一样,弄得那段时间綦绮也不敢出门,而且实习的工作也丢了,我知道一定是王梓干的。

许志鹏主动来找,他在学校门口等我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我。我冷冷的看着他,就因为他是个男孩,我和妈妈就该被抛弃吗?许志鹏恳求我看在他也是我弟弟的份上,劝王梓手下留情,因为他和綦绮本来都有公司要签他们,现在都给拒绝了。

我该帮他们向王梓说情吗?我对这个只比我小两天的弟弟说了一句“我考虑一下”就转身离开。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变得强大了,似乎过去的伤疤已经被揭开,反而不知道疼痛了,也许,伤疤其实早已结痂,只是我一直以为那个地方还疼而已。

回家后我告诉陆尧,许志鹏找过我,陆尧很紧张的看着我,我噗嗤一笑,“老公,我已经变得无比坚强!”

陆尧看我神色自若,放下心来。我问陆尧我该如何做,陆尧也很为难,他说如果我说情王梓一定会说我心软,但是,也没有必要把事情做绝。但不久之后,我和陆尧都知道有一种人就是不能对她太客气。

是的,最后我还是忍不住打电话给王梓,说了许志鹏的事情,王梓十分气愤,说我妇人之仁,我叹气道:“错误是上一辈的人犯的,犯不着跟他计较。”王梓不再说话,生气地挂掉电话。但是,却没有再干预许志鹏和綦绮的事情。

我和陆尧商量去见他的家人,因为经历了再见到许庆安的事情,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强悍了,所以也勇敢起来,又因为陆尧对我的宠爱,觉得自己不该退缩,而且陆尧的性格如此谦和,家人也一定是知书达理之人,我信心十足的跟着陆尧去了陆家。

陆尧的父母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两个弟弟另立家室,都有自己的新家。来到陆家之后,我才发现,陆家也不容小觑,房子是像王家老宅那样的房子,但是装修却很讲究,屋内古色古香。此情此景,我一下子又胆怯起来。

因为陆尧事先跟家里说过,所以他的家人都在等我们俩的到来。

陆尧挽着我的手,先拜见了他的爷爷奶奶,我递上自己带来的礼物,爷爷奶奶很高兴,接着是他的爸爸和妈妈,我同样递上我们精心挑选的礼物。他的爸妈也很高兴,然后是弟弟们、弟媳们、侄子们。陆家真敢给子孙取名字,陆尧三兄弟的名字分别是:尧、舜、禹,我曾私下问过,再生该叫什么呢?

一切都很顺利,陆家人都很亲切,陆爷爷说:“早就该结婚的孩子拖到现在,总算让我了了心思。我还以为我入土之前都看不到他结婚呢,没想到,好事说来就来了。”

我暗暗放下一颗提着的心。因为妈妈的经历,我很害怕被男方家长拒绝接受的状况出现。

陆尧请他一家人去饭店吃饭,气氛还算融洽,虽然我不习惯这么多人一起,但是为了陆尧我只好拼命咧着嘴巴笑。

吃得正欢乐,陆爷爷说:“尧尧的媳妇看起来很脸熟呢!”陆尧的弟弟打趣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说明于小姐跟我们家有缘呢!”

陆爷爷忽然问:“于小姐,你妈妈叫什么?”

我很恭敬地笑着告诉他妈妈叫“于端生”。陆爷爷瞬间脸色突变,陆奶奶和陆妈妈的脸色也不好。陆爸爸脸上闪过一丝很奇异的表情。本来一直笑呵呵的陆爷爷沉着脸对陆尧说:“这门亲事,你还是算了,好女孩多的是,我们陆家不能娶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女人。”

整个场面就忽然变了,陆尧的弟弟们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迫于老爷子的威望,都不敢说话,陆尧很坚决的看着他的爷爷,说:“爷爷,这个女人我一定会娶!”

本来很温和的陆妈妈语气十分变得似乎十分痛恨我:“尧尧,喜欢你的女人那么多,为什么你偏要她?”说着,她手指颤抖着指向我。

然后,陆爷爷拂袖而去,大家不欢而散。我失魂落魄的被陆尧带回家,我从许庆安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却被另一个阴影笼罩,妈妈的厄运再次轮回到我身上,我被陆家人拒绝接受。为什么会上演同样的戏码?我的心掉入冰窟,上辈子的恩怨还是在延续。

陆尧万般抚慰,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不去在意。半夜,陆尧被电话吵醒,说是他爷爷住院,让他赶快回去。陆尧用眼神询问我的意思,我佯装微笑,说:“人命关天,当然是爷爷的身体重要,我这么年轻,我能有什么事?你快去看爷爷要紧!”

陆尧披上衣服匆匆离开,他的背影在房门口消失后,听得客厅的关门声,我的眼泪像决堤的水一样,上辈子事情一定会牵涉到下一辈的人,我一直都觉得恐惧,以为自己是害怕见到许家和于家的人,现在我才明白自己最怕什么,就是怕自己的身世不能被男方的家庭接受,尤其是陆爷爷这样一个曾经目睹当年所有经过的人。

他当年是王家的家庭医生,因为这件事情隐秘,要做成外界以为王太太怀孕生子的样子,所以,陆爷爷和他的夫人当时负责妈妈怀孕期间的检查以及接生,在他们眼里,我的妈妈是一个拿自己身体换取衣食的女人,他怎么能容忍他的孙子去娶这样一个家庭出生的女人?

辗转中,天亮了,陆尧还没有回来。我觉得自己很难在陆尧这里再待下去,收拾了几件衣服,离开了我们温暖的小窝。我不知道去哪,我不敢告诉王梓繁盛了什么,也没有可以倾诉的人,我平时对人总是有些疏离,现在终于发现,没有亲密的朋友也不是一件好事。

我在路口上了一辆的士,司机问我去哪,我不知道去哪,就说了学校的地址。

到了学校门口,我觉得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想起之前綦绮在学校网站上发的帖子,虽然我没有见过,但是,我知道怎样写最能羞辱我,我不敢看任何人。我的耳朵里似乎全是嘲笑声和鄙视的声音,我捂住耳朵,离开学校,不知道可以去哪里,这个城市,王梓似乎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我鼓起勇气,想拿手机打电话给王梓,手伸进包里,却没有摸到手机,摸到一把钥匙,我想了半天,不知道这把单个儿的钥匙是哪里的。

走着走着,我忽然想起,这钥匙是王梓给我的,他在学校附近好像有所公寓,但是我们一直没有去住。

我凭着记忆找到这所房子,房子还是我最初看到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因为很久没有住人,似乎有一些霉味。我关上门,把自己放倒在沙发上,全身的力气瞬间消失,再也不想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似乎听到了敲门声和呼喊声,努力睁开眼睛,我想去开门,但是身体却不能动,我想应答外面的呼喊,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屋内的窗帘拉着,我看不见光亮。

我忽然想起我没有带手机,陆尧和王梓找不到我该会多么着急,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一声。我感到头疼,试图挣扎着坐起来,却扑通一声滚倒了地上。

门外的声音好熟悉,不是陆尧,不是王梓,是谁?

忽然,“哐啷”一声巨响,光亮从门外透进来,一团黑影在我身边蹲下,我看出来了,是舒竞,看见我滚落在地上,他颤抖着喊:“于容,你还好吗?”

我不好,我想告诉他我不好,可是喉咙里发不出声音。舒竞一把抱起我向室外走去,我闭上眼睛。但是耳边似乎又传来王梓和陆尧的声音,我想看看他们,可是我没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