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宋铭接出来安置在病房里,傅思欢再也不敢动把他接走的念头了,刚才那样的惊心动魄她不敢再经历第二次。
也就是脑子渐渐冷静下来,她才想起来季斯年还在车祸现场。
傅思欢立刻披了件衣服急匆匆的出门,让司机重返现场。
路上依然堵车,花了大半个小时回到原地,季斯年却不见了。
傅思欢茫然的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只看到地上散落着一瘫血迹和一串散开的核桃手串。
她记得这个手串,还是十二岁那年一家人去佛陀寺旅游时她送给季斯年的,这些年季斯年一直戴在手上,一直都没摘下来。
她俯身把核桃手串一个一个捡起来,握在手里好一会儿才松开。
季斯年去哪儿了?
看样子他应该受伤了。
也是,当时她被他抱在怀里都觉得腰疼到好像要断掉,替她承受了大部分撞击的季斯年怎么可能会没事。
傅思欢匆匆回到车上,借了司机的手机给季斯年打电话。
电话拨过去,响了一声又一声,但就是没人接。
傅思欢心里揪得紧紧的,她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吩咐司机:“去XX公寓。”
她得确认季斯年是没事的才能放心。
到了公寓,公寓大门紧闭,傅思欢敲了半天的门都没反应,她基本能确定人不在。
傅思欢只好转身去他的公司,但是到了公司,众人都说他不久前打了一个电话后就冲了出去,再也没回来。
傅思欢立刻明白过来,她在医院接的那个还没来得及说话的电话是季斯年打的,当时手机被撞飞踩踏后直接碎屏关机,估计是那声巨响把季斯年吓到了,所以他才这么急着跑来找她,刚好在路上把她从大卡车的齿轮下救了下来……可她却急着去看宋铭,把他留在了原地。
傅思欢手里还握着散成颗粒的核桃手串,心里难受成一片。
一天一夜后,肆虐的暴风雪终于停下来了。
因为下大雪,全城停工休业,整个江城几乎陷入瘫痪,飞机高铁火车全部停运,商店餐厅关门,甚至连菜市场都没开了。
傅思欢一直待在医院照顾着宋铭,和家里的联系只能靠电话。
这一天一夜里,她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人性的阴暗面了。
因为暴风雨肆虐车祸不断升级,受伤的人数越来越多,医院几乎爆满,医院走廊上的水渍和泥脚印就没干过,许多人没有病房和床位,只能顶着满头的血在医院走廊上打吊瓶,冻得瑟瑟发抖。
有个小女孩因为摔倒骨折送来医院,医护人员忙不过来延迟了照看时间,孩子父亲挥拳打向护士,直接把怀孕的护士打得大出血,后来听说孩子没保住。
两个伤者为了争夺病房在医院大打出手,厕所外面排起了长队,医院笼罩在浓烈的末日气息下,一点点的小摩擦都有可能引发燎原之势……
傅思欢目睹了这一切,心里被深深的震撼了。
她总算明白季斯年为什么对成功的渴望这么强烈了,因为他穷过。
六岁钱他没有母亲,跟着父亲一起生活在社会的最
底层,整天过得提心吊胆,这种日子对他来说是噩梦般的存在,即使后来在优渥的傅家生活了十几年时间,也没能成功抹去他的噩梦。
他害怕回到这种日子里,所以小心翼翼的讨好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为的就是不被赶走。
可他的聪明才智到底还是引起了傅止言和宋小离的猜疑,他脱离了傅家,恢复本姓,傅家不要这个养子了。
他拼命工作,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成功想要发财想要自己做出一番事业,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厉害,更不是矫情的为了实现自身的价值,而是为了钱。
有了钱才能不用回到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里,穷山恶水出刁民,没有人比季斯年更明白这个道理。
那一刻,傅思欢觉得季斯年所做的一切都可以原谅,将心比心,她也不愿意生活在这种状态里。
暴风雪来得快去得快,但给江城留下的阴影却是巨大的,绿植大多数被冻死,因为暴雪突袭死亡的人数在三位数以上,直接经济损失数百亿。
风雪肆虐过后,江城用了大半个月才恢复元气,新年也渐渐到来,傅思欢找了个日子把宋铭接出院,安置在云庄,一切看似没什么变化,但只有傅思欢心里明白,其实有些东西不一样了,比如季斯年,她已经半个月没看见他了。
自从上次在车祸现场匆匆见了一面后,他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到处都找不到他的人,去他的住处,房东说他很久没回来了,去公司,公司已经暂时由他的朋友接手管理,问他的朋友他去哪儿了,对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直说季斯年突然给他电话让他代为管理,压根就没说去了哪里。
傅思欢感觉自己都快疯了。
她无比后悔那天把季斯年抛在原地匆匆赶去找宋铭,但让她安慰的是,现在已经基本能确定季斯年没事,他只是在赌气不理会她而已。
他迟早会回来的。
在傅思欢复杂的等待里,新年来了。
云庄过了一个无比寂寥的新年,宋小离死了,傅止言不见踪影,连季斯年也不见了,虽然宋铭暂住在云庄,但整个云庄还是透着一股子寂寞的气息。
大年三十,傅思欢给云庄所有的佣人都发了红包,打发他们回家过年,哄睡了两个弟弟,她开了一罐红酒,一个人坐在客厅里自斟自饮。
客厅里灯光昏暗,电视里正在直播跨年晚会,傅思欢眯起眼睛看着电视,眼里闪烁不定。
十七岁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生活会有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像一夕之间什么都没了,爸爸妈妈,斯年,还有这个幸福完整的家庭。
其实不然,这个家早就不完整了,只是以前的她粗心大意,没注意到而已。
决裂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唯独她,把暗潮汹涌当风平浪静,龟缩在父母的羽翼保护下,所以这一切来临时她才会这么无助和难以接受。
说白了,还是她内心不够强大。
胡思乱想了半晌,傅思欢喝得有点醉了。
这时楼上传来宋铭的声音:“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傅思欢抬头,宋铭正慢吞吞的扶着栏杆从
楼上下来。
她立刻起身想要去扶他。
宋铭抬手制止道:“别,你舅舅我老当益壮,别把我当老年人看待。”
傅思欢失笑。
眼睁睁看着宋铭从楼上走下来,在她旁边坐下,傅思欢眨了眨眼睛问:“舅舅,你怎么还没睡觉?”
“还早呢,睡不着。”宋铭笑着说:“给我来一杯,好久没喝了。”
“你不能喝酒!”傅思欢脸上泛着酒后的潮红,神色却一本正经:“我给你倒杯开水吧。”
说着她还真的蹭蹭蹭跑去厨房,给宋铭倒了一杯开水。
宋铭无奈一笑,也没制止。
两人一个开水一个红酒的对饮起来。
宋铭问:“还没找到斯年?”
傅思欢摇摇头:“我感觉他在躲着我。”
“有没有给他打电话?”
“他手机号码都换了。”傅思欢失落的说。
“可能在赌气吧。”宋铭安慰道:“没事,他会回来的。”
傅思欢茫然的看着宋铭:“舅舅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他喜欢你。”宋铭笑着说。
傅思欢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就是因为他喜欢我,事情才更糟糕。”
宋铭不解道:“怎么说?”
“如果他不喜欢我,我那天那么做,他顶多只是失落,但他喜欢我,我那天不顾他的安危离开,他肯定会很伤心,我了解斯年,他的倔脾气一旦上来,能跟人冷战好几年。”
宋铭顿了顿:“你觉得难过吗?”
傅思欢一愣。
“和斯年撇清关系保持距离,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现在你成功把他推开了,为什么反倒不开心了呢?”
傅思欢低头,好一会儿才自我安慰一样说:“对啊,这是我一直想要的,我应该感到开心才是。”
宋铭看着她这副样子,微微一笑,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塞到她手里:“新年快乐,小家伙。”
傅思欢看着手里那个红包,半天回不过神。
宋铭叹气道:“你还是个孩子,不要忘记这一点。”
你还是个孩子。
短短一句话,把傅思欢的眼泪给惹出来了。
宋铭起身上楼休息,傅思欢蜷缩着身体坐在沙发上,呆呆的看着春晚里倒数新年。
——3,2,1!
斯年,新年快乐。
新年过后,整个江城慢慢复苏过来,连带着之前那场肆虐全城的暴风雪也一起被慢慢遗忘了,傅思欢强打精神上班上课,日子又恢复了常态。
只是时不时的,她会想起季斯年,然后让人去打听一下他的现状,每次去的消息都无非一样的,季斯年不在。
不知道他是不在江城,还是根本就不愿意见他。
宋铭拆了石膏后就离开了云庄,他有自己的生活,对云庄而言,他只是 个过客。
其实谁又不是这座园子的过客呢,来来去去几十载,主人换了又换,唯独厨房里手艺堪比米其林三星的大厨,还一直驻守在这里,一直在为主人家服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