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肆斜眼观察着皇帝的表情举动。
果然,皇帝此时的面色复杂,一开始不可置信地盯住**的美人,后渐渐被震怒取代,手颤抖地指着女人,几乎说不出话,“她、她……怎么……”
冲击太大,宗吉只觉得心口子发闷,连退了两步,“好,真好,连最亲近的人都在骗朕!”
说罢,宗吉没头苍蝇似的满屋乱看、乱找,一会儿拿起个茶壶,一会儿又抓起只圆凳,最后索性闷头冲了出去。
裴肆淡淡看了眼皇帝的背影,他快步走上前去,替女人将被子掖好,低笑了句:“你瞧你多坏,差点把皇帝给气驾崩咯。我先去瞧一眼你弟弟,过会儿再来陪你……”
正说话间,裴肆听到外头传来沉闷急促的脚步声,他忙站到一边,只见皇帝手里拿着把剑,怒气冲冲地过来了。
“陛、陛下,”裴肆有些急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挡在床前,“您这是要……”
“起开。”宗吉目光发狠,剑指向拔步床。
裴肆也动了杀心,甚至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今晚弑君后,该怎么处理、又怎么带她逃跑,他看着盛怒的皇帝,忙劝道:“请陛下息怒,您的龙体才是最要紧的。”
他迅速组织了下话术,暗暗地替小愿开脱,正色道:“据小臣调查,这位春愿姑娘侍奉了沈小姐多年,说一句亲如姐妹不为过了。”
宗吉瞪向裴肆,“你替这个女反贼开脱?”
“小臣不敢。”裴肆立马跪下,心中波澜微涌。
今日幽州传来了赵宗瑞的亲笔信,信中言辞恳切,请他保全儿子唐慎钰的性命,并将其迅速转出长安。若将来起事成功,必定封他为王,永生永世奉为恩人。
碍于幽州压力,他无法亲自杀唐慎钰,但他可以挑拨皇帝去杀。
裴肆唇角浮起抹难以察觉的笑,沉声道:“小臣万不敢替这女子开脱,只是想起当初查阅留芳县的卷宗,记得上头写了,唐慎钰当时设计杀了所有欺辱过沈小姐的人,包括杨朝临程冰姿夫妇,留芳县马县令、欢喜楼鸨母等。其实唐慎钰没必要费心费力设局,想必是春愿姑娘为了替主报仇,强烈要求的。小臣推测,唐慎钰应当是看中了春姑娘了解沈小姐一切,这才铤而走险将她带回京都。原罪是唐慎钰,说不得,万首辅也早知道此事,他们利用您对假公主的偏爱,屡屡设局挑衅大娘娘的尊严……”
宗吉紧握住剑柄,骨节咯咯作响,杀气更烈。
裴肆试着问了句:“唐犯胆大包天,做出此等欺君之事,小臣斗胆问陛下,如何处置他?他的老师万潮就算不知此事,但先头羞辱大娘娘,害得您病发吐血,又该如何处置?”
宗吉垂眸看裴肆,冷冷道:“怎么,你现在是抓了一个机会,就开始成倍报你的私仇了?”
“小臣不敢!”裴肆立马伏下身,“小臣乃家奴出身,全心全意为着陛下。”
“哼!”宗吉几乎把后槽牙咬碎了,忽然挥剑,劈向床帐。
刺啦一声,帐子划开老大条口子。
宗吉握剑的手一直在抖,显然在极力地克制,他将剑掷到地上,“唐慎钰和秦王父子有莫大的关系,暂不可杀,由慎刑司转移至诏狱,非朕的亲笔手谕,任何人不许靠近。”
“是。”裴肆心里好生失望,忙问:“那万潮呢?”
宗吉考虑了片刻,恨道:“夏如利叛逃,朕不知道宫里朝堂还有谁可以信任。万潮为官数年,性子虽执拗了些,但还算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在朝堂的地位举足轻重,朕不能杀。况且现在逆王造反,朕还有许多事得依仗万潮。”
宗吉痛苦地扶额,看向裴肆:“先就这样吧,你不许找他的麻烦了。”
“小臣遵旨。”裴肆暗骂,自打老婆子死后,小皇帝倒成长不少,也不算笨。再历练个几年,应该是个好皇帝,只可惜遇到了秦王父子……
“至于她……”宗吉看向**昏睡的女人,他是生气,恨不得杀了这些骗他的人,可相处这么久,却也下不了这个狠心。
“赐死么?”裴肆小心翼翼地问。他手上有一颗假死药,正好能让小春愿脱离宫廷。
“你怎么动不动说这种话。”宗吉有些不满,叹了口气,“朕知道他们先前算计你,让你受了很大的罪,当众验你的身,让你又丢了颜面,你心里有恨,可朕不是已经让你做了司礼监掌印,你还要怎样。”
“小臣不敢。”裴肆忙低下头,嘟囔了句。
宗吉揉着发闷的心口,看向那美人,“既然她不叫燕桥,那便没什么可避讳的了。从此刻开始,囚禁在蒹葭阁,非死不得踏出一步。至于那个云氏……”
宗吉厌恶道:“满口谎话,割了她的舌头,即刻关入内狱!现在正值多事之秋,皇后还有了身孕,假公主的事,万不可泄露出去,免得又引起什么非议动**,等平了造反之事,朕再处置她。”
“遵旨。”
裴肆颔首,暗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斜眼偷偷看了眼她,不禁莞尔。
小春愿,你即将来到我给你造的牢笼,开心么?
……
……
蜡烛已经燃尽,天还未大亮,黑夜的余烬仍残留在纱窗上。
外头下雨了,屋子里又暗又潮。
春愿醒了,她浑身酸软,虚弱的厉害。
乍醒来,她还有些懵。犹记得昨日晌午勤政殿后,她体力不支晕倒了,被太监们强行带回蒹葭阁,她想去找陛下求情,哪知裴肆那奸诈小人站在一旁,让玉兰给她强灌了安神药,自此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春愿头有些疼,感觉脸上也痒痒的,像有什么东西似的。
她艰难地抬手去摸,忽然摸到许多软软碎物……
春愿忙坐起,脸上竟开始往下掉渣,有大有小,像是当初易容的……她瞬间惊醒,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春愿一把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往梳妆台那边去。
黎明虽昏暗,却也能让她看清。镜中是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庞,是、是她原本的脸!
春愿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做梦了,她狠狠掐了把胳膊,疼痛告诉她,这是现实,她醒着,没做梦。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易容会忽然失效!
恐惧和惊吓同升起,春愿现在脑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她不敢想,若是宗吉看到她这样子,会怎样勃然大怒,说不得会将留芳县的案子重新拉出来审,裴肆恨她和慎钰入骨,肯定会落井下石。
而就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阵脚步声。
紧接着,玉兰的声音响起:“掌印怎么大清早就过来了?”
裴肆打了个哈切,冷漠道:“昨陛下担心他姐姐,让我过来送些燕窝。你怎在门口守着?怎么不进去?”
玉兰道:“公主睡得沉,奴婢不敢打搅,等她叫的时候再进去。”
春愿脑袋嗡地声炸开,都不敢呼吸了,惊恐地望向门那边,若、若是让裴肆看见她这样子。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春愿轻呼了声,迅速逃回**,将床帐放下来,把被子拉到身上。她慌乱地左右乱看,手捂住脸,又用被子遮住脸,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忽然,她见枕头边叠放着堆衣物,一把扯过来,蒙在脸上。
也就在这时,她透过薄纱床帐,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走了过来。
“站住!”春愿颤声喝止。
“殿下醒了啊。”
裴肆笑吟吟地望着拔步床。昨晚送皇帝回坤宁宫后,他就乘小船过来了,坐在她床边,看了她一夜。那会儿出去洗漱时,他突发奇想,就想逗逗她,特意将易容碎屑铺在她脸上。
“小臣给您送燕窝粥了,让小臣伺候您穿衣洗漱吧。”
“不用了。”春愿身子抖成一片,强装镇静,冷冷道:“本、本宫衣衫不整,不宜见人。你把燕窝放下后,就,就出去!”
“是。”裴肆故意咚地声将食盒放在圆桌上,慢悠悠地往出取炖盅和小碗,笑道::“殿下又这般无情地驱赶小臣了,您难道不想知道,您的驸马现在如何了?在狱中有没有挨打?陛下有没有一怒之下赐死他?”
“我说了,你先出去!”春愿慌乱地在**乱看,完全找不到任何防身的东西。
裴肆自顾自道:“陛下把他关进诏狱了,对了,就是当初关周予安的那间牢房。您说是不是天道好轮回,他当初陷害表弟入狱,现在也轮到他了,真是报应不爽。”
“住口!”春愿喝了声,她身子往后挪了些,忙道:“我现在实在没有力气同你争吵,你先出去。”
“咦?”裴肆故作疑惑,眉梢上挑:“您今儿怎么一直在赶我走?”
裴肆往小碗中倒了些燕窝,端着往床那边走,故意讥讽,“难不成像从前那样,**又藏了什么高官公子,怕人看见!”
“你别过来!”春愿眼泪都出来了,拼着浑身力气往后退。
“陛下关心您,命小臣看着您吃完燕窝。”裴肆一步步走向拔步床,“燕窝这东西滋阴养颜,每日服食二两,可补血养气,最好空腹吃。”
“滚!”春愿抓起枕头,砸过去。
这时,床帐砸出个缺口。
春愿大惊,急忙想要合上。
谁知,裴肆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了床帐。
春愿仰头,惊恐地看向那只白皙修长的手,隔着纱幔,她看到裴肆就近在眼前,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味。
忽然,裴肆一把将帐子掀开,看到眼前的场景,他真的要被逗的笑死了。她慌乱之下居然扯了条粉色的肚兜系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殿下,您这是什么花样儿?怎么肚兜都上脸了?”裴肆忍住笑,垂眸打量她,她黑发披散了一身,寝衣有些宽松,而她此时身子略前倾,便能看到抹丰润盈满的春光,而那双含泪的眼眸,无辜无助,真叫人……喜欢。
裴肆坐在床边,搅了搅燕窝,笑道:“快趁热吃,小臣喂您。”
春愿忙背转过去,用被子裹住自己,头垂下,试图用长发遮住脸。
而就在此时,她竟察觉到那条毒蛇似乎在抽她的绑带。
“啊!”春愿惊呼了声,双手捂住脸,往墙角逃。
忽然,她的肩膀被人抓住。
“你做什么?!”春愿惊的尖叫,“玉兰,来人哪。”
“蒹葭阁都是我的人,你叫他们来没用的。”裴肆手指卷住肚兜绑带,凑过去,轻嗅她身上的香气,忽然手上用力,一把将肚兜扯走。而这瞬,他看见她整个人蜷缩住,极力地避开他。
“嗳呦-”裴肆将她的头发撩起,笑着问:“这位姑娘是谁啊,为什么会在长乐公主的**。”
春愿呼吸一窒,他这话什么意思,而且他看到她这样子,为何语气这么平静。
春愿瞬间明白了,她脸上易容的消失,是他搞的。
昨天慎钰同她说了,裴肆知道假公主的秘密了。
春愿浑身如同掉入冰窖般,她缓缓转身,果然,看见裴肆在得意的笑,嘲讽的笑。
“是你……”
“嗯,就是我。”
裴肆回应她,点了点头。
他微微眯住眼,看着她。果然啊,她醒后的样子,比沉睡时要美百倍。
裴肆觉得自己忍够了,也受够了,一刻都不想再等了,他扔掉碗,一把抱住这个女人,什么话都不说,疯狂地吻她。
“唔——”春愿完全说不出话,拼命地往开推他、抓他、甚至咬他。
“嘶……”裴肆疼得倒吸了口气,停下所有动作。
他舌尖舔了下唇,只觉一片腥咸,竟被她咬烂了,而手指摸了下脖子,垂眸一瞧,呵,是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