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念佛

夏语澹第一次见穿戴隆重的赵翊歆,用梁冠束了发,身穿一件三色金龙鳞纹玄色素接袖,外罩披肩白狐褂,腰佩山玄玉,脚登杏黄靴,带着朝气而来,单膝跪在地上。

“给娘娘请安……”声音如清泉叮咚。

“快起来,快起来。”皇后满面堆笑,离座双手把赵翊歆扶起来,爱看着赵翊歆道:“才出去一会又忙忙赶过来……”想是觉得自己看见孙子的眼神,期盼太多,皇后收回了目光,回头对夏语澹道:“他姑姑身子重了,只在家养胎,他姐姐说好今天进宫的,到了时辰也没见她来,说是在府里晕倒了。这是怎么了,人就晕倒了?”

皇后关切之意溢于言表,问向赵翊歆。

“说是喜也是忧,公主府有人过来,娘娘仔细问一问吧。”平都公主在她的公主府晕倒,赵翊歆就立刻赶去看了。尾随在赵翊歆身后一个着桃红的丫鬟跪在皇后面前,准备皇后问话。

皇后缓了缓,回到座位上,笑道:“瞧我急的,虹裳快给太孙上茶,你坐着吧,早晚都是一家人,不用避讳。”

虹裳就是萧姑姑,夏语澹有了一个绣墩,坐在皇后身边。

皇后安排好了他们二人,才清冷了口气,问跪着的丫鬟道:“蒲月你说说,你家主子是怎么回事。”

蒲月微抬头答话:“回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是有喜了,只是日子浅,加之公主信期那几日,依旧来了红,所以奴婢等疏忽了,今日公主和驸马晨起,还以为晚上没睡安稳精神短了,梳妆之时越发撑不住,现在又见了红,太医已经开了安胎药用上了。”

皇后的一颗心随着蒲月说的话晃上晃下,急道:“那胎儿保住了没有?

“太医说,只看今天,过了今天止了红就无碍了。”

皇后手撑在扶手上,急道:“这话就是说,今天红止不住就要滑胎了!果然说是喜也是忧,聂家……他聂瑛就是这样服侍公主的?”

公主和驸马晨起,夫妻不可能晚上盖个被子纯睡觉,还没有睡安稳,怎么个没有睡安稳呢?其中的意思皇后听得出来,女人怀了身子又行**,才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若有闪失,他聂瑛是首罪。

“娘娘,这倒也不能全怪罪姐夫。我问过姐姐了,是姐姐着急。姐姐说她想要个孩子,以为前几天……还没有,所以这几天着急了些。”

平都公主晕倒,赵翊歆出马就是查这个事情,万一真是聂瑛纵欲,聂家没那么好过。可是一查之下真不能全算聂瑛的过错。公主和驸马,要和寻常夫妻颠倒一下。只有公主想,才能把驸马拉上床。是平都公主一次次召见驸马,有公主说话为证,皇族的生活没有私密可言,公主府女官还记着呢。

平都公主甚是爱重驸马,婚后如胶似漆,常常传召聂瑛。这床第之事……平都公主一天到晚,只做她开心的事,她觉得和驸马在一起怎么开心,她就怎么做,聂瑛的过错,只是太迁就平都公主的意思。

当然,平都公主想怀一个孩子也是真的,所以才会在**这么用力。

皇后摇头叹息:“我就说年轻小夫妻不懂事,不知道怎么过日子,公主府需要一个稳重老城的人坐着。”

皇后是说,公主府需要一人总领事物,对外能处理家务,对内能劝诫公主,指点公主和驸马言行。现在的掌事女官充其量只是一个文书,对公主没有约束的能力,才让一对年轻小夫妻,贪图床第的欢愉,失了分寸。

赵翊歆并不认同,道:“前朝公主下降,倒是会从宫里带出去这样一批老人,结果呢,那些老人在宫里恭顺,在宫外就拿着女戒妇德磋磨公主,鄙视驸马。公主和驸马相见,还要向那些人行贿。我朝早年也有这样的故事,宁寿公主的驸马,给了贿金少了,就遭了这群人暴打,还得公主出来为驸马苦求,皇家公主向家奴低头……这种事情只此一次,绝不能再有此种颠倒尊卑之事发生。”

宁寿公主是太|祖的女儿,每一件事都是过犹不及,太宗以宁寿公主之事抹去了公主府女官单独进宫晋见的权利,那些女官失去了晋见后宫之主的权利,也就失去了后台,只能是公主脚下的奴仆,也就没有站起来劝诫的底气。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视为妇德。那今日这件事,平都伤了身子。传扬出去,平都还要伤了颜面。”皇后也有她的一番道理,公主府公主一人独大,公主贪婪床第之欢,把孩子弄没了,这话好听?

赵翊歆不在意,笑道:“汉朝的馆陶,唐朝的太平,周朝的显惠。娘娘放心,姐姐的颜面在我这里,只要我在,外人伤不到姐姐。太医院说话,九分准只说七分,姐姐的身子,一群人守着,总会守住的。姐姐年轻,日子慢慢过,就会过日子了。”

馆陶,太平,显惠,三位公主还公然纳宠,女人做到了公主的位置,那些被视为妇德的戒条对公主没用,公主依仗的是帝宠,只要帝宠在身,公主就有颜面。现在平都公主有皇上宠着,将来赵翊歆接着宠着,她可以尽兴做她的事,包括享受床第之欢。

孩子嘛……赵翊歆没把聂家的种看在眼里,保得住就保,保不住没了也算了。只是平都公主现在一心还在聂瑛身上,这个意思放在心里就算了。

皇后的想法和赵翊歆,和皇上不一样,说下去就没意思了,转头对夏语澹道:“难为你听了这么一出。”

“只盼平都公主平安过了今日。”夏语澹只能用最朴实的话,保佑平都公主和她的孩子平安,再多就不能说了,人家夫妻的事,再多也不是她一个未婚女子说的。

平都公主有流产的危险,皇后情绪低落道:“本想留你吃了饭……只是平都这样,我也提不起精神,我要去佛堂念念经,安安心,只求菩萨保佑我的孙女。我现在也不出去给人添乱,过几日,等平都那边妥当了,我再去看看她。”

皇后不能想出宫就出宫,皇后提早说出来,就是隔空和皇上打个商量。

“臣女告辞。”夏语澹目不斜视的离开。

平都公主和聂瑛那点事,赵翊歆做弟弟的,还真不好意思说,他这样直接过来,一半原因就是看看夏语澹。赵翊歆在皇后面前,没有掩饰他对夏语澹的喜爱,他就从容的看着她离开。

皇后跪坐在佛堂念经,佛念万万遍,也不能平静她的心,脑海里只有赵翊歆目送夏语澹离开的画面,一只拨动佛珠的手,久久停在那里,皇后如她面前的雕塑一样,连呼吸的起伏都看不见。

夏语澹已经回到了石榴院,换了一件家常的衣服,道:“冯扑,你现在是我的管家了。家里有什么事吗?”要是没有事,夏语澹想回藤罗胡同了,还是那里自在。

冯扑笑着道:“有两件事要说予姑娘听听。第一件,姑娘的五姐亲事定下了,男方是今年新科的一位同进士,授予了四川马湖府屏山县令,不日入蜀。因此府上五姑娘的婚礼就定在本月三十日,还有十八天。”

“这么赶,男方是怎样的人家?”同是夏家的庶女,随便疯长,夏语澹对夏尔钏没有怨恨,只是感情就这样了。夏尔钏要远远的嫁出去了。若无意外,夏尔钏一辈子不会回到京城,她在京城之外的一辈子,还是希望她能安稳一点。

“男方祖籍湖广辰州府,是家中长子,上有高堂,下有一弟一妹,家中田地千亩,家资数千,五代耕读传家,出过几个文书小吏,进士还是第一个。”重换一个人,家里的资产还没有李永的养子多,只是一个白身,一个官身,一得一失,只能夏尔钏自个平衡了。

只要夏尔钏把心放低一些,小地主出身的同进士,不委屈她侯门庶女的身份,夏语澹温和道:“是要我给她添妆吗?”

“正是,还得姑娘拿个主意。”

夏语澹笑道:“我身份变了,自然和前面四位姐姐出嫁时不一样。你看着办吧,怎么样添妆才不失我现在的身份。如果可以,多添一些金银等实在的东西。还有一件事呢?”

“明后两天,宫中会来人为姑娘量体裁衣,准备明年二月大婚用的礼服,及大婚之后,姑娘所用的衣饰。”

婚期定了,夏语澹总会有很多事,脱不开身。

空谷馆,夏尔钏和几个丫鬟一起赶制嫁衣,两个时辰夏尔钏言语也不言语一声,只低头做活。

钟氏进来,身后跟了几个提食盒的婆子道:“姑娘功夫大了,歇一歇用饭吧。”

夏尔钏把丫鬟们都打发出去吃饭,只留钟氏,摆菜拿筷。

夏尔钏默默低头吃着饭,忽而抬头带着哭泣之声:“姨娘,你我只有这些时日了,以后千里迢迢,怕是再不能见了。”

出嫁那一日,钟氏根本不能现身,有些话,只能现在没人了说。

钟氏抚摸着绣了大半的大红色嫁衣,悬了十五年的心落地,心落在地上,隐隐作痛,却痛得安慰,道:“姑娘不要想着过去,不要想着现在,想想将来,将来你远离京城,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只你一个人,怎么在夫家活好了,你只要想这件事,其余多想无益,也无需为我想。姑娘出嫁之后,我只日日诵经念佛,保佑姑娘夫妻和乐,子孙绵长。这就是我后半辈子全部的生活,我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