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色彻底昏暗下来之前,尸鬼大潮终于退去。

至少在黑城堡一带,这些从坟墓中爬出来的怪物要么被烧为灰烬,要么被砍成粉碎,散落在雪地里。

但绝境长城其他地方,有没有被尸鬼大军突破……这个问题,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守夜人总司令艾德·史塔克不敢去想。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指挥手下打扫战场,抢救伤员。

白龙从天空俯冲而下,落在他身前。

浑身散发的炽烈气息在方圆数百米内形成了一个温暖的护罩,将凛冬的寒风都阻挡在外。

“陛下。”见到国王从龙背跳下,艾德俯身行礼。

“这一仗你们打得非常英勇,守夜人果然是守护王国的坚盾。”山姆威尔不吝称赞道。

“那我们呢?”一个清脆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野人战士们也非常英勇。”山姆威尔看着提着长矛走过来的瓦迩,笑道。

瓦迩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但随后又叹息一声,变得忧愁起来:

“可惜啊,我们也只是守住了黑城堡,绝境长城那么长,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样……”

听闻此言,众人的心情都沉重起来。

“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丹尼斯爵士故作轻松地说道,“长城才刚刚崩塌,那些怪物恐怕也没有准备,进攻黑城堡的或许是最大的一波,其他地方也可能只有少数尸鬼跑去南方。”

“你们南方人都这么会欺骗自己吗?”瓦迩毫不客气地讥讽道,“还是你觉得刚才那波就是尸鬼的全部实力了?”

丹尼斯爵士硬邦邦地回道:

“我们南方人至少不会像个乞丐一样跑到别人家里请求庇护,却还摆出一副主人的姿态。”

“好了,别吵了。”艾德上前打圆场,“不过,刚才我们杀掉的尸鬼恐怕也有五六万了,怎么也该算是一波主力了吧。”

“那你可就大大低估了那些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怪物。”瓦迩道,“刚才那一波,顶多算是一个小前锋。真正的尸鬼大军还没到……哦不,或许是从其他地方南下了,毕竟长城那么长。”

“别在那里吓唬人。”丹尼斯道,“那些怪物之前又没能杀进长城,能有多大的规模?还是说你们野人已经死了几十万?”

“活着的野人确实总共也就几十万。”瓦迩嘴角微微上翘道,“但死去的呢?几千年来,永冬之地死了多少人,你清楚吗?如今,他们都在异鬼的召唤下,从坟墓中爬了出来。”

这话直接让守夜人沉默。

他们一想到几千年来,死在永冬之地的野人数量,就感到一阵绝望和不寒而栗。

山姆威尔却笑着摇头道:

“虽然不该低估敌人,但也没必要这样乱吓唬人。几千年前的死人早就化成灰了,怎么可能再从坟墓里爬出来?就算考虑寒冷的气候对腐化速度的削弱,顶多也就最近两三百年内的尸体需要担心。”

众人这才纷纷松了口气。

瓦迩则咯咯笑了起来:

“还是凯撒聪明,难怪能成为国王。其他那些家伙们嘛,实在太容易骗了。”

这话让守夜人纷纷对野人公主怒目而视,但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当然,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山姆威尔继续说道,“尸鬼的数量应该在百万这个量级,刚才的那一拨确实算不上主力。而且,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刚才的敌人队伍里,只有尸鬼,却没有一个异鬼。”

艾德轻轻点头,问道:

“陛下,您觉得异鬼是没有出动?还是故意避开了黑城堡?”

“应该是故意避开了黑城堡。”瓦迩道,她用那双明媚的大眼睛看着凯撒,“他们怕你。”

山姆威尔点点头,倒是没什么骄傲,反而脸色无比凝重:

“异鬼是具有智慧的生物,这一点相信大家应该都明白了。相比于尸鬼,他们才是这场浩劫的真正源头。也是我们人类必须面对的最可怕敌人。

黑城堡之战,他们没有出现,想必是通过其他途径南下了。

为了防止更多的人受到伤害,也为了防止尸鬼大军滚雪球般地暴涨,有两件事是当务之急。”

“陛下,您请说。”

“首先,北境人必须南迁。”山姆威尔沉声道,“居住地距离绝境长城越近的,越是要快。我会亲自南下,督促沿途的领主组织子民迁徙。”

艾德点头道:

“我记得您很早之前就建议北境人南迁了,不过那时候绝境长城还没有倒塌,大部分人也没有将异鬼当成真正的威胁。”

“现在不行了。以前的南迁是自愿,但现在却是强制性的。”山姆威尔道,“至于第二件事,就是我们必须重新建立一条新的防线,阻挡异鬼和尸鬼。”

“陛下,您觉得在哪里设置新防线合适?”

“你们有什么建议吗?”山姆威尔反问道。

“末江或许可以阻挡异鬼。”有人提议道。

艾德却摇摇头,反驳道:

“冬天的末江肯定冻住了,没法阻挡异鬼。事实上,整个北境地广人稀,也没有大河高山阻隔的险要之地,要想建立新的防线,能够阻挡异鬼的防线,恐怕……只能前往颈泽。”

说这话的时候,这位守夜人总司令的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痛苦。

因为颈泽是北境与南方的分界线,也是一直以来北境赖以独立的最重要屏障。

当年安达尔人渡海而来,仗着更加先进的冶炼技术,击败了先民,占据着维斯特洛大陆上的绝大部分地域,却唯独没能攻克北境。

其原因,就是因为颈泽。

它就像是维斯特洛大陆的脖颈一样,狭窄而险要,被流沙和沼泽覆盖,极难通行。

几千年来,北境人只需要在卡林湾布置几百名精锐弓箭手,就能阻止数万南方大军北上。

要不是巨龙会飞,可以无视陆地上的险要地形,坦格利安家族也没法让北境人屈膝。

异鬼可不会飞,尸鬼更不会,所以,颈泽确实是一个极佳的布防之处。

更重要的是,颈泽位于北境最南端,也方便君临派遣大军支援。

之前山姆威尔迟迟没有出动大军北上绝境长城,就是因为从君临到长城的补给线太过漫长,漫长到令人绝望。

以维斯特洛的农业水平,再加上凛冬的影响,如果真要维持二十万大军驻守长城,那南方饿死的人恐怕会比死在异鬼手里的还要多久。

而如果在颈泽布防,那么后勤的压力就立刻大减。

不过,这一策略最大的问题在于,北境相当于被彻底放弃了。

这也是山姆威尔没有主动提出这个方案的原因,但他没想到,艾德·史塔克居然率先帮他说出来了。

北境是史塔克家族的根基,更是艾德最热爱的故土。

山姆威尔无法想象对方说出这些话时,内心到底经受了多大的煎熬。

不过,作为一个理性的君主,他知道自己在某些时候,必须做出艰难的选择。

“艾德大人说的没错。”山姆威尔接口道,“在颈泽建立防线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当然,这也意味着北境人南迁的计划必须尽快完成。”

艾德强压下内心的悲痛,道:

“陛下,我已经安排琼恩·雪诺去组织北境人南迁了,但我担心他速度不够快,所以,如果可以,请您亲自去一趟临冬城,让我的儿子瑞肯以临冬城公爵的名义,正式发布南迁的命令。”

“好。我这就去。”

山姆威尔这就准备动身,但艾德却再次叫住了他:

“陛下,还有件事……”

“你说。”

“请您跟我来。”

艾德说完就向城堡走去。

山姆威尔跟了上去。

两人上了螺旋楼梯,来到三楼。

出了楼梯,艾德在左侧第二间房门前停下。

山姆威尔看到他的手放在门把上,却迟迟没有推动,像是门后有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艾德大人,您怎么了?”

“抱歉,陛下。这是我的……私生子琼恩·雪诺的房间。”说着,他终于推开了门。

山姆威尔带着一丝疑惑走了进去,首先便感受到一股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

仿佛这里才是凛冬的源头。

房间的木地板上散乱着无数细碎的冰块,而艾德·史塔克在见到这些碎冰后,就僵在了原地。

山姆威尔还看到床头摊开了一个黑色斗篷,上面放着一些色泽黝黑的武器,有矛尖,有箭头,有匕首……

他上前去取出一块查看,才发现它们果然都是龙晶武器。

“陛下,”艾德终于开口了,语气沉痛而沙哑,“琼恩·雪诺告诉我,他曾经在跟随莫尔蒙总司令远征之时,在先民拳峰找到一些似乎是曾经的守夜人的遗物,里面有龙晶武器,还有一个号角……”

说着,艾德从怀中掏出一个黝黑的号角,递给国王。

山姆威尔接过,号角触手冰凉,不知是用何种材质制成,边缘镶嵌着青铜,充满了古朴的气质。

但除此之外,毫无神异可言。

仿佛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古老号角。

“琼恩说,”艾德继续道,“在绝境长城倒塌的那一天,罗柏从南方回到黑城堡,然后一言不发地进了他的房间,找到这个号角,吹响……然后长城就倒了。”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冬之号角?”山姆威尔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是的。”艾德点点头,强行将自己的目光从地上那些碎冰上移开,“如果琼恩所言属实,如果真是罗柏吹倒了长城……”

“我相信罗柏并非出自本意。”山姆威尔道。

艾德点点头:

“琼恩也说那晚的罗柏表现非常怪异,仿佛……彻底变了一个人。”

“异鬼有操纵尸体的能力,未必不能操纵活人。”山姆威尔说着,心里却莫名地想起了临冬城地底墓窖中,那一个个埋葬着曾经的冬境之王的墓穴。

还有那些早已消失的传说可以镇压墓穴中英灵的长剑。

“陛下,您的宽宏让我惶恐。”艾德道,“但史塔克家族犯下大错,这一点无可辩驳。而且,罗柏这件事给我提了个醒,我的另一个儿子,布兰,他……他自从塞外归来后,也仿佛变了一个人。”

山姆威尔摩挲着冬之号角的表面,心里想着该怎么向这位可怜的老父亲解释。

艾德却主动说道:

“陛下,其实仔细想来,这件事布兰也脱不了干系。当初正是他帮您找到所谓的冬之号角,让您以为真正的威胁已经解除……”

“他未必是故意欺骗。”山姆威尔虽然内心也在怀疑布兰,但嘴上还是劝慰道,“布兰可能也是被曼斯·雷德骗了,以为对方手中的才是真正的冬之号角。这一点上,其实我们所有人都被曼斯骗了。”

说实话,相比于曼斯那个巨大而充满压迫力的号角,眼前这个真家伙反而显得平平无奇,哪怕扔在雪地里,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我相信陛下您会有自己的判断。”艾德也不好多言。

毕竟这件事牵扯到他的两个儿子。

无论他们做了什么,始终是他最心爱的孩子。

山姆威尔将冬之号角收起,上前拍了拍艾德·史塔克的肩膀,道:

“艾德大人,我从未怀疑过您的国家的忠诚,也从未质疑过史塔克家族的荣誉,长城已经倒塌,人类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在这样的时刻,七国正需要您这样的勇士。

所以,您不必太过自责,更不能因此就灰心丧气,我对您的信任坚定如初。

守夜人总司令的位置非您莫属,也希望您能继续领导这支军队抗争在前线。

至于长城倒塌这件事您就不必再操心了。我会调查清楚一切。”

“感谢您的信任,陛下。”艾德沉声说道,内心好受了一些。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开口道:

“我知道这样说有些太过自私。但还是希望您在离开临冬城的时候,能带上我的妻子和儿女们……”

“我会的。”山姆威尔给出承诺,“白龙背上还很宽敞,我会带上他们一起去君临。”

说完,他再次拍了拍艾德的肩膀,随后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