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秋喜安排完了明盛轩的诸多事务,准备自己玩一会。
不多时,书剑找了来:“世子唤你过去。”
秋喜也不知是何事,进了裴铭的书房,特意留着门没关。
裴铭那天醉了,因是完全不记得醉之后的事了,因此面对秋喜时,也完全没什么异常。
他同秋喜说了些闲话,问她看账学的如何,算术练的怎样,明盛轩的诸多事务处理的可上手。
秋喜一一答了。
明盛轩并不是很大,人员也不繁杂,去了钱麽麽后,基本没什么事,不过按照以往的规矩,把诸多人员的任务派发好就是了。
没了钱麽麽这个刺头,她和所有人打交道都顺畅的多,再也没人无缘无故难为她。
府里以前因着钱麽麽的关系,总是为难她的那波人,现在变脸也是十分彻底,左一个姑娘右一个笑脸,生怕她翻起旧账来。
说完话,秋喜便转身要走。
裴铭又叫住她:“你手里那个是什么?”
秋喜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布艺娃娃,因想着见过世子后,顺路就去见小翠,这本就是送给小翠的,就顺手带上了。
她道:“今天小翠过生辰,奴婢送给她的礼物。”
裴铭颔首:“你现在越来越有管事的派头了,知道要慢慢开始培养自己的人。”
秋喜愣了一下,她原本可没这个想法。
不管小翠出于什么私心,至少在钱麽麽一事上,都帮了她大忙。
而且她跟小翠也算说的来的,小翠像她在傅家时那个样子,话不多,眼里有活,从不乱嚼舌。
但裴铭既然这么说,她当然也不会出声反驳。
她笑了笑,没说话:“没事的话,那奴婢先告退了。”
“……等等。”
秋喜转身的脚步硬生生刹住。
他又有什么事?
见秋喜望过来,裴铭词穷了一下,方才没话找话道:“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他总不能说,是他闲下来无聊,把她叫过来说说话吧!
谁知道没说几句,她就要急着走。
莫言是个话少的,书剑虽然话多,但两个男子,平日里能有什么话聊?
但和秋喜聊天就很舒服。
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虽然她也经常就是安安静静听着,但跟她说话,就是有一种莫名的舒服。
这样就是极好的。
秋喜想了一下:“约莫是秋收的时候。”
裴铭道:“总有个具体的日子?”
秋喜有点赧然:“……真没有。”
裴铭问道:“那以往你是怎么过的?”
秋喜想了一想:“以往……以往奴婢还没有进府做奴婢的时候,秋收农忙的时候,奴婢要随母亲一起下田,后来稻田被收走了,奴婢一家没了生计往来,母亲眼又半瞎了,奴婢就把自个儿卖到大户人家的府上做丫鬟。若是闲了回家看看,母亲会煮一碗长寿面给奴婢吃。”
裴铭愕然:“就只有一碗面吗?”
秋喜笑道:“那时候,母亲,弟弟都陪在奴婢身边,一家人能吃个团圆饭,无病无灾的,不是很好吗。”
虽然她的生辰,母亲也总是把唯一的鸡蛋,放到弟弟的碗里……
但她并不打算说出来。
说出来作什么,卖惨吗?
裴铭又问道:“你没有什么朋友吗?”
秋喜道:“奴婢没进府前,和邻居家的几个小姐妹玩得好,但一两年前她们都订亲嫁人了,也就基本没了往来。只是……奴婢家里穷,交好的人家,家里也都不宽裕,过生辰告知人家,岂不是在讨礼?这等麻烦的事,也就没必要做了。”
裴铭沉默片刻又问:“你给小翠买生辰礼物,有没有想过自己想收到什么?”
生辰礼物……
她从没收到过。
秋喜笑道:“奴婢是个做奴婢的,没有这么多讲究,世子若是无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她在裴铭房里逗留的够久了。
虽然开着门,她心底还是有些不安。
她必须时刻注意保持和世子爷的距离。
不然……不然还能怎么办?
秋喜和小翠玩了一会,吃了午饭,睡了一会,下午又被裴铭召去。
这会算是有点正事,准许秋喜告假回家一趟。
秋喜惊喜不已。
她为了料理钱麽麽,自己出府的次数早就花光了。
但既然是裴铭额外赏的,自然没人敢说她的不是。
秋喜欢欢喜喜的准备了一下,就准备出府回家看看。
她还记得林氏说的她弟弟的事,她琢磨着这次出府帮弟弟好好留意一下,京都有什么稍微好一些的,民办的学堂。
大胤的学堂有官办和民办,民办的贵一些,但是塞钱就能进去。
官办的则要经过有名望的人推荐或者考试,这两样秋喜不确定自己的弟弟能不能办到。
刚出府不远,就看到书剑伫立在一座马车前,向她努了努嘴。
秋喜不确定的走上前去,唤了一声:“世子?”
裴铭掀开帘子,简短道:“上来。”
秋喜惊疑不定:世子要送她回家?
“我有点事要去南市那边办,正好和你顺路。”
秋喜不好在门口和裴铭拉扯太久,看到裴铭不容置疑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就上了马车。
马车宽大,她还是规规矩矩坐在侧边。
忽然一眼看到了上次她买给裴铭的软枕,就斜斜的靠在墙边。
她很快收回了目光,裴铭也当作没注意。
马车缓缓驶入南市。
尽管这是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马车,但进入南市时,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南市就没几个人平时坐得起马车。
到了秋喜家门口,秋喜率先跳下来,裴铭也随后下来。
这时候秋喜已经顾不上他了,进屋喊着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秋喜家是一间小瓦房,连个小院都没有,门前有一片空地,还是杂草蔓生的那种黄土地,如果是下雨天,一脚踩下去怕就是一腿泥。
裴铭自然是不会进这样的地方的。
而且旁边不知谁家养了猪,猪圈的味道传了出来,裴铭不自觉退了好几步,只希望离那味道远远的。
书剑也掩着鼻子,眼里难掩嫌弃。
不多时,秋喜就快步走了出来,惊慌道:“我娘,我弟弟,怎么不见了?”
自从上次林氏和江之逸被抓走,秋喜就很容易联想到他们出事。
不过还没等裴铭安慰她,林氏突然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是喜儿回来了吗?”
秋喜连忙应了一声,上去搀扶住她。
林氏雾蒙蒙的眼睛看了她好半晌,确定是她后:“喜儿啊,你快过来,你姚伯伯家出事了!”
姚伯伯是秋喜的邻居,以前秋喜一家经常受冻挨饿的时候,是姚伯伯一家经常送饭送菜送棉被的,秋喜家里现在盖着的一床棉被就是姚伯伯送的。
秋喜慌忙拦下林氏:“娘,什么事,你先说清楚?”
她想先把裴铭送走。
林氏道:“哎,那个收税的又来了,不知你姚伯伯得罪了什么人,这一个月都交了三回粮税了!谁家经得起这样折腾!”
秋喜心里一跳:“娘,你等会,我先把……”
她突然卡壳,不知怎么介绍裴铭。
林氏根本等不及她说完:“喜儿啊,咱们这块地方,就你有个大靠山,在国公府做事,这事只能靠你去解决了,你别忘恩负义,把娘教你的道理忘到了狗肚子里啊!”
秋喜心里打了个突,有心想和林氏说清楚,不要老把她和国公府联系在一起,但裴铭忽然咳了两声,秋喜朝他看过去,他轻轻点点头。
秋喜便顺着林氏的话说道:“娘,你别急,我现在就过去看看。”
如果有可能,她自然也是想救下姚伯伯的。
两人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一座屋舍门口围了不少人,林氏带着秋喜挤进去,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佝偻的跪在地上,旁边一个粮袋,洒了一些米落在地上,一个衙役喝道:“你这老头,家里就你一个人,又吃不了多少米,让你交点粮税,几次推三阻四,是有意逃税不成?”
头发花白的老人,就是姚伯伯,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官爷,小老儿年老体弱,已经久不下田,这些米都是小老儿去米店买回来的,小老儿只能靠儿子的军功,领着官府的救济钱过日子,一个月不过两贯钱,官爷前头已经来了两次,小老儿身上的钱,早就已经交给前头来的官爷,连这个月吃粮的钱,都是左邻右舍借的,实在是没有余钱了啊!”
周围围观的人虽然多,却没有人敢帮姚伯伯说话。
这事以前也发生过好几次,但是官差动手的都是稍微富裕一点的人家,没想到现在连有军功儿子的姚伯伯都不放过。
这些官差曾经也来秋喜家胡乱多收过税,还曾调戏过林氏,但是江之逸年纪幼小,林氏和秋喜都是女眷,根本都是敢怒不敢言。
之所以没有调戏秋喜,是因为林氏将她藏了起来。
现在再次看到眼前这一幕,秋喜只觉得火在心里烧。
虽说民不与官斗,但这些做官的简直丧尽天良,一次次的来打劫,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利,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
就在秋喜低头思索该如何解决比较好时,林氏忽然把她推了出去,大喊道:“我女儿是国公府的人,你们谁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