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八章 牛魔王移情(一)

玄奘吩咐,悟空自然不敢推辞,道:“师傅,你们在后慢行,老孙先过去。”说罢,他撒开脚步,就跑了过去。到了人家门前,他还整束了一下散落的衣衫,装了个斯文样,刚要敲门,就见那门便开了,走出一个老者。悟空上下一打量,就见这老者手持竹节杖,身着葛布衣,头戴竹皮冠,面似红铜,须如白练,一双碧眼,一口整整齐齐的牙齿。“哎呀,老人家好福气啊,这般高寿身子骨还这般硬朗啊!”悟空忍不住赞叹一声。那老人听见人说话,这才看见悟空,吃了一惊,向后退了两步,手中横着那竹节杖道:“你是哪里来的怪人,来我这好人家滋扰?”“你这老人家,我哪里怪了?”悟空听着不喜,挺着胸,上前拉着那老者的衣袖讨个说法。老者见他虽然长的古怪,性子却是和善,心中也不惊慌,笑道:“你这厮,身高不过四尺,面无四两肉,尖嘴猴腮,满脸是毛,金眼珠子,红眼眶,难道不怪?”“哈哈哈!有趣,有趣!”悟空哈哈大笑,松开袖子,施礼道:“老施主,休怕我,我不是甚么怪人,贫僧是东土大秦钦差上西方求经者。师徒四人,适至宝方,见天气蒸热,一则不解其故,二来不地知名,特拜问指教一二。”那老者却才放心,笑道:“长老勿罪,我老汉一时眼花,不识尊颜。”悟空连连摆手道:“不敢。”老者问道:“令师在哪条路上?”悟空指着道:“那南首大路上慢慢行来的就是!”老者赶忙道:“请来,请来。我去吩咐准备斋饭。”悟空欢喜,把手一招,向师傅迎去。

玄奘听悟空说那人家良善,心中欢喜,当先而行,徒弟们牵白马,挑行李近前,都对老者作礼。老者见玄奘丰姿标致,八戒沙僧相貌奇稀,又惊又喜,道:“长老快请进,小老儿已经吩咐舍下准备斋饭了。”玄奘闻言,起身称谢道:“敢问公公,贵处遇秋,何返炎热?”老者道:“敝地唤做火焰山,无春无秋,四季皆热。”玄奘疑惑道:“贫僧来前,也是查看了典籍,制定了行程的,却不曾听闻此处,火焰山却在哪边?可阻西去之路?”老者闻言,连连摇头道:“去不得,去不得。那山离此有六十里远,正是西方必由之路,却有八百里火焰,四周围寸草不生。若过得山,就是铜脑盖,铁身躯,也要化成汁啊!”玄奘闻言,大惊失色,心情沉郁,闷闷不乐的。正此时,有小厮奉上了一笼蒸糕,悟空看着新奇,伸手就去抓,这一抓在手中,赶紧甩脱了,连连吹手道:“好烫,好烫!这般热的天,怎么还吃这等烫的东西?”那小厮笑道:“怕热莫来这里,这里是这等热。”行者道:“你这汉子好不明理,常言道,不冷不热,五谷不结。他这等热得很,你这糕粉,自何而来?”小厮笑道:“若知糕粉米,敬求铁扇仙。”悟空又问道:“铁扇仙?是什么来头?”小厮答道:“铁扇仙是这一方守护神仙,有柄芭蕉扇。求得来,一扇息火,二扇生风,三扇下雨,我们就布种,及时收割,故得五谷养生。不然,诚寸草不能生也。”玄奘闻言,面露喜色。悟空察言观色,笑道:“老人家,我问你:铁扇仙在哪里住?”老者道:“你问这作甚?”悟空笑道:“自然是寻他讨来扇息火焰山过去,且使这方依时收种,得安生也。”老者笑道:“固有此说。你们却无礼物,恐那圣贤不肯来也。”玄奘急忙问道:“他要甚礼物?”老者道:“我这里人家,十年拜求一度。四猪四羊,花红表里,异香时果,鸡鹅美酒,沐浴虔诚,拜到那仙山,请他出洞,至此施为。”悟空嘿嘿直笑,道:“那山坐落何处?唤甚地名?有几多里数?等我问他要扇子去。”老者道:“那山在西南方,名唤翠云山。山中有一仙洞,名唤芭蕉洞。我这里众信人等去拜仙山,往回要走一月,计有一千四百五六十里。”悟空跳了起来,笑道:“不打紧,就去就来。”那老者道:“且住,吃些茶饭,办些干粮,须得两人做伴。那路上没有人家,又多狼虎,非一日可到,莫当耍子。”悟空却不理会,直道:“不用不用,我去也!”说一声,忽然不见。那老者慌张道:“爷爷呀!原来是腾云驾雾的神人也!”“老施主勿惊,我们在此等候就是了。”玄奘笑着安抚着老者,悟能在一旁催促道:“老丈,那斋饭何时上来?”老者一笑,连忙吩咐上斋。

悟空云快,转眼就到了翠云山,按住祥光,正自找寻洞口,忽然闻得丁丁之声,乃是山林内一个樵夫伐木。悟空正要问路,凑上前去,正听见那樵子道:“云际依依认旧林,断崖荒草路难寻。西山望见朝来雨,南涧归时渡处深。”悟空心中惊疑:“这樵子倒是语出不凡,怕是有些来历。”一念及此,他上近前作礼道:“樵哥,问讯了。”那樵子撇了柯斧,答礼道:“长老何往?”悟空客客气气道:“敢问樵哥,这可是翠云山?”樵子道:“正是。”悟空又问:“有个铁扇仙的芭蕉洞,在何处?”樵子笑道:“这芭蕉洞虽有,却无个铁扇仙,只有个铁扇公主,又名罗刹女。”悟空挠了挠头,道:“人言他有一柄芭蕉扇,能熄得火焰山,敢是她么?”樵子道:“正是正是,这圣贤有这件宝贝,善能熄火,保护那方人家,故此称为铁扇仙。我这里人家用不着她,只知她叫做罗刹女,乃大力牛魔王妻也。”“等会,您说她是牛魔王之妻?”悟空闻言,大喜问道。那樵夫笑道:“正是,樵子我本是翠云山山神,自从这位罗刹女来了之后,他保一方平安,就没我什么事了,我就每天砍砍树。见到大圣,特来相见。”“你这山神,也罢,你忙你的。那芭蕉洞在哪?”悟空笑道,山神指点道:“这条小路儿向东去,不上五六里,就是芭蕉洞。”“多谢,多谢!”悟空笑着拱了拱手,沿小路而去。

悟空不一会就来到了芭蕉洞口,但见那两扇门紧闭牢关,洞外风光秀丽。好去处!正是那:山以石为骨,石作土之精。烟霞含宿润,苔藓助新青。嵯峨势耸欺蓬岛,幽静花香若海瀛。几树乔松栖野鹤,数株衰柳语山莺。诚然是千年古迹,万载仙踪。碧梧鸣彩凤,活水隐苍龙。曲径荜萝垂挂,石梯藤葛攀笼。猿啸翠岩忻月上,鸟啼高树喜晴空。两林竹荫凉如雨,一径花浓没绣绒。时见白云来远岫,略无定体漫随风。悟空笑道:“好地方,好地方!”上前叫:“牛大哥,开门!开门!”呀的一声,洞门开了,里边走出一个小侍女,手中提着花篮,肩上担着锄子,真个是一身蓝缕无妆饰,满面精神有道心。悟空一见,上前迎着,合掌道:“女童,累你转报公主一声。我本是取经的和尚,在西方路上,难过火焰山,特来拜借芭蕉扇一用。”那侍女问道:“你是哪寺里和尚?叫甚名字?我好与你通报。”悟空道:“我是东土来的,叫做孙悟空,与你家大王牛魔王是结义兄弟。”“如此,你在这等着。”那侍女转身进去了,悟空等在洞外,观赏山景,笑道:“这老牛,真是会享受,寻了这么一处好地方。”正观赏间,忽然听见一身大喝:“孙悟空,看枪!”就见芭蕉洞门打开,一点红光从洞中扑出,直奔悟空面门而来!悟空吃了一惊,闪身让过,扯出了金箍棒,定睛一看,呵呵笑道:“我的贤侄,怎么是你啊?今日七叔不和你闹,去叫你爹爹出来。”那洞中出来的是个少年,一身红衣红裤,手中拎着一杆丈八蛇矛,正是牛魔王之子牛圣婴,红孩儿。红孩儿笑道:“七叔,你要见我爹,来错地方了。废话少说,看枪!”那蛇矛一抖,奔悟空当胸扎来!悟空知道这小子顽劣,也没办法,只得挥开棒子与他战在一处。

打了半晌,悟空发觉这红孩儿的手段又高明了不少,而且似乎很是熟悉。想了半晌,忽然道:“你这枪法,莫不是随那哪吒学得?”“嘿嘿,这就是七叔你有所不知了。那哪吒的枪法乃是传自逍遥山,我父王带我去了一趟逍遥山,学了这一套枪法,还请陆压道君帮我炼制了这一杆蛇矛。我也不用三昧真火,只请七叔指教武艺!”红孩儿说话有条不紊的,显然是本事大涨,游刃有余。悟空也是来了兴致,金箍棒甩开,使出浑身解术与红孩儿战在一处。就见芭蕉洞门前,一团黄光和一团红光纠缠在一起,“叮叮当当”的直冒火星子,这两个人可是打上瘾了,渐渐地就感觉到温度升高,这是红孩儿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了,周围的花草可就遭殃了,不一会就蔫吧了,就在差点被烤黄的时候,温度骤然下降!悟空伸手擦了擦汗,把金箍棒从红孩儿脑门上拿开,没好气的说:“你这熊孩子,差点烤死我!”“嘿嘿,七叔别气,你找我父王做什么?”红孩儿站起身来,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