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京岭巨城,虽说很多物资供不应求,但军方想要调货还是很容易的。

两批物资,主要就是药品和武器,还有一些巨城特有的末世产品,看似不多,实则两辆中卡也装不完。

为了腾出更多空间,季栩把自己车厢里的透明废渣卖掉一些,有了钱就在内城买了两截挂靠车厢,分别挂在池映、程蓦和孟北泽、秋君闻的中卡上,有了空间有了钱,就可以购买更多物资回去。

季栩一行在内城大肆采购的消息,全被一一汇报上去,对他们的动向最为关注的就是蒲琨军长,他也是坚持留下季栩几人的强硬派,与邢恭和军长的温和态度不同,蒲琨军长主张不惜代价也要留住他们。

蒲寄夏的预言不会有错,她让留下的人,必然有留下的理由,作为蒲寄夏的亲爷爷,蒲琨军长坚定不移的信任和维护着预言。

钟未宗没能陪着季栩闲逛,刚取完物资就接到一个紧急电话,匆匆离开了。

季栩一行在外大采购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被人盯梢了,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之前在外采购的时候,也有人暗中窥探,可能是军方的人,也可能是其他什么人。

没有舞到面前,季栩都能无视,胆敢心怀不轨,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军方的回复还没下来,季栩只能继续等待。

……

天色渐黑,在即将关城门的时候,一行车队才疾驰而来。

改装仓栅车厢里,关着满满几车厢的畸化猪,大部分都还活着,正在疯狂撞击金属栅栏,少部分伤势较重,趴在车厢里不动,不知是死是活,血腥味浓重。

车队有着统一的标志,是外城有名的狩猎队,专靠狩猎畸化家禽和牲畜为生,这次是从未有过的大丰收,所有人都很兴奋,在接受检查的时候,还在滔滔不绝,商议最近两天再去一趟,还能大赚一笔。

看着车厢里如此之多的畸化猪,城门口不少人看得眼红,竖着耳朵偷听,想知道这么多的畸化猪到底是从哪里抓来的。

在缺吃少穿的末世,肉价居高不下,太多人末世后就没闻见过肉味,一下见到这么多畸化猪,不少人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车队顺利通过检查,进入外城,一路没停,开去了外城最大的屠宰场。

屠宰场灯火通明,工人还在工作,车队刚到,就有人迎出来接货。

还如往常一样,重伤或者死掉的牲畜先卖,活的牲畜会运往农贸市场,价格比直接卖肉更贵,有钱人就喜欢买整只畸化动物回去,是驯养也好,杀了吃肉也好,总之很能赚钱。

狩猎队中最不起眼的袁驹,伸手去拽一只已经死透的畸化猪,猪落在地上,袁驹跟着被带倒,惹来其他人的哈哈大笑。

袁驹脸朝下趴在地上,四肢颤动,想要爬起来,却不得其法,像只划水的大王八,再次引起一阵大笑,却没人过去帮忙。

队友纷纷调侃,“老袁你行不行啊,来个王八翻身!”

“这是练得哪门子童子功,回去表演给你媳妇儿看,别耽误时间,快起来干活。”

“老袁你抓紧,这车猪都交给你,我们抓猪你撒尿,一个尿撒了半小时,我们卸车你摔倒,怎么着,还想再趴半小时吗?”

“别偷懒,这回我们可不帮你了啊。”

没人注意到袁驹脸上的挣扎和痛苦,蹭了满脸泥土,依旧无法爬起来,挣扎很快停止,痛苦神色逐渐被木然取代,灰暗的双眸重新亮起,仿佛油尽灯枯后的新生。

袁驹双手撑地,表情几经变化,最终定格在一个憨笑上,和他以往的表情丝毫不差。

袁驹撑起身子,坐在地上骂骂咧咧,踹了死猪几脚,像是还不解气,又用拳头泄愤般捶了几下,顺势把掌心的一截断枝扎进了猪腿的伤口中。

屠宰场的人笑骂一声,“行了啊,别给我把肉锤烂了,到时顾客还以为我们卖死猪肉呢。”

袁驹憨笑着点头,麻溜的干活。

狩猎队和屠宰场彼此都很熟悉,他们不是第一次合作,拖走的畸化猪直接上称,称完通通运去存放处,等着后续处理。

等把伤猪和死猪全部卖完,现场结账走人,把车开去了农贸市场,那边凌晨就开始进货了,天一亮就能开张做生意。

屠宰场的整猪存放处,被压在最下方的一只畸化猪,从后腿的伤口中长出细小的根须,蔓延向周围,扎进畸化猪的身体中。

在没人察觉的最下层,畸化猪一只只消失,化作一滩血水渗进地下,一朵朵血色小花从血水中生长出来,浓郁的甜香从花瓣上散发出来,透过窗口,飘进无边的夜色中。

不知过去多久,有员工推着拖车过来,打开存放处的大门,看到的不是堆成山的畸化猪尸体,而是满屋血水,血水之上摇曳着同色小花,挤挤挨挨,生机勃勃。

员工以为自己眼花了,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如同梦境般景象。

脚底一痛,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穿了鞋底,员工低头,就看见从脚面上和小腿中长出一丛丛摇曳的血色小花。

根须在血肉中飞速生长,员工嘴巴大张,想要叫喊,却从喉咙中蔓延出根须,无法出声,血色小花从他的眼睛、鼻孔、嘴巴和耳朵中长出来,整个脑袋很快变成一个花球。

运送的人一去不回,又有两个员工过来找人。

走道里的能源灯全灭了,只有门口还留着一盏,隐约看见存放处门口,站着一道人影,两个员工快步过来。

“傻站在这里做什么?前面催着要猪呢,你还想不想干了?!”

找过来的员工心中有气,他们同在一组,活儿干不好,老板怪罪下来,扣的是他们一组的工资,他们不分昼夜累死累活的工作,为的不过是那点工资。

“喂!说你呢,听见没……有……”

骂骂咧咧的员工,看清站在门口的人影后,声音开始颤抖。

站在存放处门口的哪里是人,这分明是个人形花艺,浑身上下长满了血色小花,格外茂盛,香甜的味道从人形花艺上飘散出来。

最为恐怖的是,从拥挤的花朵缝隙间,他们看见了和自己一样的工作服。

两人大脑一懵,转身就逃,却以转身和逃跑的姿势定在原地,很快两个姿势栩栩如生的人形花艺再次出现。

除了屠宰场,农贸市场也在悄然发生着同样的事情。

香甜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从敞开的窗口和门缝进入房间,伴随所有人进入梦乡。

……

宿在内城的季栩一行,再次见到了陶家人。

这次过来的除了已经见过的陶垚,还有一位气度不凡的男人,年龄在三十岁左右,态度诚恳,举止从容,和陶垚表现出来与行为不符的谦和有礼,男人给人的印象更加沉稳可靠,这让季栩也多了几分耐心,听他把话说完。

这次过来的是陶家的长房长孙陶俨,他不是为了陶家负责的城墙来拉拢季栩,而是为了上面来当说客,至于是上面的哪一位大人物,知道陶家靠山的都清楚。

季栩不明白,为什么巨城高层的回复没来,反而是常军长的拉拢先到了,他可不认为高层是对净化树没兴趣,这可是涉及有没有纯净粮食的重要问题,不可能有人不感兴趣。

如果不是这个问题,那就是在其他环节出了问题。

陶俨道:“季先生愿意把净化树出售给巨城,这是对人类未来的负责,巨城有五位军长,凡事都要商量着来,有一位意见不同,都要继续协商,直到各方满意为止。”

“季先生不如为自己多考虑一点儿,与其将如此重要的净化树卖给巨城,不如卖给某一位军长,你想要的利益,只会比和巨城合作,得到的更多。”

季栩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倘若他真的选择一位军长合作,那就是站队了,己方在争斗中胜出还好,若是败了,后续也是麻烦不断。

最关键的是,季栩不想掺和进巨城的权利争夺战中,这才直接和巨城合作。

季栩谢过陶俨的好意,摆出送客的姿态。

在离开之前,陶俨意有所指道:“季先生不妨在巨城多留几日,不要急着离开,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去陶家找我。”

这不是季栩离不离开的问题,而是他们是否可以离开,蒲军长的态度非常坚决,不可能让他们就这么离开。

与其强行留人,双方撕破脸,不如找一个折中的办法。

陶垚跟过来,不是为了在季栩面前上演兄友弟恭,像陶家这样的豪门家族,又哪来真的兄弟情,末世前没有,末世后更不会有。

陶俨是真的来当说客,陶垚却有自己的目的,上面越是看重季栩,他越是想要拉拢到这个人,这关乎到他在陶家的地位,哪怕不能拉拢,当个朋友也很有利。

如果让上面那位关注点不在陶家,而是在他陶垚身上,那整个陶家距离成为他的囊中物也就不远了。

让陶垚没想到的是,他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季栩全程没有看他,陶俨也只是公事公办,道明来意后,没有多余的废话,很快就离开了。

连陶垚都看出来,陶俨劝说的很不走心,上车后就忍不住开口,“大哥这么快就离开,会不会让上面觉得,我们陶家是在敷衍了事?”

陶俨闭目养神,没有开口。

陶垚最讨厌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在陶俨面前,他就像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丑,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洗不掉私生子的名声。

陶垚暗中咬牙,面上是惯有的温和有礼,“大哥如果太忙,可以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想办法处理好。”

陶俨睁开眼,冷冷瞥向身边人,“不要做多余的事。”

陶垚恭顺垂眸,“是。”

“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毕竟是上面交代下来的事,陶家不尽心,万一上面怪罪下来……”

陶俨再次阖眸,声音冷冷淡淡,“你太心急了。”

陶垚心中一跳,心急什么?

是在说他汲汲营营太心急,还是在嘲讽他想要拉拢季栩的心思太急?

不管是哪种,都准确刺中了陶垚的敏感神经,他能有如今的地位,都是他费尽心机争取来的,他不像陶俨好命,明明都是陶家的种,陶俨一出生就是长房长孙,他陶垚呢?

虽然是三房长子,却是个没名没分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正因为不甘心,他才想让所有人刮目相看,把所有欺辱过他的人,全部踩在脚下,让他们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终生!

……

季栩还在睡梦中,就被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惊醒。

掀开被子,见小堕变兽还在睡,迅速起床穿衣,把小堕变兽放进胸包绑好,套上薄外套跑下车,程蓦和池映他们也都睡眼惺忪的站在车外。

程蓦:“什么情况?巨城不是最安全的吗,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有不少人衣衫不整的从家中冲出来,跑向停车场,钻进自家车中不出来了。如果有个万一,他们可以直接开车冲出去,不会被困死在家中,也不会再靠两条腿逃亡了。

季栩几人依旧站在车外,他们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枪声,距离较远,像是从外城传过来的。

四人全都看向季栩。

程蓦紧张道:“现在怎么办?要不要立刻离开?”

不是他冷血,是对巨城真的没有归属感,亲人朋友都不在这边,他也没有死战到底的决心,遇到危险肯定首先想到自己人的安危。

季栩神色凝重,如果真是外城出事,未免波及内城,内城门肯定会关闭,他们就算现在离开估计也迟了。

语音播报很快响彻全城。

“城民们请注意,外城出现狂尸,出现原因还在调查中,请所有城民立刻返回家中,关好门窗,不要恐慌,不要害怕,外城驻军正在清理。”

“城民们请注意……”

“上车,去城门。”季栩转身上车,其他人立刻跟上。

三辆中卡,有两辆带了挂靠车厢,货物较多,车身较重,完全没有拼速度的条件。

热闹的内城大街上,干干净净,不见行人和车辆,宽阔的街道上,只有三辆中卡,一路朝着内城门驶去。

果然如同季栩所想,内城门已经关闭了,城门口有军队驻守,任何人不得离开内城。

季栩的中卡靠边停车,驻守内城门的军队已经发现他们,一队人直奔中卡跑来,砰砰敲窗。

季栩把车窗降下,外面的人开口就要查看证件,季栩不是京岭巨城的城民,没有城民身份证,他说了自己的名字和来京岭巨城的目的。

车外的士兵表情逐渐变得警惕,挡在车前的一队人已经握上了能源枪,随时都可能动手。

季栩无奈道:“你们是哪位军长手下的兵?我认识窦慎寒,你们可以联系他,或者联系猩所的钟未宗队长,都能确定我的身份。”

士兵跑回去,上报这件事。

季栩在车上看见驻守军有人打了电话,士兵很快又跑回来,警惕没了,神色依旧紧绷。

他请季栩立刻返回,内城门暂不开放。

季栩知道他们已经确认过他的身份了,试着向士兵打听外城的情况,士兵口风很紧,一点儿消息也没透露,只是催着他们立刻离开,不要留在内城门口。

季栩没办法,只好就近找了个停车场停车,等着开城门和外城的消息。

这么一等就是一上午,外城的枪声持续不断,响了一整个上午,这可不是语音播报中“出现狂尸”这么简单,从战斗的激烈程度来看,狂尸数量已经很惊人了。

突然出现如此之多的狂尸,最为致命的不是被引动的黑暗物质含量,而是这么多人汇聚在一起的恐惧情绪浓度。

季栩一上午都有点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这让他不敢耽搁,争分夺秒的构建城墙。虽说这么大个巨城,不可能轻易失守,可不妙的预感还是让他不敢放松。

就在焦灼的等待中,语音播报再次响起。

“城民们请注意,空气中出现未知毒素,吸入后会让人产生恐怖幻觉,请所有城民不要外出,关紧门窗……”

季栩只听到“恐怖幻觉”就知道事情要糟,第一反应就是启动中卡,朝着内城门疾驰而去,远远就看见驻守内城门的士兵大声呼喝,警告车辆不要靠近,立刻停车。

季栩把车停在最靠近驻守军的位置,降下车窗焦急大喊,“有没有办法打散恐惧情绪,不要让这么多人的恐惧情绪凝结!”

当初在白湾镇,出现多人恐惧情绪爆发,最后由恐惧情绪引动黑暗物质具象化,形成了可怕的黑潮,值得庆幸的是,黑潮的属性是净化,虽然危险,但也很重要。

如今外城的狂尸人数,完全不是白湾镇医院的人数可比,何况还有未知毒素造成的“恐怖幻觉”加持,那时候出现黑潮,现在会出现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最让季栩在意的不是黑潮,而是分割东西两边的深渊裂缝,那才是最危险的地方,谁知道那里面会有怎样恐怖的怪物,这要是被巨城的恐惧情绪吸引过来,那才是大灾难。

驻守军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可以检测出是否有恐惧情绪,可要打散……如何打散?情绪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除了怪物,人类拿恐惧情绪是真的没办法。

不等驻守军给出回应,外城就传来了轰轰的炮击声,所有人脸色大变,连能源炮也用上了,足可见情况有多糟糕。

随着一阵炮击声,地面开始有规律的震动,像是有个庞然大物正在奔跑,每次落地,都会带来地面的震动,而且震动正在逼近!

“吼——!!!”

随着一声熟悉的嘶吼,庞大的黑影从巨城上空掠过。

季栩一看那巨大的蝠翼,心顿时凉了半截。

正在沉睡的小堕变兽,被同类的嘶吼声唤醒……