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江州城中。

月绣庄的殷月如拿了食盒走进隔壁的书肆中,朝守在柜台的妇人微笑点头。

那妇人是个三十来岁的圆脸女子,不等她问,便主动说:“殷掌柜,我家掌柜在后面呢。”

“好,谢谢赵婶了!”

殷月如应声之时已走到书肆最后面,轻推开紧闭着门的屋子。

屋内有些暗也有些小,殷月如推开门后便看见盛婉莹闭着眼躺在一张榻上,眉间蹙起,似乎很难受的模样,但她又强忍着没有出声喊叫。

“宛音!”

殷月如疾步而去,低唤她名字。

听闻熟悉的呼唤声,盛婉莹缓慢地睁开双目,待视线逐渐清晰时才虚弱地唤道:“月如姐姐……”

“怎么回事?莫非你又做噩梦了?”殷月如关切询问。

“嗯,可能是昨晚睡得不好吧。”盛婉莹轻声说道。

殷月如将食盒放到一旁的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盘炒鸡蛋、一碗米粥和一碟青菜。

“快起来吧,先把早饭吃了,昨日我们约好,今日要去我家吃午饭的。”

殷月如温柔劝慰。

“嗯。”盛婉莹撑着身体坐起,因为太用力,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贴在额角。

她抬手拨开粘在额边的碎发,露出苍白却仍精致美丽的五官。

殷月如替盛婉莹倒了杯水递给她:“今日,你得帮我劝劝我哥,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不愿成亲,我爹娘去世得早,他一个人将我带大真是不容易,现下他年纪越长,性子就愈加沉闷,我实在想不明白他究竟想干什么。”

殷月如叹息道。

“这种事情急不得,或许是他缘分未到,我相信以殷大哥那般优秀的男子迟早会遇上喜欢的姑娘。”

盛婉莹安抚殷月如两句。

殷月如摇头,无奈笑道:“但愿如此吧。”

“月如姐姐,你别多心,我只是觉得,缘分这种东西,是讲究天定的。”

盛婉莹喝了一口粥又继续劝道:“若他自己不愿娶妻,谁逼迫他,结局也不会幸福。所以,我觉得你与其去劝说他,倒不如让他自己想开。”

“唉……”

提起殷弘文,殷月如满腹愁绪地叹了口气,“你说的我何尝不知晓,但他从小到大我还没见过他对任何女子感兴趣的,连我这个亲妹子都没有例外......”

吃完后,盛婉莹便要换衣裳,殷月如便坐在书肆里等她。

这时,一个青年书生走了进来,眼神在书肆中打圈了好几遍,似乎在找人。

殷月如见状,立马朝他瞪了一眼,凶巴巴地说:“看什么看呢?买书就买书!你眼珠子到处看什么呢你!”

那书生被她骂得脸色通红,匆匆买了毛笔和砚台,

然后飞奔离去。

“呸!”

见他跑远了,殷月如才收回视线,嘴里吐出一口浊气,心情颇为畅快,又转头嘱咐看店的赵婶:“以后遇到这些找借口来买东西看你家掌柜的,你可别给好脸色,这些书生都是些不靠谱的,怎么可能是你家掌柜的良人!”

盛婉莹穿戴整齐后撩开帘子走了出来,两人听见动静都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她今日穿着一身淡蓝色袄子,雪白的褶裙,腰间扎着浅紫色缎带,发髻上插着简单的木钗,显得朴素又雅致,配合她娇俏的鹅蛋小脸,端得清纯脱俗。

殷月如忙迎了上去,挽住盛婉莹胳膊。

“让赵婶帮你看着铺子就行,咱们回家。”

“嗯。”盛婉莹点头应下道,接着话锋一转,“你刚才在教训人啊?那人招惹你了?”

“没有!”殷月如矢口否认,盛婉莹也不以为意,同赵婶嘱咐几句,便跟着殷月如出去了。

三个月前,她悄悄甩开王夫人的人,包了一艘船走水路涉险来到了江州,可路上却遇到水贼,她仗着水性好,跳入了水中躲避,可谁曾想游了一半的距离便开始乏力。

本来她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在江州,却遇到了运送布匹回江州的殷月如和殷弘文两兄妹,殷弘文将她从水中救起后,两兄妹便收留了她,好在她手中还有几张银票又有王夫人伪造的户籍文书,便托殷月如以苏宛音的名字帮她买下隔壁的铺子,开了一家书肆,又聘了赵婶看店。

她现在有银子,有书肆,也有了自由,再也不需要依赖于任何人,更不需要再随时提防有人会取她性命,她终于可以像寻常女孩儿那样,安稳地活一辈子,享受普通人该拥有的生活。

江州城不像京城,虽然繁华,可街上还是有些乞丐,盛婉莹看见老人和小孩子,便会心软掏钱,殷月如知晓她的性格,也不多说什么,等她给了钱,才又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没走多久,两人便来到了殷月如的家。

这只是一座三进宅院,房间并不多,除了正厅和厨房外,只有四间卧室和一间书房,还算不上大户人家。

一个瘦小的丫鬟正要出门,见到殷月如,顿时欣喜地说道:“小姐,您回来啦?”

“嗯。”殷月如点点头,拉着殷婉莹径直往主屋而去,“我哥呢?”

“少爷在书房里呢。”丫鬟说着便去敲门,“少爷,小姐和苏姑娘回来了。”

书房内,殷弘文正伏案奋笔疾书,听到丫鬟的声音,停了片刻后方搁下狼毫,站起身往外走。

推门走入主屋,他首先瞧见站在堂中的两位女子,目光落在盛婉莹身上时微微闪烁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