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时,江屏从袖中拿出一枚钿盒,道:“我与小姐因金簪逢面,这金簪一对,钿盒一枚,送与小姐做表记罢。”
吕黛打开钿盒,里面是一对金玉玲珑榴花簪,日光下亮晶晶的,煞是好看。坐在轿子里,一路把玩,不禁想起那年在苏州,吕明湖送的王母捧寿金步摇。
他若知道我与江屏成亲,会作何反应?吕黛用簪头抵着下巴,想他或许会不高兴,毕竟他说过在他回来之前,不要离开庐山,自己是借着沈道士的剑冲破他的符咒跑出来的。
亦或听之任之,就像那回负气去泉州,等了一年多也不见他来,最后自己放不下他,灰溜溜地回到飞霜院,却见他在房中阖目打坐,紫檀木画案上摊着一幅墨迹淋漓的山水画。
他还有心情作画!小喜鹊气得炸毛,飞到画案上,两只脚踩在墨池里,蘸满了墨,跳到画上乱踩一气。吕明湖走过来,伸手捉住她,拿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替她擦着脚。
“饿不饿?”他平淡的语气,好像她只是出去玩了一趟。
吕黛满腹的气恼,委屈无法言说,一股脑地化作泪水涌了出来。她在他怀中变成人形,满脸泪痕,下巴尖尖,比一年前瘦了许多。
吕明湖放开她,从柜子里取出一篮金灿灿的枇杷,吕黛认得这是蓬莱的金钟枇杷。蓬莱岛上只有两株金钟枇杷树,开五色花,三十年结一次果。果实香甜多汁,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然数量稀少,许多蓬莱弟子都不曾吃过。
她吃了十几个枇杷,不觉消了气,道:“这枇杷怎么来的?”
吕明湖道:“和秦师兄切磋赢来的。”
他名声在外,常有高手找上门来切磋,输了总得留下点什么。吕黛从小到大吃的灵丹仙草多是这么来的。
演武场上,吕明湖正和蜀山掌门之女陆晓芙过招,陆姑娘一身银红衫裙,上下翻飞,动作敏捷迅速,法宝凌波素练环绕在她周围,好似天女起舞,飘逸优美。
场外的男弟子们仰着头,目光追随着半空中的倩影,脸上露出痴迷的神色,像一群面貌雷同的田犬盯着肉骨头,有几个嘴角还流出了涎液。
陆晓芙使的剑叫红梅映雪,是她舅舅,神兵山庄庄主尹伯熊亲手打造的。她的招式在吕明湖看来,处处都是破绽,他虽无怜香惜玉之心,却谨记师父的教诲,不要欺负女孩子,所以耐着性子过了二十多招,才击落了陆晓芙的剑。
“陆师妹,承让。”
“明湖师兄,既然我输了,这枚白凤佩送给你罢!”陆晓芙解下腰间的玉佩,笑吟吟地抛给吕明湖。
在无数艳羡的目光中,吕明湖接住白凤佩,看了看,又还给陆晓芙,道:“此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陆晓芙看着他,道:“那我送你什么好呢?”
吕明湖道:“我有一事,需陆师妹帮助。”
尹伯熊性情古怪,想要他打造的兵器,光有钱是不够的,还得有门路。陆晓芙听吕明湖说想找她舅舅买一件兵器,欣然答应陪他去神兵山庄。
见到尹伯熊,吕明湖也不多客套,直接问道:“尹庄主,您这里可有现成的,适合女子使用的兵器?”
陆晓芙脸色一变,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尹伯熊觑着外甥女的脸色,知道她心里有话,碍于面子说不出口,便替她打探道:“有,不知小友想要主攻的,还是主防的?”
主攻的兵器,使用者一般修为较高,主防的兵器与之相反。
吕明湖道:“主防的。”
陆晓芙心想这女子修为不高,还令他如此上心,一定是生得美貌无比了。
尹伯熊命人取来几件主防的兵器,吕明湖挑了一面朱雀幡,付了钱,告辞出门。
陆晓芙跟着他道:“明湖师兄,这朱雀幡你要送给谁?”
吕明湖道:“一个小姑娘。”
陆晓芙笑道:“她是你的心上人么?”
吕明湖觉得她问题太多,说了句不是,御剑飞远了。陆晓芙望着他难以追赶的背影,面上笑意全无。
与知府千金私奔之事非同小可,江屏连管家都没告诉,只说要去金陵做生意,派两名小厮先去找房子。十九日关了映月斋,雇下一条船,次日带着家人将几大箱东西搬到船上,下午早早地来到望仙桥,接着鲁小姐,一并前往金陵。
鲁小姐戴着一顶小银冠,身穿绛衣,腰系玉带,足蹑花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小公子出来玩。她丫鬟也没带一个,随身只有一个包裹,就这么上了男人的船,将自个儿的终身托付给才见过两面的他。
江屏心想傻姑娘,这样轻信人,若遇上奸邪之辈,如何是好?他深感自己已然成了她的全部依靠,因此更多怜惜,接过她手中的包裹,道:“船上只有一个老妈妈,小姐且将就两日,到了金陵,我再买丫头伺候小姐。”
吕黛点点头,随他走进一间布置精致的舱房,道:“江公子,此事干系重大,你当真不怕?”
江屏倒一杯茶递给她,笑道:“我只怕这是一场梦,醒来小姐便消失了。”
吕黛低头微笑,脸庞不失时机地红了,江屏在她身旁坐下,道:“小姐与我并不熟悉,孤身一人随我去金陵,就不怕我害你?”
吕黛心道你想害我也没那个本事,睃他一眼,含羞带怯道:“我与公子一见如故,想是宿世因缘,公子断不会害我。”
江屏听了这话,心头甜丝丝的,想茫茫人海,一见钟情不算什么,难得的是两情相悦,而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有情人终成眷属便更难得了。自己与她门第悬殊,若非前世修来的福气,焉能今朝同船渡?
“小姐说的一点不错,有道是百世修来同船渡,千世修来……”恐她不好意思,江屏生生咽下共枕眠三个字,道:“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我叫佛鸾,佛祖的佛,鸾凤的鸾。”
“佛鸾……”江屏看着她娇美的花靥,喃喃轻唤,道:“真是个好名字。”
小喜鹊暗自翻了个白眼,她倒没觉得这名字有什么好的,先前与狐妖同船,也不见他说什么百世修来同船渡,男人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不知不觉天晚了,两人一处吃饭,船上的饭菜自然不比家里,江屏却感觉这是自己吃过最丰盛的一顿饭,连一盘简简单单的炒甜菜头都滋味无穷。
吕黛见他唇角笑意不谢,也忍不住发笑。
吃过饭,江屏道:“小姐早些歇息,我就睡在隔壁,有事敲一敲壁板,我便过来。”
吕黛满以为今晚便能与这美少年共赴巫山,一尝那神秘的双修滋味,闻言呆了一呆,心想他竟不打算与我同房,我也不好太过主动,于是收敛神情,低头道:“公子也早些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