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就心酸起来,老太太高兴地跳舞,可曾想到她还有一个流落异乡的女儿?这二十几年,她可曾想过那个女儿?她是不是就让这个女儿“暴病而亡”?

王梓见我眼角含泪,默然替我擦去,说:“姐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外婆,我没有想象中激动,我以为,我会像见到你一样开心,可是,我的心里似乎没有这种我期望的感觉。”

我哑声问:“不是说俩人都会来的吗,为什么只有一人?”我始终不能把外公外婆喊出口。

王梓说不清楚,也许临时有事。我们看了一会,老太太虽然六十多岁,精神很好,跳起舞来腰肢灵活,十分的投入。王梓手机响了一下,王梓看了看,说是接到消息,小舅舅会在于勇下晚自习后去那边租住的房子,问我要不要等。

我不想让王梓失望,就说:“都已经来了,就等等吧!”

因为时间还早,我们坐在车里,陆尧让我们吃点东西。我们一边看着空地上跳舞的人群,一边毫无胃口的咬着陆尧买来的点心。

陆尧开了音乐,却抵不过广场舞响亮的音乐,又关掉。一时间在车里也无聊,陆尧就拉开车门出去,我们也跟着下车。陆尧见我似乎有点冷的样子,给我披上他的外套。王梓走进小区门口的保安室,里面有一个保安,问王梓又什么事。王梓彬彬有礼的问:“大哥,请问你们小区有没有一位叫于庆荣的老人?”

王梓天生的优雅让保安毫无防备,说:“有啊,他跟他小儿子住在一起。”

王梓又问:“请问他有没有女儿呢?”保安大哥想了想,说:“好像没有,反正我来了一年了,没听说他有女儿。他大儿子倒是常来。”

王梓又问:“请问他老人家身体好吗?”

保安说:“好,好得很,每天早上都在这里打太极。你要找他吗?你是不是他家亲戚啊?”

王梓说:“很多年前我妈妈跟他家是邻居,想让我来拜访一下他老人家。现在可以去吗?”

保安对王梓完全不设防,说:“可以啊,那个跳舞的就是他太太。”保安指着在空地跳舞的外婆,“老于有时也回来,这个时间没来应该是在跟老李下棋,你们可以去那边的草地看看。”

王梓非常客气的道谢。我们跟着他往空地右边的草地走去。草地上还有一些健身器材,有孩子在玩耍。草地边上有凉亭,凉亭下有石桌与石凳。果然有两位老人在下棋。我们站在不远处看,分不清其中哪个才是我们要找的人,两个老人不时在说话,但是广场舞音乐太响了,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陆尧略一沉思,便走了过去,我们看他跟两位老人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就向我们走来,说瘦一些的那个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借着路灯,我看到他戴着眼镜,穿着很多老人都穿的白色广告衫,上面隐隐有商家的广告。面容瘦削,因为苍老,我也不觉得他跟妈妈很像。

王梓略走近看了看就转身离开,陆尧也带我离开,我问陆尧如何知道谁是我们要找的人。陆尧说:“我走过去,对两位老人说,二老贵姓,向您打听一个人。然后他们就一个主动说免贵姓李,一个主动说免贵姓于。”

上了车之后,王梓嫌吵,让陆尧到学校附近去等。王梓很明显情绪不好,我问他怎么了。王梓愤愤地说:“我以为我会看到他们想念妈妈,但是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根本没有牵挂妈妈。他们已经把妈妈给忘了。”

我们来到于勇妈妈所在的小区门口,等待于勇下晚自习时他爸爸的出现,根据私家侦探的情报,于勇爸爸会在晚自习去接于勇。于勇妈妈会在于勇上晚自习的时间跟附近一起带小孩的家长打打小牌。

我们静默的在车上等。

王梓不说话,我想他大概以为会看到外公外婆沉湎于怀念中不能自拔的样子,但是,聪明的王梓也不免过于天真,别说妈妈是他们不愿提及的女儿,就是一个挚爱的人,这么多年,也该淡忘了。《神雕侠侣》里的杨过和小龙女相隔16年还如此情深,那是小说,事实是,王宝钏守寒窑18年,虽然等到了她的丈夫,但是她的丈夫却已不只她一个女人。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曹雪芹早就说得明白。何况还是一个曾经让他们在左邻右舍中抬不起头的女儿?中国名著我读得不多,但是妈妈固执地要我读古典四大名著,只有红楼梦我还感兴趣,其他三本我是读得特别痛苦。

等待中,我们都不说话。大概九点左右,小区开始人影**,人声渐渐响起。果然如我们所愿,于勇爸爸骑着电动车载着于勇回来。王梓盯着我们的小舅舅看,我不知道他想看出什么。夜色下,我看得不是十分清晰,于勇爸爸跟于成爸爸,也就是我们的大舅舅和小舅舅看上去还是相似的。

片刻,王梓疲惫的让陆尧开车离开。

到达王梓家已经很晚,陆尧就没有再离开,也住下了。一路上,王梓话不多,他脸色不好,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我搂过他的头,靠在我肩上,他没有拒绝,顺势整个人都倚在我体侧,像个受伤的大孩子,良久,他说了一句,“姐姐,我想妈妈。”

我没有回应,因为我不知道他想起哪个妈妈,毕竟王妈妈养育他的时间很长,而我们共同的妈妈他连记忆都没有。也许他想的是其中一个妈妈,又或者,两个妈妈都想。

第二天起来,我起来时,王梓已经坐在茶几前喝咖啡,恢复以往的冷静模样,他指指餐厅说在早餐在那边,又说陆尧已经去了医院,待会他送我去学校。我们都没有提昨晚的事情。

但是,有些事,不是我们不提就可以忘掉的。

又是周末,我已经成了周末厨娘,陆尧不是每次都在,如果陆尧在,陆尧一般不会让我动手,陆尧不在,舒竞会帮忙清洗食材或者碗碟,但是其他厨房活计就不会了。

舒竞原先话就不多,现在几乎就不说话,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心里有些愧疚,还有些不舍与心疼,但是我已经选择了陆尧,只能感谢他在找兼职这件事情上他给我的帮助。其实因为陆尧,我现在开支很少,但这份兼职我做得很认真,我从来没有想过停止。

今天是周日,陆尧打电话说要晚点来,他们上班时间是固定的,但是陆尧是胸外科医生,不仅手术时间有时很难控制,有时开个会也不知道开多长时间。陆尧一直问我介不介意他的工作,我说救死扶伤,有什么好介意的。所以,没有陆尧的时候,我将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陆尧有空的时候,我就专心的陪他。

正在我在厨房弄得滋啦啦响时,听见外面门铃响,我以为是陆尧,心想他有钥匙,就没有理睬,谁知道门铃不依不饶的响,难道是我家陆医生没有带钥匙吗?我大声问客厅有没有人,让他们去开门。好像是舒竞应了一声去开门,没有想到来客是卓珏。

卓珏在厨房找到我,有些害羞,轻呼“姐姐”。我应一声,让她自己先到客厅呆着,说我马上就好。卓珏说客厅没有人,她虽然不会做菜,但是可以陪我聊天。我告诉他王梓会回来吃晚饭,她羞涩地问:“姐姐,我这样是不是太直接了?”

我喜欢这个女孩,说:“喜欢一个人,还是说清楚了好,最坏也就是被拒绝,不说清楚就连机会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