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明湖拔出剑,看着叶员外的尸体倒在地上,苍白的胖脸上还有一丝陆诀留下的笑意。

吕黛也听见了陆诀的声音,似乎占了上风,一颗心悬在半空,急得要命。吕明湖撤了结界,她旋风般冲进去,见他安然无恙,舒了口气,这才看见地上的尸体。

“那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连紫金古镜都照不出来?”

“应该是鬼,但我从未见过这样厉害的鬼。”

叶员外的魂魄想必早就被陆诀吃了,他潜伏在叶员外体内,他们不仅没能发现,反而被他发现,一路跟踪至此,好高的修为。这样的高手本不该是无名之辈,为何从未听说过?

吕明湖心中疑惑,并不想对吕黛说,这不是小喜鹊该考虑的事。

吕黛看他一眼,道:“我想他一定见过琼芳真君,或许还受过他老人家的恩惠,是以才看不过水德殿的神像,照他老人家的样子重塑了一尊。”

吕明湖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去水德殿看看。”

此时已有一更天气,水德殿关了门,吕明湖御剑立在夜空中,盯着黑漆漆的水德殿看了半晌,按落飞剑,推开了大门前的一只石狮子,掌心向下,运力一吸,一样东西破土而出。

这东西约有三寸高,双目突出,满口獠牙,身上用朱砂画满了符咒,是个小鬼模样的土偶。朱砂颜色鲜红,好像在流血,看着十分邪异。

吕黛吃惊道:“这底下怎么埋着这样的东西?”

吕明湖不作声,绕着院墙又找出四个模样相似的土偶,道:“这是《地枢经》上记载的五鬼断灵阵,土克水,故用土偶。这座水德殿早已与天界失去联系,陆诀这么做,定是不想被琼芳真君发现。”

吕黛道:“陆诀?那只鬼的名字?”

吕明湖点点头,道:“他是个剑术高手,看来也很精通阵法。”

琼芳真君也是个剑术高手,也很精通阵法。吕黛想了想,勾勾手指,示意吕明湖低下头,在他耳边低声道:“莫不是琼芳真君的私生子?”

吕明湖拧她的脸,道:“不许胡说,他绝不会是琼芳真君的私生子。”

“为何?”

因为子元真人与吕明湖闲谈时说过,琼芳真君直到飞升还是童子身。这话吕明湖当然不好对吕黛说,只道:“他们剑法不同,陆诀是鬼,地府应该知道他的来历。”

拿出鬼差给的通灵符,当空焚尽,不多时,两名鬼差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吕明湖将事情简述一遍,两名鬼差听见陆诀的名字,脸色骤变,虽然极力掩饰,还是没逃过吕明湖的眼睛。

他问道:“两位知道陆诀的来历?”

二鬼支支吾吾道:“略有耳闻,其实也不太清楚。此事非同小可,我们得尽快禀告秦广王,辛苦吕道长了,告辞!”说罢,消失不见了。

吕黛奇怪道:“慌慌张张的,难道这陆诀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吕明湖眉峰微蹙,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陆诀的出现似乎象征着灾难的降临。

小镇的夜晚冷冷清清,长街尽头传来鸡汤馎饦的叫卖声,拖长的音调在萧瑟秋风中格外凄凉。吕黛拉着吕明湖走过去,买了一碗鸡汤馎饦坐下吃。

摊主是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人,打量了吕黛两眼,笑着对吕明湖道:“令妹真是好模样,许了人家不曾?”

吕明湖道:“不曾。”

老妇人语重心长道:“有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择婿这事千万马虎不得。有些男人平日甜言蜜语,一遇到麻烦,便躲得远远的。老婆子就是年轻时耳根子软,吃了亏,如今才出来卖馎饦。姑娘莫要步老婆子的后尘呐!”

吕黛低头吃着馎饦,不作声。

吕明湖大约是可怜这老妇人,不想让她的话冷场,应和道:“婆婆说的是,婚姻大事,的确马虎不得。”

回到长乐宫,吕明湖知道师父这个时候还没睡,便想把陆诀的事告诉他,对吕黛道:“你先回去罢,我去看看师父。”

吕黛独自回了飞霜院,吕明湖来到子元真人的住处,子元真人正坐在一张婴儿睡的摇床旁边,喜孜孜地摸着襁褓中三颗拳头大小,青金色的蛋。

“明湖,你可知这是什么蛋?”

吕明湖仔细看了看,道:“双头青虺蛇蛋。”

子元真人笑容更深,看他的目光比看这三颗蛋更欢喜,道:“还是你聪明,你师兄们最多看出是青虺蛇蛋,却不知是双头的。为师费了好大功夫,才得到这三颗蛋,等小蛇孵出来,送你一条。”

吕明湖道:“多谢师父,不过弟子听说青虺蛇难以养活,还是算了罢。”

子元真人道:“我看你不是怕青虺蛇难养活,是怕它吃了小喜鹊。你啊,真把她当妹妹养了。”

吕明湖并未否认,道:“师父,弟子今晚在崇安镇遇见一个叫陆诀的恶鬼。”

子元真人听他说了经过,神情凝肃起来,望着桌上跃动的烛火,默然半晌,道:“只怕地府出了什么事,不想让外界知道。你先回去罢,为师会想法子打探清楚。”

吕明湖告退而去,子元真人走到窗边,目光融入庐山的沉沉夜色。

爱吃人脑,剑术高超,精通阵法,认识琼芳真君的恶鬼,为何爱徒口中的陆诀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隐隐的山峦轮廓好似巨大的妖兽蛰伏在黑暗中,子元真人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带着几分惊惧。夜风吹来,他忽觉寒浸浸的,但愿这一切只是巧合。

吕明湖回到飞霜院,吕黛正坐在石凳上,用一箱子金条搭宝塔玩呢。

吕明湖道:“怎么还不睡?”

吕黛噘嘴道:“睡不着。”

吕明湖在她旁边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道:“还在为江屏的事难过?”

吕黛摇了摇头,垂眸捏着手里的金条,道:“我在想怎样才能变得很厉害,遇到危险时不需要你保护。”

原来是在为自己把她留在结界里的事不痛快,吕明湖目光微动,伸手抚着她的发,道:“这世上总有强者,有弱者,保护弱者是强者的义务,你不必自责。再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有你的长处。若不是你,我们并不能发现陆诀,所以强未必是体现在修为武功上。”

小喜鹊眼眸亮起来,看了看他,又低头道:“不管怎么说,总还是我太弱了。今后我一定好好修炼,不求能和明湖一样,但望能帮你分担一点也是好的。”

吕明湖不怀疑她的心意,但好好修炼这话,简直比情话还不可信,面上还是作出很欣慰的样子,点点头,道:“你能这么想,当然很好,早点睡罢。”

吕黛将金条放回箱子里,吕明湖忽然叫她:“吕黛,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他的语气并无一丝异样,吕黛却感觉这不是什么好事,有些紧张地看着他,道:“什么事?”

吕明湖道:“鲁小姐身罹重病,这是她命中的劫数。明日我会送药给江屏,让他去救鲁小姐,这是他命中的姻缘。你早些放下,不必再为他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