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飒飒,鲜红如火的枫叶飘离枝头,一片一片打着旋儿落下。

江屏脚下生根一般站在那里,浑身动弹不得,吕黛薄软的鞋底踩在落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目光所及之处,一个人影都没有,他不免紧张道:“你要做什么?”

背上一软,她胸膛贴了上来,双臂环住他的腰,纤纤玉手拨弄着系在腰间的丝绦,温热的气息拂在耳后,道:“你说呢?”

天真的语调偏偏带着三分妖媚,她本就是妖啊,不讲礼义廉耻,为所欲为的妖。

隔着衣衫,那两团玉脂形状分明,火炭似地熨帖着背上的肌肤。江屏耳廓通红,深吸了口气,稳住被她搅乱的心神,严肃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敢乱来,我就喊了。这里都是认识你的道士,被他们看见,吕道长面上也不好看。”

他倒是聪明,知道她就算不在乎她自己的脸面,也不能不在乎吕明湖的脸面。

吕黛眨了眨眼,胸膛蹭着他硬挺的脊背,双手挠着他肋下,道:“你叫罢,我在周围布下了结界,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

江屏背上酥麻无比,肋下奇痒难忍,两种感觉交汇,笑得喘不过气,拼力叫道:“救命!妖怪吃人了!”

可巧子元真人御剑飞过上空,吕黛的结界自然挡不住他的神识,闻声按落飞剑,喝道:“何方妖孽,敢在贫道眼皮底下行凶?”

江屏没想到真有人来救自己,吃惊地看着这位从天而降的道人,只见他头戴紫金冠,体如童子貌,颔下飘着三缕雪白的长须。

吕黛吓了一跳,急忙松开江屏,撤了结界,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道:“掌教,我和江公子闹着玩呢。”

江屏理了理被她弄乱的衣襟,脸红未褪,俯首作揖道:“晚辈江屏,杭州人氏,来时重阳观的沈道长让晚辈代他向掌教问安。”

子元真人面色缓和,打量着江屏,忽然想起吕黛与一名书生相好,书生喜新厌旧,将她赶出来的事,眉头一皱,对吕黛道:“他就是那个辜负你的书生?”

吕黛迟疑片刻,点了点头,道:“他如今知错了,千里迢迢来劝我跟他回去呢。”

江屏既不是书生,也不曾辜负她,莫名其妙,正要反驳,被她含情脉脉,包容所有的秋波一扫,嘴巴就跟糊了浆糊似地黏住了。

子元真人将吕黛拉到一边,苦口婆心道:“丫头,你不懂男人,负心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这小子看着就靠不住,你莫要再犯傻,让他回去罢。”

吕黛道:“掌教,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是离开他这些日子,我就跟丢了魂儿一样。我想再给他一次机会,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我自会承担。”

子元真人心知这是她的情劫,叹息一声,不再多劝,转头对江屏道:“小子,情债难偿,莫要仗着一副好皮囊,到处沾花惹草,把心收一收,修身养性,读书上进才是正经。再让贫道知道你欺负吕黛,绝不轻饶!”说罢,御剑而去。

江屏看着吕黛,幽幽道:“谁是那个辜负你的书生?”

吕黛眼珠一转,扭过头道:“你既已休了我,与你何干?”

江屏被她怼得胸闷,默然片刻,眼中流露出无奈之色,道:“你怎么不打开那封休书看看?”

吕黛打开一看,扑哧笑出声来,这张纸上一个字都没写,但此时在她眼里,却是世间最动人的情书。

比起曾经一见钟情的鲁小姐,他终究是更在意日久生情的她。哪怕她是异类,将来会有许许多多,想得到想不到的麻烦,他也想携手继续走下去。可是他不确定她的心意,怕讨没趣,便想出这么个法子来试探她。

他毕竟是人,心思细腻,九曲回肠,是妖所没有的,也正是人吸引妖的地方。

江屏见她捧着那张白纸,笑得眼角眉梢都是蜜意,忽然无比庆幸自己没有退缩,终究是来了。

吕黛瞟了他一眼,道:“那日我从金陵回来,坐在院子里哭,被掌教看见,他问我怎么了。我骗他说我与俗世的一名书生相好,那书生喜新厌旧,将我赶了出来。方才我若说你不是,便显得我又有了新相好,掌教很看不惯风流多情的人,只好委屈你了。”

江屏不听则已,一听这话,又想起前账,气不打一处来,道:“你对花眠说我有什么旧相好,还是个有夫之妇,把你当作替身,听得别人都以为我是恶人。到了掌教面前,又说我是辜负你的书生。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良心?”

吕黛不作声,低头用脚划拉地上的落叶。

江屏愤愤道:“我看你真是阎王爷讲故事,鬼话连篇!我真想不明白,那位吕道长应该是个正人君子,怎么养出你这样满口谎话,颠倒黑白的小妖精?”

吕黛道:“妖天生就会骗人,不骗人那还是妖么?”

江屏见她还理直气壮,头疼道:“这是谁教你的歪理?孟子有云: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无论是人是妖,都应该正心诚意。”

吕黛抬起头,笑嘻嘻道:“好了好了,知道了,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饭罢。”

提起吃饭,江屏方觉饥肠辘辘,与她来到素月斋,见里面坐的都是道士,好奇道:“怎么除了你,一个女冠都看不见?”

吕黛道:“长乐宫从来不收女弟子,我只是明湖的灵宠,并不算女弟子。”说着走到老朱面前,道:“朱伯,请给我两碗面,一碗不要葱花。”

面好了,她将没有葱花的那碗递给江屏,又拿了一碟小菜,在一张空桌旁坐下,道:“你尝尝这蜜煎姜。”

江屏喜甜食,这蜜煎姜是用社前嫩芽和蜜煎的,清甜非常,他果然喜欢。

吃了一会儿,江屏问道:“吕道长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吕黛搅拌着面条,道:“掌教有亲传弟子三十二人,明湖排行十二,修为最高。他是道门近三百年来的第一天才,无情无欲,待人冷漠。不过他对我是很好很好的,就是亲兄长,也不过如此。他昨日出去办事了,等他回来,我再跟你走罢。”

江屏道:“上次他送药给我,让我勿要再来缠你,我看他是不会同意你跟我走的。”

吕黛见他眼中有些担忧之色,笑道:“无妨,大不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总会依我的。”

飞霜院有两间客房,吕黛收拾了一间,让江屏住下。江屏对院中那株玉树赞叹不已,并且上树参观了一番她的喜鹊窝。

是夜,吕黛当然没有睡在窝里。烛光透过青纱帐,照着一双纠缠的身影,脸儿偎着脸儿,口儿咬着口儿,晶莹的涎液溢出口角。

江屏一边吻着她,一边解开她穿的银红兜肚,用力报复那两团白日里折磨自己的玉脂。吕黛含着他的舌头,呜呜呻吟着,滑溜溜的身子贴着他扭动,像一条美女蛇。

天青色的床褥上洇开水渍,欲海中的红莲绽开层层叠叠的花瓣,露出娇嫩的花心。

云聚成雨,雨打花心,亭亭的枝干在风中颤抖。

江屏抱紧她颤抖的身子,道:“既然不想我娶鲁小姐,为何还要让吕道长送药给我?”

吕黛神魂飞越,迷迷糊糊道:“那是你的命数,强行改变会给你带来灾祸。”

她是闯入他命中的意外,是福是祸,尚未可知,是拒是迎,只能由他自己决定。

没有意外的人生该是多么无趣,他不想做一个发条木偶,他看着这个美丽的意外,看着她潮红的脸庞,唤道:“阿黛。”

她涣散的目光在他眼中聚焦,那一片柔情与往日有些不同,像松木烧出来的墨,深重浓厚。这是独属于她的爱,与鲁佛鸾无关。

这个男人的命数为她改变,她赢了。

灯花旋落,她心中无限的欢喜,化作泪水亦顺着脸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