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知寒想不到江戾会好转, 感受到少年泛凉的体温,尽管毫无准备,他依然轻柔抚摸少年的背脊:“别怕啊。”

小机器人醒来后只觉浓浓的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不安, 本能地钻进爱人的怀抱。

段知寒的体温比他高, 仿佛置身温暖的光芒下,那份不安慢慢被压下, 他仰头看向对方。

面前的人一向衣冠楚楚, 此时的段知寒却和这个词沾不上边。

对方似乎一夜没睡, 桃花眼染上血丝,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 透着浓重的憔悴。

江戾不信一夜白头, 要多难过才会如此,可在段知寒的发间,瞥见一根银色的白发。

他涌出沉甸甸的情绪, 从自己的角度看,他只是做了个漫长的梦。

梦中他驾驶猫咪飞船,在宇宙间穿梭, 见过行星的寂灭, 目睹超新星爆发, 去过被冰封的星球。

那个梦境太美好,以至于他不愿醒来,原来他可能醒不过来吗?

他把头埋得更深了, 尽管他向往那个世界, 比人类的诗歌更浪漫瑰丽, 他更想待在有段知寒的世界。

段知寒紧紧抱着江戾, 像哄小孩儿那样哄着少年, 音色比哄小孩儿更温柔:“不好的事都过去了,我们别想了啊。”

当怀里的少年渐渐平稳后,他给江戾盖上毛毯,去厨房给少年弄吃的,江戾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熬好的香菇鸡肉粥用小火保着温,段知寒掀开砂锅的盖子,只需盛出来即可。

正要用木勺盛粥,后背忽然一热,被少年从背后环住了。

江戾比他矮一截,脸贴在他背部,仿佛不想他离开。

江戾的手环在他腰间,段知寒担心江戾烫到手,无奈地开口:“你去餐厅坐着,我等会儿就过去。”

江戾的手依然没放开。

段知寒三两下舀完粥,醒来的少年可能没安全感,像只黏人的狗狗,他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他只好抱着少年喂粥。

哪怕是喂粥的时候,少年也睁着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即便江戾是漂亮孩子,这种情景也有些渗人。

段知寒知道江戾还未摆脱恐惧,没有制止江戾的行为,平静地给江戾喂粥。

喂完还问了句:“我给你喂了粥,你要不要为我做什么啊?”

段知寒自然是开玩笑,只要江戾能吃东西,他做什么都愿意,谁知少年吧唧亲了他一口。

宝贝怎么这么甜啊。

段知寒按住江戾的后脑勺,就着这吻深入下去,少年的唇软软的,很好亲,亲一会儿便水光淋漓。

他本来只想亲一亲,但他的手刚揽住江戾纤细的腰,少年自觉坐了下来,浑圆的屁股还扭来扭去。

仿佛催着他继续。

而吴哲提着冷藏箱上了门,按了半天门铃没人开,他拨通段知寒的电话,打算叫表哥给他开门,总不可能翻窗进去吧。

那他可以当蝙蝠侠了。

然而电话刚刚接通,吴哲来不及说话,就听到电话里传来压抑的一句:“江戾别闹。”

吴哲:好的不用进去了。

秦芜惊讶江戾好转的消息,以少年封闭的状态,这么快好转简直是个奇迹。

不过她没有时间惊讶,在少年情绪平定后,她按照约定时间上门。

她没有问关于江宏的事,这个名字是个禁区,她和吴哲都不敢提起,转而问起江戾的状态:“昨天睡得怎么样?”

“还行。”

少年的回答依然言简意赅,秦芜开始还会不习惯,现在自然地接话:“那怎么有黑眼圈呀?”

她从段知寒那里了解江戾睡了十小时,按理应该精神焕发,不该出现这么明显的黑眼圈。

江戾犹豫了会儿开口:“我做了一个梦。”

秦芜敏锐察觉出异常:“能告诉我是什么梦吗?”

她猜想是有关过去的梦,少年接下来的话却令她意外。

“我梦到自己在幽暗的洞穴,周围是腐烂的血肉,有个很高很高的巨人,他的眼睛是淌着血的窟窿,狼吞虎咽吃着尸体,看到我咧嘴笑了下。”

秦芜认真地听江戾说话,科学上对于梦的成因各有说法,根据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梦是有意义的精神活动。

如果把人的精神活动比作海面上的冰山,露出海平面的一小部分是我们能察觉到的意识,而淹没在海面下的绝大部分是潜意识。

梦是解开潜意识的钥匙。

江戾的梦听起来离奇,根据少年对巨人的具体描述,很可能在潜意识里,把江宏想象为身高十米的巨人。

秦芜边听边记录,当今天的治疗结束后,她走到段知寒面前:“江戾的状态确实有好转,不过他给我说了他的梦,内心对江宏还是很恐惧。”

她说罢叹了口气。

江宏给江戾留的阴影太大,江戾接受治疗的时间太晚。

如果幼年的江戾能接受治疗,还能慢慢抚平阴影,现在就算能变为正常人,也要带着江宏的阴影过一辈子。

段知寒的神情看不出喜怒,这位名声斐然的影帝能很好控制情绪。

哪怕在惊心动魄的昨天,她只能瞥见对方抚摸江戾时颤抖的手。

秦芜以为段知寒会像往常般,礼貌地说句知道了。

段知寒却唤来和猫咪玩球的少年:“那个人快死了,你要不要见见他?”

秦芜眼里划过深深的震铄,她当然知道段知寒说的是谁,视频风波结束后,江宏就换了家医院等死。

江宏是什么人?一个视频就让江戾害怕成这样,段知寒想让江戾见江宏,是她听错了还是段知寒疯了?

吴哲也不赞成让江戾见江宏,虽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江宏就是个畜生,谁知道会说出什么话,又刺激到江戾怎么办。

两个人同时看向江戾,段知寒的话只是提议,江戾不想去完全可以不去。

少年穿着蓝色鲨鱼睡衣,手里还拿着木天蓼编成的小球,听到段知寒的话明显颤抖了一下,不过还是偏头问段知寒:“你会陪我吗?”

段知寒轻轻点了下头。

小机器人便说了声好。

干净明亮的病房内,不同于疗养院的破木板,江宏躺在舒适的病**,面前还有专供娱乐的电视。

但他眼里透出强烈的恐惧,如丧家之犬般哀鸣。

段知寒出乎意料没要他的性命,反而给他请来顶级医疗团体,不惜一切代价维持他的生命,账单高达七位数,每天光是检查就是两三次。

问题是不上麻药。

医生斯斯文文说他的体质不适合打麻药。

无麻做胃镜还能忍受,仅仅感觉恶心呕吐,做**镜痛不欲生,金属镜一直插到**口,痛得他目眦尽裂,这些检查够窒息了。

最窒息的是做手术。

他被绑在冰冷的手术台,如同案板上的肉,感受到冰冷的手术刀往下滑,似乎在评估下刀位置。

他挣扎着想逃下去,护士轻柔地将他按住,手术刀停在柔软的腹部,紧接着锋利的刀刃刺破血肉。

像割绸缎般割开他。

殷红的血液汩汩冒出来,医生熟练地为他止血,然后割开下一处。

江宏清醒地感觉自己被割开,一刀又一刀,所谓凌迟也不过如此。

那种痛楚无法用语言形容,他额头不停冒出汗,太阳穴快爆开。

他想用哀嚎缓解痛楚,可嘴里被堵了柔软的棉花,他连叫出来的资格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医生割开自己。

江宏光是回忆都打了个冷战,脸上透出浓浓的恐惧。

他之前还存着报复的心思,如今完全不敢想这个词,生怕被段知寒猜出了,又会来一场手术。

段知寒简直是个恶魔。

比他还要丧心病狂,接他过来的理由冠冕堂皇,给岳父提供更好的治疗,别人听了只觉段知寒宽宏大量。

即便他死在医院,网上也只会评价一句没福气。

他之前想到江戾洋洋得意,受人追捧的顶流又怎样,照样被自己打成死狗,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下。

他现在只想扇自己耳光。

正在江宏后悔的时候,护士推着平板床走了过来,他以为又要进行手术,眼里涌出浓烈的恐惧。

但他的身体无法反抗,只能任由护士把他抬上床,手脚被手铐固定住,然而和以往不同的是——

嘴上多了个嘴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