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一容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聂祯。

她特意换上逛街时新买的吊带睡裙,这间老房子里没有地暖,虽然已是初夏,夜里还是有些凉。

她缩在被子里,想着聂祯回来时先装睡,等他掀开被子看到自己时……

不知会做什么反应。

她小猫似的缩在被子里,头也蒙进去,不一会儿就被自己呼出的热气闷得又热又湿,再猛地拉开被子感受凉气,猛吸几口又缩回去。

重复动作,乐此不疲。

多来了几次后才觉得无聊,看了下时间竟然已经十一点多。

贺一容气鼓鼓地踢开被子,套上常穿的家居服。

卫衣套装,宽松柔软。

脱了的吊带裙被她藏在柜子最深处。

“你活该。”

说了早点回来,亏她还以为他也期待着呢。

一腔真心喂了狗,男人不配。

贺一容又想起嫂子前天讲的驭夫之术,要会“拉扯”,不能事事让他如意,该拒绝的时候就要拒绝。

暗下决心,再不能他随便哄几句,自己就晕了头,什么都顺着他了。

只看见被子里的人烦躁地踢高被子,撒气一样动了许久。

才钻出个头发乱成一团的脑袋。

贺一容拿起手机,看时间已经23:40,她自言自语:“聂祯你完了。”

光着脚跳到床下拉开窗帘:“我就要看看你几点才知道回来。”

眼神一转,却又呆住。

聂祯的车停在楼下不知多久,路灯映着他的轮廓,不甚明显。

可她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却清楚地看到他手里那一点火光。

胳膊伸出窗外,点点红光任其燃烧。

她的心也被烧着一样,坚硬瓦解,尽是一吹就散的灰烬。

她在聂祯面前,哪有什么决心呢。

不过就是他转过脸来喊一句,抱在怀里揉揉头,她就巴巴地将满腔爱意奉上。

可她更见不得聂祯失意的模样,千万根针往她的最痛处扎去,又酸又痛,又麻又涩。

她的聂祯,她唯一想抓紧的聂祯,她在这世上唯一完整拥有的聂祯。

泪珠滚出来,她心头酸痛难忍。

又坐下去抱着自己膝弯,大口呼吸几次,才擦干眼泪,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聂祯被手里夹着的烟烫到,呆了几秒才想起来痛感来自哪里,甩甩手将烟头扔下。

点了半包烟,好像还没抽几口。

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沉沉的凉意,只怕还混着散不去的烟味。

算了,再待一会儿吧,他不想贺一容见到他这副模样。

小姑娘在他面前最会拿腔作调,眉头一皱他就没法子。

只怕又要嫌弃他半天冻得像块冰。

再待会儿,烟味散一点后先去洗个热水澡,她说了,要洗得热热的才能抱她。

副驾驶的车门突然被拉开。

“你一个人乘凉也不叫我!”

下一秒,软软的身子靠上来,她竟爬过中控,直接坐到他腿上。

聂祯嘴巴张了张。

她头一仰,手在他身上**:“手机呢,你是不是躲在车里和什么yuki什么sarah偷着打电话呢。”

聂祯握住她的手,她身上也不暖和,怕把凉意过给她,身子往后退。

贺一容鼓起嘴,眼睛睁圆了看过来,嘴巴一撇:“好啊,你果然!”

他只得把人抱住,窗子合上,打开空调:“什么yuki、sarah的。”

又注意到她只穿了个宽大的外套,长腿露在外面,衣服下摆处似乎是一圈蕾丝边,像是裙子。

正在想她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裙子,听见贺一容笑道,她自己似乎也不好意思提起来,头埋在他胸口。

“江晨说现在那些专傍你们这种公子哥儿的,都起英文名,问起来都是留过学回来的。”

出风口的风又显得干燥,他拿手挡了一挡,不让暖风直接对着她吹。

随口应着:“是吗?”

“喂!”贺一容推他一把,坐在他身上。

他顺手摸进她衣服里,手下又滑又顺的触感,不像一般的布料。

像是……

目光移下去,果然。

那种吊带裙,绸缎布料,紧贴着身体曲线,胸口处和下缘,都缀着极其女性化的蕾丝边。

他心脏猛地跳了几下,不经意地移开目光,将她外套笼起,又往下拉了拉,可只能盖住大腿。

贺一容似乎是不满他的反应,刚要说话,被聂祯猛地推到方向盘上去。

无暇顾及后背被硌得难受,手揽住他的脖颈,笑嘻嘻地正要献上吻。

聂祯贴着她耳边:“你就这么穿着出来?”

腰被掐住狠狠一扭:“下来时有人看到吗?”

该是这样发展的吗?

贺一容半抬着眼瞪过去,他怎么这样无趣,第一反应竟然是有没有人看到。

背着路灯灯光坐在他身上,她却眼神明亮,半怒半嗔,头发散在两边像还未经人事的少女一样娇俏可爱。

她拱了拱身子像只温顺的小猫小狗似的趴在聂祯胸口。

两只手从他胸口处往下摸,到肋下时按着记忆里疤痕的痕迹,隔着T恤斜划了一道。

明明早已不痛不痒,只有她还当回事。

聂祯不愿她再想起来,捉住她的手指。

贺一容毫不费力就将手指从他手心抽出来。

脸侧着抵在他胸前,胳膊在他身侧抵开他的胳膊,揽住他精瘦的腰身,两只手在他身后交叠。

“你在这坐多久了啊?”

终于还是憋不住问了一句,可再多的她也没有问。

聂祯低低“嗯”了一声,随意应着:“没多久。”

贺一容一口咬上他的胸肌,含糊不清更显埋怨:“说谎。”

记忆里,聂祯没抽过几次烟,十几岁的时候被聂爷爷打过一次,那段时间他更沉默了些,偶尔和她笑笑都像是强打着力气。

送蛋糕给他的时候碰见他在阳台上抽烟,身上沾着酒气。

她讨厌烟味吗,讨厌,可是如果是聂祯身上的,她就不会。

她的初吻,甜甜的蛋糕味混着朦胧的尼古丁香。

这个味道她记了许久,甚至复刻出一款类似的香料。

对调香有了研究之后,她才知道有一个专业名词叫“普鲁斯特效应”。

是指闻到以前闻过的味道,就能回想起那段记忆,这种效应发生时回忆起的场景往往极其生动形象,而且饱含情感。

她做出那款香的时候,用扩香石,或者混在蜡烛里点燃,感觉都少了点什么。

后来想明白,聂祯唇上月下松石似的微凉感,是她怎么也复刻不了的。

贺一容稍微直起身,低头吻住他。

只是轻轻贴着,小心翼翼又温柔至极地蹭了两下。

她忍不住眨了两下眼睛,就如多年前那样。

聂祯,她刚情窦初开时就视为皎月的聂祯。

想把他拉下来,落入人间,欢乐悲伤都能与她共享;又觉得他好像生来就该是皎洁明亮的,高高悬于,独属于凉意渐起,寂静无声的深夜。

聂祯按住贺一容的后腰,仰着头追她的唇。

霸道又直接,成年人的热情与爱,从不含蓄。

他有些急躁,不给一点喘息机会,又不留一丝空隙。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唇瓣微凉,唇内火热,看着清冷疏离,特定的时候却也烫得人心慌。

大概是贺一容的意图过于明显。

聂祯并不啰嗦,边与她接吻边去脱她外套。

贺一容却突然害羞起来,扭着肩膀不让他脱掉另一边,可另一边已经从肩膀上扯下,早已将大半光裸的后背暴露在空气中。

聂祯手刚碰到她后背时似乎僵了一下,才慢慢地移下去,在她后腰处打磨。

他也是没想到,后背竟然只有腰上的一根细细的带子。

轻轻一扯,便能将她剥个干净。

可他舍不得,她要情趣,他便全力配合,悉心侍弄。

手背弓起,手指作舞,没多会儿贺一容便弯腰缩背,身体更贴向他。

聂祯克制着,没有继续往下。

他无暇再顾及其他,此刻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贺一容罢了。

唇渐渐来到她颈侧,细细亲吻往下,激起她浑身战栗。

似碰非碰似的,羽毛般轻柔,还有他吐息间的热气。

倒比用力的亲吻更让人难以自控。

聂祯观察着她的反应,故意在她锁骨窝那吐气,鼻间故意发出的呼吸声,性感诱人。

贺一容咬着唇,明明有些难以忍受,还将头侧向另一边,把颈窝更送到他嘴边。

轻轻咬着她锁骨上薄薄的皮肤,鼻尖在锁骨上面凹陷处轻蹭。

贺一容手下一紧,掐住他的腰。

聂祯低低地笑起来,手终于向下……

裙子实在是紧,他费力才能塞进去一只手,却有些动弹不得。

聂祯心里突然有个想法。

奋力一挣,嘶啦一声,布料破裂。

贺一容似乎是不敢相信,低头看了下,却见聂祯正扯着那撕裂处往两边拉开。

“你……”

聂祯抬起她的头,温热的嘴巴再一次覆住她。

将人也抱得更紧。

这是极少的,贺一容能够清晰感知道来自聂祯身体上的温度的时候。

他像个黏人又不知足的小朋友,无休无止地向她表达自己的爱意。

她的声音也被他吃掉。

“你……赔我一件……唔。”

聂祯似乎是答应了一声。

然后更用力地扯开。

动作又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贺一容嘤咛一声。

聂祯终于没了耐性,将贺一容还有一半挂在肩膀上的外套脱掉,看也不看甩向后座。

这才看见这件吊带裙,或许应该叫做情趣内衣的全貌。

聂祯看她一眼,眸眼深深,除了正在燎原的欲望,并没有多余情绪。

贺一容难得地躲开他的目光。

自己也捂住脸,不懂怎么就被江晨撺掇着买了店里最性感的这一件。

而且还迫不及待就穿上给他看。

她终于知道羞耻了,低声央求:“你……别看!”

聂祯怜爱地笑了下,然后鼓励似的亲了亲她:“好看,我很喜欢。”

受这句话的鼓动,她觉得又热又躁,按下了车窗。

凉意灌进来,她还嫌不过瘾似的,雪白的胳膊伸出去,软无力地搭在窗棱上。

聂祯又把她胳膊抓进来,再慢一点她人都要趴窗上去了。

“你是真想被人看到是吗?”

他又笑又气,将窗户合上。

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看到车在晃,幅度越来越大。

后来贺一容是被聂祯抱着上楼的,身上穿着聂祯的T恤。

下身被聂祯拿着她的外套,紧紧裹了一圈半,把她下身包得像个毛毛虫,动弹不得。

可这样一来,聂祯的上身光**。

她脸上潮红未褪:“那我也不想让别人看见你啊。”

毫无意外地被聂祯瞪了一眼。

电梯里有一面不太清晰的镜子,贺一容让聂祯转过去面对着镜面,看着镜子里自己被包裹得紧紧的样子觉得好笑,又看边上的聂祯,只觉得他这样又野又帅。

他也不看自己,只默默地和镜子里的她对视。

贺一容不知怎么想的,虽然身体有些僵硬使不上劲,还是奋力一挣,吻在他下巴上。

聂祯抬眼看了下角落里的摄像头,将贺一容转过来对着电梯门:“有摄像头。”

夜里贺一容朦胧着醒来,聂祯把她抱得紧,她摸上他的胳膊,迷糊道:“松一些。”

可聂祯恍若未闻。

贺一容又拍拍他的手,在他怀里艰难转过身与他面对面,这才发现聂祯根本没睡。

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脸,贺一容顺着他的下巴摸上去。

“怎么了?”

他将失意藏在她面前,可她还是见他第一眼时就发现了。

故意不提,是她知道聂祯也不愿意提。

深夜或许能够将人的情绪放大,她更清晰地感受到聂祯此刻的不愉快。

而黑暗也给了她冲动的勇气,贺一容突然就不想考虑那么多,不管他是不是愿意提,愿不愿意与自己分享,她只想想要他能轻松一些,不再把许许多多事压在心上。

聂祯呼吸渐重,又把贺一容的身子转过去。

然后抱她更紧,头埋在贺一容颈间。

许久许久,才哑着声音。

“他说我爸妈吵架,我爸冷落妈妈。”

贺一容手覆上他的手背,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我记忆里……”他声音顿了一下,再出声时有些艰涩,“记忆里他们感情很好的。可能是我自己也故意忽略那些,他们走之前那半年,确实很少说话了。”

“妈妈常常躺在她喜欢的那张躺椅上发呆,我那时候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小时候又调皮又爱玩,在她身边转悠说好话,也是为了能玩得时间久一点。”

“看到妈妈笑得开心,就想,今天可以玩到天黑了。”

贺一容听得几乎要掉眼泪,可她不能。

她故作轻松,用臀腿向后抵着聂祯的身体,讨好一般地蹭蹭。

“你想太多啦,我都听哥哥讲过,江阿姨……是大院里最温柔最美丽的妈妈。”

“他们都喜欢她,她那么爱你,就算你调皮些也没关系的。”

聂祯没接话,贺一容正要转过身去又被他按住。

“你别看我。”

他的表情一定丑陋又可怕。

“那时候已经有流言了,说赵天泽要认我做儿子,说我可能是他的种。”

聂祯像是咬着牙说出这两句话:“我极了了可又没办法,整天和赵恩宇打架,他小时候很胖,压在我身上我动不了,我就拿石头砸他。”

“他也没得到好,我也没赢。”

“然后……然后我就和妈妈生气,回去赌气不理她,不吃她做的饭。”

贺一容觉得有**从她颈边流下。

“我后悔了,没几天我就后悔了。”

“我还没讲好听的话哄她开心,他们就一起出差去了。”

“我很想妈妈,也想爸爸。打电话时让他们提前回来,因为我在妈妈床头抽屉里找到了她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我想她一定不会和我生气的,等我生日时候我会好好哄她开心。”

……

贺一容努力睁大了眼,可自己也尝到了咸湿的味道。

心痛如绞,也不知道是心疼聂祯更多,还是惋惜他爸爸妈妈更多。

贺一容只觉得自己糟透了,不能给他安慰就算了,自己还在这泪流满面。

聂祯从后面紧拥着贺一容睡去。

贺一容迷糊间只觉得自己刚稍微动一下,聂祯就又靠了上来。

身体紧贴着她的,合契温暖。

睡梦中也抓着她的手,两人都姿势别扭,可贺一容却不敢动作,忍着侧身的僵硬,在他平缓的呼吸中也渐渐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