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圣婴掳圣僧(上)

文殊菩萨收了青毛狮猁,驾云而去,悟空兄弟三人也降下了云头,来到金銮殿上参见师傅。玄奘急忙问道:“徒儿们,那妖孽可曾降服了?是跑了还是被打杀了?”悟空笑道:“师傅,那怪物原来是文殊菩萨家养的青毛狮猁,被菩萨收服了,此刻想必已经回到五台山道场了。”“如此甚好!”玄奘忍不住笑道,回身道:“陛下,妖孽已经除了,请陛下收住悲声,再登王位。”乌鸡国王闻听,满心欢喜,正此时,忽然有黄门官来报:“启禀陛下,那宝林寺五百僧人吹吹打打,求见陛下!”“陛下,定是那宝林寺僧人前来奉还陛下衣物。”悟空笑道,“陛下还是赶紧宣进来吧。”国王忙宣旨,让些僧人进来。旨意传出,那宝林寺僧人,捧着那冲天冠、碧玉带、赭黄袍、无忧履觐见国王。悟空抚掌大喜道:“来得好!来得好!陛下,请!”国王走到跟前,自有那妃嫔前来服侍他更衣,摘下包巾,戴上冲天冠;脱了布衣,穿上赭黄袍;解了绦子,系上碧玉带;褪了僧鞋,登上无忧履。悟空凑到太子面前,嬉笑道:“殿下,白玉圭。莫不是不舍得拿出来?”悟空虽然生得凶恶,但是太子却是看着亲切,从怀中掏出了白玉圭笑道:“长老说笑了。”说罢,他来到了国王面前,进献白玉圭道:“父王。”那国王更衣完毕,伸手接过白玉圭。

玄奘施礼道:“其陛下请上殿称孤。”那国王却是踌躇不前,百官劝道:“陛下,自古道:‘朝廷不可一日无君。’,请陛下速登王位!”那国王却是嚎啕大哭,哭啼啼跪在阶上,悲戚道:“我已死三年,今蒙师父救我回生,怎么又敢妄自称尊?请玄奘师父为君,我情愿领妻子城外为民足矣。”玄奘哪里肯受,他一心只是要拜佛求经。那国王又请悟空为君,悟空哈哈笑道:“不瞒列位说,老孙若肯做皇帝,天下万国九州皇帝,都做遍了。只是我们做惯了和尚,是这般懒散。若做了皇帝,就要留头长发,黄昏不睡,五鼓不眠,听有边报,心神不安;见有灾荒,忧愁无奈。我们怎么弄得惯?你还做你的皇帝,我还做我的和尚,修功行去也。”那国王苦让不过,只得上了宝殿,南面称孤,大赦天下,封赠了宝林寺僧人回去,大开筵席,满朝上下对玄奘师徒大恩感恩不尽。第二日,玄奘师徒辞行,国王声声悲切,一定请玄奘多留几日指点国中佛法,玄奘无法,只得在宫门外开坛讲法。三天之后,玄奘又去辞行,却又被太子死死留住,定要想悟空兄弟三人讨教武艺,无可奈何,只得又留了半月指导太子功夫。这一晚,悟空笑道:“师傅,您耳根子软,咱们也不要辞行了,待今晚老孙去把玉玺盗来,盖了通关文牒,趁夜色架一阵风,虽不能持久,却也够出城了。”玄奘也是早就想走了,连忙答应了,孙大圣使手段整治利索之后,驾起一阵风,师徒四人连人带马全都出了城来向西而去。天色大亮,满朝上下才知他们离去,只能无奈叹息。

玄奘师徒在乌鸡国耽搁许久,此时正值秋尽冬初时节,但见霜凋红叶林林瘦,雨熟黄粱处处盈。日暖岭梅开晓色,风摇山竹动寒声。师徒四人离了乌鸡国,夜住晓行,将半月有余,忽又见一座高山,真个是摩天碍日。玄奘在马上看着心惊,急兜缰绳唤道:“悟空!”。悟空本在前方探路,闻听师傅呼唤,回到玄奘身边,应声道:“师傅有何吩咐?”玄奘鞭指前方道:“你看前面又有大山峻岭,须要仔细堤防,恐一时又有邪物来侵我。”悟空笑道:“只管走路,莫再多心,老孙自有防护。”玄奘闻言,只得宽怀,加鞭策马,奔至山岩,果然也十分险峻。但见得:高不高,顶上接青霄;深不深,涧中如地府。山前常见骨都都白云,扢腾腾黑雾。红梅翠竹,绿柏青松。山后有千万丈挟魂灵台,台后有古古怪怪藏魔洞,洞中有叮叮狢狢滴水泉,泉下更有弯弯曲曲流水涧。又见那跳天搠地献果猿,丫丫叉叉带角鹿,呢呢痴痴看人獐。至晚巴山寻穴虎,待晓翻波出水龙。登得洞门唿喇的响,惊得飞禽扑鲁的起,看那林中走兽鞠律律的行。见此一伙禽和兽,吓得人心扢磴磴惊。堂倒洞堂堂倒洞,洞堂当倒洞当仙。青石染成千块玉,碧纱笼罩万堆烟。玄奘师徒正往前去,忽然见那山凹里有一朵红云,直冒到九霄空内,结聚了一团火气。悟空一见,脸色大变,走近前,一把将玄奘拉下马来,护在身后,高声叫到:“兄弟们,不要走了,妖怪来了,快把师傅护住!”慌得个悟能急掣钉钯,悟净忙轮宝杖,把玄奘围护在当中。

三兄弟把玄奘护在中央,风雨不透,死死盯着那空中的红云。却不想,那红云不多时就散去了,竟是虚惊一场。悟空见那红云散尽,火气全无,便叫:“师傅,请上马走路。”玄奘不解道:“你说妖怪来了,怎么又敢走路?”悟空笑道:“弟子方才见一朵红云从地而起,到空中结做一团火气,断然是妖精。这一会红云散了,想是个过路的妖精,不敢伤人,我们走吧!”悟能笑道:“师兄说话最巧,妖精又有个什么过路的?”悟空踢了他一脚道:“你这个散户妖怪,哪里知道,若是那山那洞的魔王设宴,邀请那诸山各洞之精赴会,却就有东南西北四路的精灵都来赴会,故此他只有心赴会,无意伤人。此乃过路之妖精也。”玄奘闻言,半信半疑的,却也只得攀鞍在马,顺路奔山前进。

师徒四人正走路时,忽然听见一阵凄厉的高喊:“救命啊!救命啊!”玄奘闻听,大惊道:“徒弟呀,这半山中,怎么会有人叫救命?莫不是被虎豹豺狼所伤?”悟空上前道:“师傅只管走路,莫缠甚么人轿骡轿,明轿睡轿。这所在,就有轿,也没个人抬你。”玄奘呵斥道:“你这泼猴,不是扛抬之轿,乃是叫唤之叫。”悟空笑道:“我晓得,莫管闲事,且走路。莫忘了当初平顶山银角大王之事?”玄奘依言,心中也是一凛,赶忙策马前进。但是行不上一里之遥,又听得叫声“救人!”玄奘又动了慈悲心肠,道:“徒弟,这个叫声,不是鬼魅妖邪;若是鬼魅妖邪,但有出声,无有回声。你听他叫一声,又叫一声,想必是个有难之人,我们可去救他一救。”悟空苦劝道:“我的好师傅啊,今日且把这慈悲心略收起收起,待过了此山,再发慈悲罢。这去处凶多吉少,你知道那倚草附木之说,是物可以成精。诸般还可,只有一般蟒蛇,但修得年远日深,成了精魅,善能知人小名儿。他若在草科里,或山凹中,叫人一声,人不答应还可;若答应一声,他就把人元神绰去,当夜跟来,断然伤人性命。且走!且走!古人云,脱得去,谢神明,切不可听他。”玄奘说不过他,当然心中也是害怕,只得依他,又加鞭催马而去。悟空心中暗想:“这是个什么妖怪,欺负我师傅慈悲。只是不知在哪里,只管在那嘶叫,好生烦人!等我老孙送他一个卯酉星法,教他两不见面。”打定了主意,悟空叫到:“沙僧,拢着马,慢慢走着,老孙去解解手。”悟净答应一声,牵着马慢慢前行,悟空拉在后面,念个咒语,使个移山缩地之法,把金箍棒往后一指,他师徒顿时过了峰头,往前走了,把那怪物撇在后头,悟空嘿嘿一笑,拽开步,赶上师傅,一路奔西而去。

却不想那玄奘又听得那山背后有人叫喊“救人!”惊疑道:“徒弟呀,那有难的人,大没缘法,不曾得遇着我们。我们走过他了,你听他在山后叫呢。”悟能见悟空坏笑,心下明白,却道:“在便还在山前,只是如今风向转了。”悟空催促道:“管他甚么转风不转风,且走路。”走了一时,忽然听见正前方有人大叫:“师父救人啊!”玄奘猛抬头看时,原来是个小孩童,赤条条的,吊在那树上,兜住缰,回身呵斥悟空道:“这泼猴多大惫懒!全无有一些儿善良之意,心心只是要撒泼行凶哩!我那般说叫唤的是个人声,他就千言万语只嚷是妖怪!你看那树上吊的不是个人吗?”悟空见师傅怪下来了,心知那是个妖精,只是玄奘当面看见,一则做不得手脚,二来又怕念《紧箍儿咒》,低着头,再也不敢回言。悟能在一旁踢了踢悟空,道:”哥哥,把戏玩漏了吧。“悟空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愤愤的不说话。玄奘来到了树下,将鞭梢指着那小孩问道:“你是哪家孩儿?发生了什么事,吊在此间?说与我,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